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我知道,我会的。”唐子傲仍旧没有松手,反而小声道,“娘,再让我抱一会儿,我知道爹在后面。”

“……”知道你爹在后面,还抱这么紧,抱这么久?苏甜在心里给唐子傲点根蜡。

若说唐逸什么时候小心眼?绝对是在苏甜身上。

但这次情况特殊,唐逸应该会理解的吧?

越接近安丰镇,唐子傲就越内敛,一行人到安丰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唐逸的心腹来接的人。

本来只想先去客栈休息一晚,可是走在安丰镇的街上,唐子傲拉了拉唐逸的衣袖,“爹,我想去看看。”

早在唐逸口中,他就知道了祠堂所在地,他人都来了安丰镇,一点都不想耽搁。

“也好,先去看看。”

在前面的路口转弯,很快就来到了镇子中央,祠堂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祠堂前,有一座两米高的无字碑,绕过无字碑,便是祠堂的大门,此时已晚,祠堂已经关闭,唐子傲一个闪身到了窗前,一个动作就打开了窗户,然后跳了进去。

苏甜和唐逸并没有跟着进去,在外面等着。

唐子傲出来的时候,眼睛是红的,明显哭过了,“爹,娘,咱们走吧,明天再来。”

苏甜拉过他的手,“嗯,明天来上香。”

回了客栈,之前留在安丰镇的人就道,“主子,安丰镇的百姓从府衙得知子傲少爷的存在,都想着子傲少爷早点回来,再者子傲少爷和郎中年轻时候相似,明儿百姓见了,怕是少不了热络。”

他们多少了解点唐子傲的性子,除了唐逸苏甜和几个小主子,对别人多是冷淡些,他们怕明儿百姓惹唐子傲不高兴。

“嗯,知道了,先下去吧,剩下的事儿明天再说。”唐逸吩咐道。

安丰镇还没有人知道他们来,凡事明天才能做。

屋子里只剩下一家三口,唐子傲情绪并不高,正准备去休息,就被唐逸给叫住了,“等一下,有件事需要说明一下。”

“爹,怎么了?”唐子傲回过头,一张花猫脸让苏甜看得直心疼。

苏甜伸出手,“来,咱们说说话,别急着回去。”

唐子傲依言来到苏甜身边坐下,“爹,娘,你们说,我听着呢。”

“明天百姓问起来,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说这几年的事情?”

唐逸刚问第一个问题,唐子傲就犹豫了,之前急着回安丰镇看生父生母,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我想……就说小时候被拐子拐跑了,后来逃出来,遇见了爹娘。”拐他的人是药老,后来他也摆脱了药老,这样说,也不算是撒谎。

唐逸点了点头,“也可以,只要没人追究,也说的过去。至于九年前安丰镇的时疫问题,你不用提,那时候你不记事,只当不知道。”

唐子傲有点迷糊,不太明白唐逸话里的意思。

“你爹是告诉你,不管什么人问你当年的事,都说不知道。”苏甜帮唐逸解释道,“咱们是知道,当年的时疫是为了对付你生父,可是安丰镇的百姓不知道,现在的结果,安丰镇把你生父生母当做救命恩人,对他们崇拜尊重,若是他们知道,当初的时疫,当初的一切灾难都是因为你生父生母引起的,该怎么想?”

苏甜说的这么直白,唐子傲才想到这个问题,即便他知道所有的真相,也不能说,不能坏了他生父生母的名声!

“爹,娘,谢谢你们。”唐子傲认真的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早点回去休息吧。”唐逸一句话,唐子傲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夜,注定是无眠的夜。

次日一大早,赶着安丰镇百姓去祠堂上香的时候,唐逸一家也去了祠堂。

郎中夫妻的石像前,唐子傲跪在最前面,连磕了三个头,和昨晚的偷偷摸摸不一样,这回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非常严肃。

随后,唐逸和苏甜也上了香,一旁却有人不满了,“你们是谁啊?不知道这祠堂上香要跪拜的么?”

这一声不满,引来周围人的围观,唐逸和苏甜立刻成为众人的注意中心。

其实最开始,苏甜认为死者为大,是想跟着跪的,可是唐逸没让。

然后苏甜一想,唐逸跪过什么人?跪过几个?

还有对唐子傲生父生母的事,唐逸与她说过,他们连累了安丰镇是事实。

若是当年时疫真相暴露出来,这祠堂一天就能被夷为平地。

这也是昨晚特意提醒唐子傲的原因。

他们清楚事情的真相,知道一切都是药老的错,但安丰镇的百姓可不会那么认为,他们很可能觉得,自己竟然跪拜罪魁祸首这么多年!

