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零、年

练三伏叹了口气,自己就算再怎么没有眼力见识,也知道,练家才在死亡线上徘徊了一圈。

练家军是个精锐部队,都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如今练家边边三年回了京,大抵也就这意思了。

若真的把女儿嫁给云楚,虽说是多了一层保障,可是,谁又能说,这不是卖女的呢!

“陛下的意思,做臣子的,不能妄加猜测。”

练三伏这句话说完,已经快到宫门口,让女儿进了马车,练三伏自己骑了马。

想来自己守边时,和那位郡王并没有交集,哪怕就算断粮求助,也没有成功。

皇帝,这究竟要做什么呢?

练三伏一时想不通,也只有等。

他不仅仅等皇帝的意思,还等儿子醒来。

自从打开了机关石,练成器晕倒,已经过去十二个时辰了。

练成器没有醒的迹象。

因为是女子不好贴身照料,练轻舞每天都跑好几趟:“二哥可是醒了?”

“小姐莫要着急,二少爷还睡着。”

知道这样对人体不好,练轻舞一阵绞尽脑汁:“你们去熬些米汤,仔细着,能不能喂他喝一点。”

“是。”

练轻舞心中十分焦急,皇帝收走了那块石头,可也没说过,要派御医来给他医治。

练轻舞也曾和皇帝说过这有毒性,可皇帝的态度,让她无法再次求肯。

“酿雪,你说我该不该去王府,请宋太医过来?”

练轻舞站在庭院中,揪着一朵凌寒盛开的梅花。

“小姐万万不可。”

酿雪真觉得自家小姐是急糊涂了。

宋太医怎么会一直都在王府里呢?

“那我要怎么办呢,一门心思等着舅舅来?可如果二哥等不了,我岂不是误了他!”

练轻舞放开了花枝,自己默默的蹲下来,使劲的揪着头发。

“小姐可千万别这样,若是二少爷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练轻舞身子一僵。是啊,二哥若是知道,一定会心疼的。

自己多少是他的亲妹妹,他病了,自己贴身照顾又何妨。

左右不过也不在他的房间过夜,旁边也有其他人,不是么。

“我要去照顾二哥,现在就去!”

练轻舞一下站起来,拔腿就走,冷不丁一只脚陷在白雪堆里,使了两回劲也没有拔出来。

练轻舞只感觉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勾住了自己的脚,她想把那东西甩开,却怎么做也无济于事。

“小姐,我来帮你。”酿雪看练轻舞面色已经白了,连忙上前。

练轻舞十分恐惧,不会是有蛇吧?

不过话说回来,有蛇又怎样?如今天寒地冻的,它那么大一蛇,还不如去冬眠吗?

二女奋力一拔,练轻舞的脚果然脱了困,可他们脚下忽然悬空,两个人都滚了滚,直直的摔了进去。

这是一个又一个台阶,练轻舞顺着台阶滚下去,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什么地方?又是何人建造得来?目的是什么?她都不得而知。

好不容易滚到一个平面,练轻舞立刻站起来,抬头去望。

上面被雪覆盖着,不断有血扑朔朔地落下来。

“酿雪,看来还真有必要把这雪酿一酿。”

练轻舞有些气呼呼的。

“小姐,这说的什么话,不如,我们在里头走走,好,看看这是什么情况。”

“嗯。”

这地方四通八达,像一座迷宫,练轻舞和酿雪决定分头行动,她向左而行,发现通道很窄,只容一人通过。

练轻舞走了一会儿,听到上头有声音。

她心中好奇,左右一看,竟然发现,自己身侧有四座石梯。

那条来时的小路,绕了个弯,依旧蜿蜒下去。

练轻舞随意找了个梯子,爬上去,在顶上轻轻一扣。

“谁!”

这是二哥身边人的声音。

练轻舞一下没了动静。

谁知道这出口是开在墙上还是地板上的呢?

“难道是我幻听吗?”

