第102章 没见着
才开春,冻了一冬的地硬邦邦的,锄地很费劲。
若是有牲口就不同了,套上犁头,多翻两遍地把地翻松快了,人再细细地锄一遍,就省事儿多了。
偏生云守宗家的马被云老四弄走了还没还回来,虽然家里满打满算有四个男人,可能干力气活的,也就云守宗并阿贵两个人。
好在此番只是弄块菜地出来,并不用两亩地都锄了,先弄个四五分出来就足够了。
云起岳虽然不能帮着锄第一遍地,但还是扛着稍小一点的小锄头把翻好的土弄得更散更细。
云娇看着云起岳,在京城的时候他从没干过农活,这会子认真干起活儿来,竟一点儿都不别扭,架势很好看。
翩翩少年郎如玉,就青山,务农桑……云娇眼前宛若展开了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卷,养眼、悦心。
“娇儿,你看什么呢?”云起岳停了下来,抬手擦了擦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云娇笑道:“没有,就是哥哥太好看了,我在想等过两年你娶嫂嫂,一定要娶一个美人才能配你!”
“哈哈哈,放心,爹一定让你娘给你大哥寻摸一个漂亮的媳妇!”
闻言,云守宗便转头来看着他们兄妹俩大笑道。
云起岳的脸红了红,不自在地瞪了他爹一眼:“爹,妹妹瞎胡闹,你也不管就罢了,还跟着她瞎闹!”
云守宗:“你妹妹也没说错,你现下已经十三了,再过两年是该相看媳妇了!”
闻言,云起岳如清风朗月般的眉目微皱,认真地对他爹说道:“儿子的婚事不急,等娇儿嫁了,儿子再议婚姻也不迟。”
云娇挎着篮子,跟在云起岳身后撒蔬菜种子,撇撇嘴道:“我才不嫁呢,赖着爹娘一辈子!哥哥怎么等得起?”
云起岳一本正经地道:“等不起便不等,我也不娶,也赖着爹娘一辈子!”
这会儿,云守宗和阿贵两人已经将五分地大略地锄完了,阿贵去担水,云守宗便将地细理了一遍。
“瞎说!那有闺女大了不出门子,小子大了不娶媳妇的道理?”
云娇不想嫁人那是实在话,她太喜欢这个家了,想着大业又不像现代,离婚跟玩儿似的。
要是嫁到别家遇到想陶氏那样的婆婆,那她的人生就彻底灰暗了。
不过不嫁人的确不现实,她是正常人,对爱情难免憧憬……
“那我就招婿,万一嫁到别家遇到个恶毒婆婆,爹娘还不伤心死!”
云守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云起岳的眼神也深沉了些。
“嗯,娇儿说得没错,这历朝历代,皇帝都是主张孝行天下,头顶上一个孝字能把人压死!
我们娇儿还是不要嫁人了,招婿!就这么定了!”
自己家娇养的姑娘,他才舍不得送到别人家去受磋磨呢。
就拿他自己来说吧,若是十三岁他离家那年没有被除族,没有从云家分割出去,那么现今他带着儿女家当回来了,还真像陶氏所说,他带回来的所有一切都是云家的。
不但如此,就算陶氏把云娇并两个儿子提脚卖了,官府都不会管的!
云起岳也觉着有道理,一想着自己软软糯糯的妹妹有一天要嫁人,他心里就不舒服。
云娇没想到自己的玩笑话被云守宗和云起岳给认真对待了,心里顿时觉得甜丝丝的。
说话间,云娇篮子里的种子也撒完了,云守宗那边买的菜秧子也种完了。
阿贵担水回来,云守宗先是在给撒过种子的地面上再培上一层细细的土,然后才浇水。
“现下咱们家还没有肥,等明日上山林里弄点腐叶回来呕点肥。”
干完活儿,云守宗一边洗手一边说道。
听说要进山林,云娇的眼睛就一亮:“爹,明日上山带着我!”
见云守宗在考虑,云娇马上拍着胸脯保证:“爹,我不会乱跑的!”
云起岳也说道:“爹,我会看好妹妹的,明天上山就带上我们吧。”
“那要看你们明天早上能不能起得来!”云守宗笑道,明日约好了要请里长并云守光和云守耀等人来家吃饭,家里的活儿就得早点干完。
云娇闻言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拉着云起岳的袖子道:“大哥,明早你记得早点叫我!”