他们之所以还来上香,也是给唐子傲面子,照顾到唐子傲的情绪罢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恩人不敬?”

百姓将唐逸苏甜围了起来,大有一副不给个说法就没完的架势。

唐逸微皱着眉头,着实不想在唐子傲生父生母这里闹出事端,看向人群外的广七,一个眼神,广七就明白了,转身去了府衙找人。

苏甜更是无语,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因为没有下跪被人指责,这委屈,有理也说不清。

“你们怎么不说话?”

眼看着百姓有将他们绑起来的趋势,刚去后面的唐子傲回来了,就听见有人指责道,“你们不跪恩人,就是对恩人不敬!快下跪赔礼道歉!”

唐子傲一看就急了,大吼一声,“你们这是做什么?怎么不讲理?”

难怪安丰镇日渐落寞,这样的待客之道也是醉了。

外来的人,不可能有当地人对郎中夫妻的感情,若是外来人想来安丰镇发展,却在交流的时候表达出一点对郎中夫妻的无所谓,那肯定是谈崩了。

任谁受得了这样的百姓?

众人听见唐子傲的声音,纷纷回头,唐子傲顺势挤进来,来到唐逸和苏甜身边,“爹,娘,你们没事吧?”

“没事。”苏甜摇了摇头,“你别急,他们敬重你父母,这是好事。”

周围有几个年纪大的人,看见唐子傲的模样,激动的道,“你……你是谁?”

唐子傲却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趁着周围的人失神,拉着唐逸和苏甜就出了祠堂。

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错觉,见到安丰镇的百姓,让他对生父生母的那股热切劲儿,减弱了一点。

如果可以,他宁愿父母安静一些,也不愿意这些人天天来打扰他们。

眼见唐逸和苏甜就要走了,周围的百姓不愿意了,从看到唐子傲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大喊道,“别走!向恩人道歉!向恩人下跪!”

“祠堂前喧哗吵闹,成何体统!”

听见这是官大人的声音,周围百姓立刻没声了,尤其是周围还来了府衙的官差,更是不敢造次。

只那年纪大一些的老人说道,“大人,不是我们要故意吵闹,只是有人对恩人不敬,我们才说几句的。”

“对啊大人,这两个人不跪恩人,我们这心啊……”

当地官员显然来的比较着急,一身的狼狈,在看到唐逸的时候,不敢与之对视,一时之间急道,“胡闹!人家又不欠恩人的,你们这样就是无理取闹!”

讲真,他不敢把唐逸的身份说出去。

知道内情的人根本不可能怪唐逸的不敬,人家来祠堂上了香,已经是对郎中夫妻最大的尊重的,还要怎样?

就算他真的不敬又怎么了?人家唐大人的膝盖是随便跪的么?皇帝对唐大人都有恩赐,不跪皇帝都可以!

越想,当地官员越心惊,这个不能公布身份的大人物,他得罪不起啊!

周围百姓还要说什么,唐逸就对官员道,“剩下的事,你来处理,我们先去府衙。”

“是,您请随意,下官定会将此事处理好。”

面对当地官员对唐逸的尊敬和卑微,周围的百姓越发生气,“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有事说事,你们还要怎样?”

趁着百姓和官员沟通,苏甜转身对唐子傲道,“百姓是为了你父母,我们不气,别影响了你来看望父母的心情,再转转,看好了去府衙找我们。”

“是,爹娘先去,儿子很快就来。”

告别了祠堂现场,唐逸和苏甜在官差护送下去了府衙,即便百姓想阻拦也没用。

进了府衙,到了厢房,苏甜的脸色并不好看,对唐逸道,“没想到这里的百姓这么极端,真怕子傲不高兴。”

“即便不高兴,也要他自己处理,毕竟安丰镇是他的家乡。”

广七去府衙找人的时候,特意告诉当地官员唐子傲的一点脾性,特别是遇到这些极端,还会道德谴责的百姓,肯定会翻脸的。

当时就吓得官员一头冷汗。

若是平常一个孩子,半大的少年翻脸,他是真的不怕,可问题是,唐子傲姓唐,他对大户人家有点了解,一看这名字就是左丞相家族谱上的。

那就是唐大人的儿子,唐大人的儿子生气翻脸了,那唐大人会对他们好么?