练轻舞并不想从地下钻出来,吓着人,默默的退了出去。

至于另外三个梯子通向哪里,练轻舞心里也有了计较。

练轻舞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看来她有必要去找一找,这座地下迷宫的出口。

她就不相信了,这座地下迷宫,如果在练府里弯来绕去,没有能够出了府的通道,还能怎么样?

练轻舞回到掉下来的地方,会合了酿雪,果然不错。

“这座釜底被人挖通了,几乎哪里都有地道的出口,说来也奇怪,难道将军和夫人真的无聊到这种程度,得在自己家里挖坑?”

练轻舞摇头:“我们得找出口。找找他真正的出口在哪里,是不是在城外?”

“好。”

两个人一拍即合,倒是上头人着急了。

梅兰慌慌张张的跑前跑后,真不知道他们家小姐去哪儿了。

最可怕的是问了一圈了,也没有人知道小姐的行踪。

梅兰都快急哭了,已经开始想要不要告诉夫人,想了想还是放弃。

要是告诉夫人了,自己怕是免不得一顿打。

只得自己寻找。

练轻舞和酿雪专挑着练府偏僻处走,若真有这地道,而且还有腐外的出口,不可能在大门附近。

盈翠苑最为偏僻了。

二人越往那边走,就越闻到一股血气。

练轻舞皱了皱眉头,将五彩流星珠从衣服里掏出来,一下子照亮了脚下的路。

先是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接着,血迹几乎成了一摊血水。

“我们这是快到盈翠苑了吧?”

练轻舞闻着这味道几乎快吐了。

“没错,就是小乖乖住的地方啊。小乖乖,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酿雪忽然之间就有些担忧起来。

练轻舞听着她的话,心里也有些不自在:“我们快点好去瞧瞧,按理说,没有多少人能伤着小乖乖的。”

果然,出口处,血更多。

就在他们顶上头,还能听到小乖乖喘气的声响。

“还在喘气,应该没事呢。”

练轻舞说着,奋力顶开了铁板:“小乖乖,你在哪儿?”

头上似乎有风声,练轻舞愣了一下,抬头一看,发现小乖乖的大爪子就悬在头顶。

练轻舞松了口气,好在酿雪在自己身后,没在自己面前。

“小乖乖,你这是怎么了?”

小乖乖挥舞着爪子,指着铁板呜呜呜叫个不停。

练轻舞心下了然,怕是有人从这地道里钻出来,被小乖乖逮了个正着。

小乖乖毕竟是野兽,练轻舞脸突然就红了,自己圈养野兽,这样真的好吗?

练轻舞自己又去堆放小乖乖食物的库房里抱了些东西出来,这才和酿雪一起回去。

“小姐你说,究竟是谁做了这样的事情呢?”

练轻舞摸着下巴沉吟:“小乖乖早就见过我爹,在阙城关就见到的人,它从来都没有什么敌意。”

“所以这人一定是在府中,而对小乖乖来说,他是一个陌生人。”

“附中人都挺害怕小乖乖的,不接近它也算正常,可谁能知道,大人对小乖乖做了什么,为什么小乖乖一直守在他来过的洞口?”

练轻舞一直相信,小乖乖是十分聪明的食铁兽,那人的血迹斑斑,一定是被小乖乖伤过。

“不如这样,我们让人量体裁衣,当然,不能任由着他们穿着这样的衣服。”

练轻舞轻声说道。

“这想法固然是好,又怎样实行呢?”酿雪心中还是有些顾虑。

“这件事情交给娘好了,反正娘也得出出力不是?”

练轻舞管着府里的账本,总不能就让亲娘这么自在逍遥了去。

练轻舞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娘?”白无瑕可不傻,女儿忽然跑过来,硬要给下做衣服,实在不正常了点。

“娘你想想啊,这是我们在湖里过的第一个年,府里老人也没有清理,新人更少,我们自然要抚慰一下老人的。过新年,谁不里里外外都换一身新衣呢?”

“你这丫头说话也有理,既然你这么说了,你的点子怎么你自己不去做呢。非得拉着你娘做什么!”

