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虎落平阳
再说那李虎要为死去的李豹张豺张狼报仇追杀王倩未果，经佐藤提醒，猛然想起自己身负重任，抢了佐藤的自行车赶回佐藤防区，进去宅院，众防守日军士兵皆对他冷眼相向，房中已不见豹豺狼三具尸体，他找到防区副长官山野，用手势比划着问：“长官，我三位兄弟的遗体呢？”
山野昨夜不在防区当值，今天早晨才听说李虎对众守卫士兵的暴行，众士兵说佐藤长官当时想替兄弟们出气，拔枪指向李虎，反被吉丸那老秃驴侮辱。山野很尊敬佐藤，说佐藤长官要直接面对横山司令官的压力，不能不忍辱顾全大局，我山野只是个副官，就算丢了这顶破官帽也要出出这口恶气，我们堂堂皇军战士被一个中国人欺负，不弄死你我就从此不姓山野。山野吃了称砣要置李虎于死地，蔑视着李虎，不回答。
李虎自言自语道：“问你们这些小鬼子也是白问，我还不如去问吉丸长官！”
其实，山野这些老兵已经在中国生活了好几年，多少都能听懂一些中国话，一些对语言悟性高的鬼子甚至可以流利地说出中国的地方方言，山野正是一个这样的语言天才，他突然对就要离开去找吉丸的李虎说出一句中国话：“你说我们大日本皇军是小鬼子？”他又把这句话用日语大声地告诉众士兵，所有的枪口对准了李虎。
这时候，吉丸已经用完早膳，又梳光头发换上和服，本来这些活都应该由李虎他们四个侍卫来做，可是现在四个侍卫四去其三，唯一幸存的李虎又去追什么凶手，只好自己动手，他在房间里听见外面又有不祥的声音，赶紧跑了出来，只见一众士兵纷纷将枪口指向李虎。吉丸大喝一声：“把枪放下，放下！”
没有人放下枪。
吉丸发现人群中的山野副官也用手枪指着李虎，遂大声命令山野把枪放下。
山野报告吉丸：“他骂我们大日本皇军是小鬼子，兄弟们忍无可忍，一定要打死他！”
吉丸看出山野和一众士兵的目光中充满杀机，也不敢再逞狠，遂走向李虎，他向李虎递了一个眼色，那眼色说：李虎，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吉丸是中国通，当然会说中国话，问李虎：“你有没有骂皇军是小鬼子？”
李虎见吉丸都压不住小鬼子们，并不惊慌，说：“中国人平时都这么叫小鬼子，成习惯了，请长官原谅？”
吉丸的个子只齐李虎肩膀，他招手让李虎低下头，左右开弓，一连打了李虎七八个耳光，停下来，说：“李虎啊，我两只手都打痛了，替我揉捏揉捏！”
李虎太高，躬身替吉丸揉手，显得象大人在哄孝似的。吉丸说：“你个子太高，跪下，跪下方便！”
李虎的自尊心已被挑战到了极限，全身骨节膨胀得咔咔响，他在心中呐喊：恩公啊，李虎为了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才甘受今日之辱，离开吉丸的庇护，我不但杀不了方先觉，恐怕自己都要被小鬼子灭掉！
李虎一咬牙，折膝落跪，替吉丸揉捏着一双枯干的瘦手。
吉丸向众士兵道：“李虎只是我身边的一条狗，我本来有四条狗，一下子死了三条，请你们给我这个老头子一个面子，放过他这一回？”
众士兵纷纷瞅向山野，山野知道到了这个份了只有先退一步了，逐放下了手枪，大家跟着纷纷落枪。
吉丸对李虎道：“我本来打算今天一早去天主堂会一会方先觉，你又要出去追凶手，现在一点好心情又全被搅黄了，我再好好睡上一觉，下午再去！你千万别再招惹他们，快去吃早餐，吃完也好好睡上一觉。”
吉丸担心再有人为难李虎，竟亲自去厨房要了一份早餐来，又在一旁看见李虎狼吞虎咽地吃完，才放心回房休息去了。
李虎吃了亏，不想再招惹小鬼子，兼之一夜未眠，乏倦难当，也要回房休息，山野笑眯眯过来问：“你的三位兄弟为你做了替死鬼，你就不去看上一眼吗？”
李虎一惊，他现在已经知道山野会说中国话，问：“山野长官，你知道凶手是什么来路吗？”
山野知道个狗屁来路，只是要引李虎上钩胡说一通，他拽着李虎到了外面，见左近无人，才说：“你以前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你心里有数，你的仇家出巨资请了高手来杀你，没能杀到你，却把他们三个杀了。”
李虎手上数十条人命，根本想不出会是哪个仇家请人来杀他，而且竟然就在日本人的防区内开枪，他灵光一闪，问：“莫不成对方请了你们日本人来杀我？”
山野本来没想到这一点，心想你这个猪思维还挺开阔嘛，说：“你总算没有看上去那么笨。”
李虎迷惑了，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山野道：“你是中国人，你的仇家也是中国人，你们之间的血债关我们大日本皇军屁事，我们已经收到了对方的钱，也就懒得再杀你，何况吉丸长官硬要保全你，我们也犯不着和上司作对。”