官员几年前才来安丰镇,对郎中夫妻没有百姓那么强烈的感情,感恩的心算是理智,对唐子傲的回来也高兴。

但是对百姓这种极端想法和行为十分不喜。

本来安丰镇能重新发展起来的,结果因为这些百姓,一直停步不前,官员心里也苦。

而此时的祠堂内外,呈现了胶着状态,官员不能让唐逸委屈了,还得好好安抚百姓,真是难做人!

唐子傲早就到了人群外,冷眼看着这一切,又透过人群看向祠堂内的两座石像,心中默道,“父亲,母亲,你们看见了么,这就是当年你们救的百姓,他们真的感恩你们么?若真是感恩,何必做这些表面功夫,我小小年纪都知道,心诚胜过天天嘴上念叨。”

不说今儿吵闹,就是往日里,也有闲聊之辈,祠堂是肃穆需要清静的地方,结果变得跟闹市场似的。

哪怕是自家祠堂,也没有天天去祭拜的规矩!九年时间,百姓对郎中夫妻的感恩,已经畸形了。

心中默叹,唐子傲直接拨开人群,来到当地官员身侧,“大人,这些就是当年我父亲母亲救过的百姓么?”

“下官不敢。”当地官员知道唐子傲现在的身份,可不敢托大,“就是这些人,都是当年熟悉您父母的,子傲少爷,您看?”

当地官员用了敬称,随广七叫他一声少爷,为难的询问着他的意见。

唐子傲微微颔首,然后对周围众人道,“如今才得知我父母的消息,实在是不孝,竟不想刚一回来,就给大家造成了困扰,若是大家不满我现在的爹娘,以后爹娘不再来碍大家的眼就是。”

此话一出口,等同于承认了自己是郎中夫妻的儿子,可是当地官员苦着脸,唐大人以后不来了,他还要不要混?

以后没机会来,和说不来,完全是两个概念。

而百姓激动了,还不等他们表达什么,唐子傲又开口道。

“生恩大过天,养恩也不小。”唐子傲掷地有声的道,“我爹娘养我到如今,得知我亲生父母的消息,特意带我回来祭拜,我更是感激,如今百姓们为了我亲生父母,对我养父母不敬,我很是不悦。若是父母在天有灵,也见不得我对养父母不孝!”

“这……”周围百姓被说的哑口无言,他们不知道那是他的养父母啊!

再说了,养父母怎么了?养父母就不能给亲生父母磕头了?

“孩子,话不能这么说,你父母的贡献那么多,最后还死了,你怎么能让养父母不敬亲生父母呢?”

百姓这么一说,当地官员和官差都给气笑了,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唐子傲直接反驳道,“你们说我父母为了救你们而死,我父母的贡献是对安丰镇,对你们,亏欠我父母的也是你们,和我养父母有什么关系?”

“你……你……你这是不孝!”百姓被戳中了痛点,对唐子傲就只剩下指责了。

因为这么多年对郎中夫妻的愧疚,就觉得所有人都该敬着郎中夫妻,如今他们的儿子向着养父母说话,不可饶恕!

“我不孝?”唐子傲隐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头,若是以前,他早就动手了。

“对!你就是不孝!你怎么能为了养父母不敬亲生父母呢?!”

唐子傲闭上眼,随后睁开眼的眼神都是冷的,一一扫过百姓的嘴脸。

“反驳你们就是对亲生父母不孝?你们那儿来的那么大脸?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么?”

唐子傲怎么也没想到,回来祭拜父母,会演变成如今的模样。

他想给父母迁坟,想毁了这祠堂……可是唐逸跟他说过,亲生父母在这里享受香火,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唐子傲真的恶心这些给他父母香火的无耻之人!

“你们别吵了!”最后还是百姓中年纪大的几人发了话,气氛才算好一点,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过来拉住唐子傲的手,“孩子,这些年在外面辛苦了,过的可好?现在在读书么?”

唐子傲压下心里的不平,秉承着苏甜教他尊老爱幼的美德,“我过得很好,我不爱读书……在学医。”

想了想,唐子傲这样说着,并有了想远离这些人的想法。

之所以说学医,是想着他亲生父亲是郎中,这样说算是子承父业,百姓更容易接受。

虽然,他的子承父业,完全是被仇人逼的!

“真的?那太好了!你爹就是郎中,医术好,医品更是没话说!”老妇人笑得脸上的褶子更深了,又道,“我看你那养父母也不像是好人,我看啊,你还是回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家!”

唐子傲后退两步,将手从妇人手里抽出来,他真的事厌倦了,就因为唐逸苏甜没有跪,就不是好人?这些百姓真是够了!