白无瑕不但聪慧,还十分懒惰。

“娘啊!你瞧瞧,你把账本给我了,可我毕竟是小姐,以后我要是不在家了,那不得是大哥管着?大哥管着家,你自然就是老夫人了。”

“一天到晚胡说八道些个什么!不知道,快过年了?说什么你娘是老夫人?”

白无瑕很是生气,亏得这是宝贝不已的亲生女儿,不是亲生的,怕是得撕烂她的嘴呢。

“我错了嘛,你们真退下来了,让大哥掌家,不就是老爷老夫人。”

“你这孩子!”

“好了娘,我知道错了,要不就快点把这事儿吩咐下去。”

“好。”

练轻舞心中自有计较,别人量身体,要穿着中衣就行,至于那个凶手,绝对不能这么便宜了他去。

练轻舞所怀疑的,是管家。

头回见面,管家就阴阳怪气,怪得不行,而且他们身为主人家,离府三年,权力最大的也是他。

他要真的想在这几乎空了的宅子里头挖几个通道,倒也算是最容易的了。

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要挖,但现在能查一点是一点。

刚听到主人家要为他们量体裁衣,做新年新衣裳,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都默默的谢了。

练轻舞就躲在白无瑕身后,来了一招传音入密:“娘,告诉他们,会用云锦给他们做里衣。”

白无瑕皱了眉头,何必用这样贵的东西,给他们做衣裳?

“娘,不过一件里衣,我自有意图。”

那件事儿宣布下去,他们彻底轰动了。

云锦是什么?云锦是贡品,很少流落民间的,虽然皇帝也不胜阻止,但是这东西,真的是价值千金啊。

“散了吧,你们呢,回去洗个澡,回头会有专人为你们量体裁衣,可清楚了?”

“多谢夫人!”

倒是管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夫人,你要这么做,小姐知道吗?”

白无瑕顿时就变了脸色:“小姐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当娘的想做些什么还要经过她同意不成?”

“夫人请息怒,是奴婢考虑不周,还请夫人不要介怀。”

白无瑕挥了挥手:“这种事情我是不放在心里的,要过年了,管家也好好管管自己,别到时候闹得不欢快。”

“是。”

白无瑕的性子,管家已经摸索的差不多了。

江湖人出身,自然就有些骄纵了。

偏生夫妻恩爱,老爷也不怎么管,他这个做下人的,总不能去顶撞主家夫人不是。

管家只得默默的退下。

练三伏最近很是烦躁,他一直等着皇帝再与他说下一步计划。

等了好几天都没有动静,倒是真把年给等来了。

禅朝过年,十分繁琐。

如果说,腊月二十五,家家忙扫尘,腊月二十六,就是一个很特别的时间。

每到这一天,旧年素有积怨的人家,就会提着一点礼物,互相拜访。

若是离得近,一家上午一家下午也能走个来回,若是远了,就在腊月二十七,像朋友一样再聚。

应着过完年以后,还是会和亲朋好友相聚,所以二十七在哪儿,倒也没什么人,多加在意。

就抢在腊月二十六前一天,白无纠乘着风雪过来了。

练轻舞听到消息时,正窝在自己房里,抱着暖手炉发呆。

她是个爱闹好动的性子,冬天本就过得不情不愿,只觉得身体就快要发霉了。

可是,也许是因为那天在院子里捡到了机关石,练轻舞连房门也不出。

美名其曰,惹不起还躲得起。

就一门心思,窝在房间里当鸵鸟。

听到大舅来了,这才翻身下床。

京城的冬天,也像阙城关,虽然没有大到能割肉剔骨的北风,但也是极冷的,雪很厚,第1场雪下过以后就没有融化过。

练轻舞难免套上皮做的靴子,针脚细密厚实,雪掺不进去。

又加了披风和斗篷,远远看过去,像一个雪人。

白无瑕与她哥哥长得真是相像,练轻舞见到自己大舅,唤了一声,就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瞧。

白无瑕面容姣好,白无纠却显出他的年轻来,似乎他才二十几岁,孩子大概也才出生不久的模样。

练轻舞是知道舅舅比母亲更大的。

“哥,真的是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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