“好!”云起岳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嘴角微微翘起,带起一抹暖意。
“好了,回去看你娘给我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云娇闻了闻从院儿里飘散出来的想味儿,就仰着脸道:“肯定有萝卜烧排骨,还有油渣白菜!”
一行人进了堂屋,桌上果然摆的萝卜烧排骨和油渣白菜,云守宗夸道:“我们家娇儿的鼻子就是灵。”
方氏这时候和春梅两人端了热水进来,让他们几个洗手,然后笑问云守宗:“你们说啥呢,这么开心?”
从院儿里跟他们一块儿进屋的云起山就咋呼呼地抢着说:“娇儿在外头说娘做了萝卜烧排骨和油渣白菜,可爹也不想想,我们今天上镇上就买到窖藏的萝卜白菜。”
刚开春,除了窖藏的萝卜白菜和腌菜,也没有其他的新鲜蔬菜卖啊!
被儿子抢白了,云守宗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哈哈大笑道:“是爹笨了,好了,好了,吃饭了!”
这厢,云守宗一家围着炕桌美美地吃上了来槐树村之后第一顿丰盛的晚餐,那厢,云家老宅却闹翻天了!
上午,云守宗一家从云家老宅搬出来之后,云家老爷子就让云起庆上镇上去寻他四叔,直到擦黑了云起庆才回来。
“起庆,你四叔呢?”
云起庆回家还没来得及喝口热水,就被云老汉叫到了堂屋。
云起庆摇头道:“我在镇上找了一天,都没见着四叔的!”
云老汉只让云起庆去找人,并没有给他一个铜子儿,云起庆别说坐牛车了,这一天就连饭都没吃上一口。
闻言,陶氏就骂道:“你个废物东西,这一天都瞎晃悠啥了?然给你找个人都找不着,也不知是躲哪儿偷懒去了!
一屋子蠢货,就指不上你们!”
云起庆垂着头咬唇不吭声,云守光一家子已经习惯了陶氏的咒骂,敢怒不敢言。
云老汉忙问:“你去私塾找没?不是说给你五叔送了辆马车去吗?”
云起庆道:“找了,五叔说没见着马车。”
“啥?你说你五叔没见着马车?”
云老汉顿时就站了起来,紧盯着云起庆问道。
“你再瞎说我撕烂你的嘴!”
陶氏听闻她最疼爱的小儿子没有见着马车,顿时就黑了脸,认为是云起庆在说谎!
“爹,娘,守祖啥人你们不知道吗?哪回爹娘交给他的事儿不给办得妥妥当当的?
特别还是关系到五弟的事儿,守祖从来都是当头等要事来办的,绝不可能出一丁点差错。”
云守祖的老婆柳氏边说边拿眼睛瞟大房的人,话里话外都是在赞同陶氏的说法,云起庆在瞎说。
云梅儿冷哼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马车是不是被他从五哥哪儿弄走卖了,回来却说五哥没见着马车。”
“我没有!不信你们可以去镇上问五叔!”云起庆闻言顿时涨红了脸,死死地捏着拳头争辩。
云梅儿斜了一眼云起庆:“问,且不说这会子深更半夜根本没法子去镇上问,就算是明日,今儿一趟,明儿一趟地往私塾跑,就不怕耽搁五哥的课业?”
云守光虽然老实,但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泼脏水:“爹,起庆不会骗人的!”
他们一家人每日里拼了命地干活,一个比一个老实,他们能忍受陶氏的辱骂,却不能忍受云梅儿说起庆是骗子,说起庆把马车给卖了。
云老汉也不相信云起庆会骗人,于是道:“那就等几天,私塾放假再去镇上问你五弟。”
闻言,陶氏就拿眼珠子狠狠地剜了一眼云老汉:“等几天?你的二儿子一天都等不了!人家不是说了吗,今天不把马车给交出来,明天就去县衙告状去!
他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人!
老大和他是一母同胞的,眼里根本就没我这个继母,更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今儿这事儿,指不定就是他们兄弟串通好了来坑我们老云家!”