“我现在已经有家……”

不等唐子傲说完,那妇人继续道,“你和你爹一样,以后就当咱们安丰镇的郎中,一辈子不愁吃喝,多好啊!”

话说到这里,唐子傲都懒得解释或者辩驳了。

不说御医院那些人都以他马首是瞻,供着他敬着他,就说他现在对安丰镇已经无感,他去哪儿当郎中,也不愿意,更不可能来安丰镇当郎中!

不愁吃喝?即便不依靠唐逸苏甜,他的日子什么时候为吃喝发愁过?

那几年在药谷,因为药老的缘故,的确很苦很绝望,但他懂事独立以来,即便是走江湖的时候吃亏,他也没在生活上亏待自己。

再没有话好说,唐子傲转身来都当地官员面前,“我这次回来只是来祭拜父母的,和百姓叙旧这件事,就免了,我去找爹娘了。”

“是是,子傲少爷您大人大量,别跟这些无知百姓一般计较。”官员小心的说着,生怕因此遭了祸。

唐子傲点点头,没有驳官员的面子,“我爹娘说的对,这些人对我父母是好的,我没理由和他们一般见识,但是因此对我爹娘不敬,或者闹出什么事端,后果自然不好,你应该知道,我祭拜我父母,但是对安丰镇,我没有什么感情。”

“是是,下官不会让您与唐大人为难的。”

唐大人三个字说的很轻,就是不想让人听见。

而后,唐子傲再没有停留,离开了祠堂,直奔府衙。

这样的安丰镇,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府衙内厢房处,苏甜就站在门口,等着唐子傲回来,那孩子的性子,是受不了那个气的,然而为了生父生母着想,他又不能把那些百姓如何。

苏甜都替他难受,远远的见唐子傲进了这个院子,脸色着实不太好看。

唐子傲来到苏甜跟前,先开口道,“娘,这里的官员说会解决,咱们什么时候回商都?”

相比这些百姓,商都皇宫御医院里的那些老头可爱多了。

苏甜摸了摸他的头,询问道,“真的想走了?”

“嗯,以后还能来,也不差这一次。”唐子傲点头,“我想跟这儿的官员要一份父母婚书和行医证的复刻,连带着母亲的遗物,在商都做个衣冠冢。”

唐子傲都这么说了,苏甜还能说什么,“你决定就好,以后想来也使得。”

“是,现在皇上退位的消息也传了出来,爹该早点回去,以后……”唐子傲没敢看唐逸的眼睛,“以后再来也一样。”

其实唐子傲是烦了那些人,所以现在就想走。

但是,唐逸苏甜成全他的孝心,不能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所以总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明日就回商都吧。”唐逸最终做了决定。

本来这次是想了却唐子傲的心愿的,结果不想变成了这个样子。

当地官员回府衙后,直接来了厢房求见唐逸。

“唐大人,是下官没安排好,让您烦心了。”

唐逸坐在椅子上,看了官员一眼,“不用放在心上,明日我们就回商都,今天的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唐大人怎这么急?”当地官员急道,“不如多留些日子……”

唐逸一挥手,官员就不敢说话,“本就没打算再次多留。”

结果,便是当地官员战战兢兢一夜未睡。

第二天一早,当地官员就带着府衙的人,随时候命。

府衙外还聚集了不少安丰镇的百姓,高喊着,“我们想见郎中家的公子!”

点名要见唐子傲,可惜唐子傲不想见他们。

“爹,咱们从后门走吧。”

对于唐子傲的这个建议,唐逸也赞同,安丰镇的这些百姓,他也不想接触了,打不得骂不得,伤着苏甜就不好了。

可是走后门?当地官员脸上烫得很,“唐大人,下官这就去清理……”

“不必了,还是走后门,免得麻烦。”唐逸一开口,就是再没有改变的余地。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就出了安丰镇,马车上,唐子傲放下马车帘,怀里还抱着从当地官员那里拿来的复刻,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苏甜也没多说,孩子现在心里不开心是难免的,总需要时间慢慢适应。

回商都的路程有点赶,只用了五日便到了商都近郊,即便唐逸不说,苏甜也知道,太子之所以还没有登基,其实是在等他。

马车直接赶往商都,路过闲月庄的时候,苏甜发现旁边的庄子在动工。

“那边的庄子,我记得是皇上和皇后的,怎么在修庄子?”

唐逸顺着苏甜指的方向看过去,对车外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们离开商都的时候,还没有任何动静的,而且这边的庄子,皇帝皇后……现在应该改口为太上皇和皇太后,他们几年都没管这边的庄子,怎突然有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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