李虎吃惊得两眼溜圆，问：“原来就是你们防区的人杀了我的三个兄弟？那么我刚才骑车追出去差一点就可以追到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山野牛皮呼呼地说：“难道还能有外人进入我们的地盘行凶，那个女人正是出钱请我们杀你的人，她在屋顶上看，以为我们将你们四兄弟一齐干掉了，非常满意而去！”
李虎对山野的胡编已经深信不疑，问：“对方要杀的人是我，你们却杀我兄弟，却是为什么？”
山野神秘地笑了，说：“中国有一句成语叫敲山震虎，你不明白吗？兄弟们本来只打算将你的三个兄弟打伤再找你要钱，可是你竟然敢对皇军士兵大打出手，兄弟们一时气愤，子弹也就全都朝着你那三个兄弟的要害了。你现在该明白你的三个兄弟为什么为你做了替死鬼了吧！”
李虎气愤道：“想不到你们日本人也搞黑吃黑！”
山野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再说气话也无济于事，你打伤好几个皇军战士，医药费总得赔，否则就算吉丸长官再保你，你也休想有命活到今天下午！”
李虎万万想不到这一次衡阳之行如此霉运到顶，如果不是应承了恩公要弄死方先觉，凭自己的本事要击杀山野逃出这鬼子窝又有何难，为了全一个对恩公的义字，他问：“你们想要多少钱？”
山野盯住李虎：“一百万日元。”
李虎想：老子昔日何等威风，今日反遭这些猪糟不如的小鬼子讹诈，老子哪来这样一笔巨款，看来这一次真要有负恩公所托了，暗中鼓一口气，全身筋结作响，一双手掌起了千钧力道，他照准了山野的脖子，这个山野亦是从中学征来的学生军，最多也就是临阵磨刀学的一点皮毛擒拿格斗，对付这样一个嫩坯，李虎的一双铁掌足以在瞬间生生将他的脖子掐断。李虎就要闪电出手，只听山野又道：“不过我们知道你不可能有这么多钱，你只要立下一张欠据即可，你的主人可是南京政府的汪主席，我们不愁拿不到这一百万日元医药费。”李虎暗暗收回一双铁钳手。
李虎想：欠据顶个屁，等老子弄死了方先觉完成恩公所托，必定要杀光你们这帮杂碎为三位兄弟报复，姑且先应承着，说“好，我愿意立欠据。”
山野道：“想不到你是个爽快人，立欠据先不急，你应该先去你三位兄弟的坟地看一看，以全兄弟之义。”
李虎说：“好，还请山野长官指引一下坟地在哪里。”山野遂在前面引路，随行的李虎先前还有戒备之心，极尽听力捕捉四周的信息，当他看到三位兄弟的所谓坟地原来就在他先前上过的厕所连同猪圈的后面的一块水稻田中胡乱挖的一个坑，胡乱地用一堆田泥覆盖着，他的火爆脾气上来了，向山野喝道：“将死者葬在田泥之下是对死者至极的侮辱。”
山野说：“我们日本人确实不知道中国人安葬有这样的忌讳，要不就再择地安葬？”李虎说：“迁到后山上才符合风水。”山野说：“你先把死者盘出来，我去叫几个士兵来帮忙！”李虎知道这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干的活，答应了。
前方猪圈下就有几把锄头，李虎拣了一把最大号的来挖掘，想不到小鬼子挖的坑非常深，盘出小山似的一大堆田泥，才见到了尸体，李虎看见三颗人头被砸击得七歪八拱不成形状，兼之被地下水浸泡，形容恐怖至极。
虎躯一震，李虎从深深的坑里飞纵而出，令他悔断肠子的事情发生了：他被小鬼子彻底包围了，四挺机枪，数十枝步枪，所有的枪口都对着他，山野手扶指挥刀，押阵指挥，正无限轻蔑地观赏着他最后的下场。
这个时候，吉丸睡得正香，佐藤也早已回来，正在前院维修他那一辆草绿色摩托车，他也知道了山野他们正在进行的所做所为，却装作不知道。
一个长官不能过分阻止手下士兵的愤怒，佐藤知道山野他们修理了李虎之后就会提出去扫荡刘家村为中川讨回血债了。
这个时候，王倩、江五和父亲跑到了佐藤防区对面，隐身在一簇山竹后面。王倩和江五告诉父亲，她们会在暗中保护，你大胆地进去，遇上盘问，就亮出特别通行证并把手中的那张烟盒纸给他看。
父亲大踏步往佐藤防区“政府”的那个大户宅院奔去，门前的守卫都赶去看李虎的下场去了，只留下一个拎步枪的守卫在门前晃荡，那守卫一见到父亲立马托枪瞄准。佐藤眼尖，在院内猫见父亲，奔了出来，对那守卫说：“记住这个孝是我的中国朋友，以后一律放行。”那守卫把父亲当成是佐藤长官新服色的汉奸，想：这个国家什么都缺，就不缺汉奸，连这么少的孩子也要来卖国求荣，难怪如此庞大的国家竟干不过我们日本。
佐藤引父亲进入他的房中，关门上栓，要过父亲手中的烟盒纸，上面用日文写着：
我是佐藤长官的亲戚，还没有吃早饭。
佐藤强忍着不笑，要开门出去给父亲取一份早餐来，父亲张开嘴，从舌头底下取出一个很小的布卷，佐藤细细拉开，上面有一行很细小的日文：
佐藤君，李虎的任务是弄死方先觉，请速救。中国王倩。
佐藤且惊且喜，他让父亲留在房中勿动，很快取来一份早餐，五个大馒头和一瓶水。快乐渗透弥漫着佐藤全身所有的细胞，他飘浮在云端里，飞来飞去又拿来一堆明治糖全塞入父亲的口袋，同样，他也给了父亲一张字条。
佐藤送父亲出门，再次对守卫说：“记住这个孝是我的中国朋友，以后一律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