“娘,我们没有……”云守光慌忙笨拙地辩解,云起庆和云起祥两兄弟气得眼珠子发红,赵氏死死地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娘,大哥一家都是老实人,况且四哥没回来,到底咋回事儿也得等四哥回来再说。”
云守耀看不过去了,就开口劝道。
况且卖个马车,早就应该回来了,没道理天黑了也不归家。
加之云守祖之前干过的那些龌龊事儿,云守耀心中其实已经有谱了。
“呸!”
陶氏一口浓痰吐到他身前,枯材一般的手指指着他的脑门骂道:“你个白眼儿狼,到底是谁的肠子里爬出来的?
你向着他们,人家老二眼里可没有你们!”
接着,她又转头骂云老汉:“还有你这老不死的,让谁去找老四不好,偏上要让大房的去,他们巴不得云家不好呢,跟老二串通一气来坑老云家的钱财你看不出来啊?
我年纪轻轻地就嫁给你个老鳏夫,给你们老云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老了老了,还让你两个儿子合起火来坑我,算计我!
我不活了……
我不碍你们的眼……”
骂着骂着,陶氏就撒起泼来,云老汉被她嚎得太阳穴直突突,拍着桌子呵斥道:“行了行了,别嚎了!老大老二不是那样的人!”
见陶氏根本就不听他的,他就对云守光道:“你带着老婆孩子去老二家,把事儿跟他说说,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马车这事儿,让他缓缓!”
云老汉觉着云守光和云守宗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们一家人出面,云守宗应该不会再计较马车的事儿了吧。
云守光道:“我这就去。”
“烂心肝的黑心崽子没找回来马车,老二要赔也只能找你们赔!到时候人家告上县衙,老娘提脚把你们一房人全部卖了,得了的银钱通通赔给你们家老二!”
陶氏尖酸刻薄的声音在云守光一家人身后响起,云守光的身形晃了晃,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带着一家人往外走。
凭什么,明明是他们把二叔的马车弄出去卖了的,偏生要将屎盆子扣在他们这一房的脑袋上。
云起祥撇了眼堂屋,心底又怕又气,恨不得长长久久地逃离这个地方。
一家人心情沉重地往云守宗家走去,到了院子门口,听到屋里传来的欢声笑语,云守光顿时就恍惚了起来。
自从他和云守宗的亲娘去世之后,这样的场景,就离他远去了。
陶氏对他们一家人永远都是一副嫌弃厌恶的嘴脸,云家所有的欢声笑语,都是将他们这一房人排除在外的。
不光是他,他的妻儿也对着屋里透出来的灯光,流露出羡慕和向往的神色。
“爹,我们什么时候能分出来单过,哪怕是住山洞也行!”云起祥拿眼睛去看云守光,极度渴望地问道。
闻言,云守光和赵氏也看向他,几道灼灼的目光头来,云守光的唇动了动,最终脸上的神色还是暗淡下来,叹气道:“你爷爷是不会同意的!”
饶是知道云守光会说什么,三人闻言还是极度地失望起来,乃至目光都暗淡了。
“门外是大老爷一家吗?”
因着里长张大海家的这栋旧院子是用篱笆围拢起来的,故而阿贵帮着春梅把灶房的脏水往外倒的时候,就隐约看都了站在院儿门口踌躇不前的云守光一家人。
他慌忙跑去开门,门外果然站着云守光一家人。
“大老爷、大奶奶、庆少爷、祥少爷!”阿贵赶忙把人给迎了进来,丝毫不敢怠慢。
云守光慌忙摆手:“不敢不敢,都是泥腿子,可不敢称呼老爷少爷。”
其他人也被阿贵的称呼弄得不好意思,阿贵却一边领着他们往堂屋走,一边儿笑道:“您是我们老爷的嫡亲大哥,当然当得奴才一声大老爷。”
这做下人的态度,多半都是主人的态度,从阿贵的热情,就可以看出云守宗有多重视他们一家人了。
可正是因为如此,云守光一家人的心里就更加愧疚了。
那可是两辆马车啊,至少值六十两银子,够乡下人家嚼用两年的了!
爹娘要他们一家人出面让云守宗不计较,将此事翻篇……
云守光怎么想怎么觉着对不住云守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