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一支是赔偿,另一支才是礼物。

原来比“你所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更悲伤的境遇是,“喜欢你的人终于不再喜欢你了”啊。

早知道就不问了,结果搞得自己有点难受。

她吸了吸发痒的鼻子,将头发挽在耳后,露出洁净美丽的半脸。

光线在她似陶瓷做的鼻尖一点点汇聚,犹如戒托上的钻石熠熠生辉。

有这么一瞬,他差点以为她也是喜欢他的,但很快他又推翻了这个可能性。

像她这样的女生,怎么可能随便喜欢上谁?

就算喜欢,那个人也只能是连谨吧。

虽然极不愿承认,但连谨出现的刹那,他就知道自己一厢情愿地过分了。

哪怕之前连谨这个名字,只活在好友略带崇拜的语句里,他们素未谋面,但连谨依然是个强大到令人畏惧的传说。

幸好他对陈茉的喜欢并没有到顽固,他虽感挫败,但也瞬间学会了妥协和释然。

一声叹息后,他利落地跳下单杠,向陈茉伸出手。

“那,以后还能跟你学吉他吗?”

陈茉大方将手搭在他手心,稳稳地跳下单杠。

“当然。”

这该死的青春啊,他们完全没必要互相看不起。

或流利世故,或愚笨懵懂。

或才华横溢,或资质平庸。

不管他们是哪种人,都无法克制地喜欢着某个人。

在无表情的面下,永远是波澜壮阔。

但凡喜欢,都是输。

而输赢,从来都不重要。

幸好这世上存在诸多的考试,让年轻的女孩们可以以此为依据,拒绝各式各样的“喜欢”。

我喜欢你很久了。

这次排名追上我再说吧。

我们交往吧。

对不起,我妈叫我认真念书。

可以当我女朋友吗?

我可是要出国留学的人,请不要打扰我好吗?

这些女孩不见得日后都会考上清华北大,但她们八成还是会成为别具一格魅力十足的优秀女性。

在陈茉看来,不管是哪个年纪的女孩都要学会拒绝。比起成为谁谁谁的女朋友,做自己永远都是第一位的,且不容置疑。

当然,这个年纪热衷于恋爱的男生毕竟还是少数,除去那些为情所困暗自神伤的少年情圣,大部分男生都还只是茅坑里的臭石头。

像是为了掩盖女神已有男友的伤痛似的,口口声声说自己更喜欢任晓棠的男生,在楔园一番长谈后,就全身心地投入了比赛训练。

那之后几天,他的身上一直新伤不断,浑身散发着清凉醒神的膏药味。

距离期末升学考还有半个月,以“手气旺”着称的连勋,代表“未来中学”参加了抽签会。且在初赛第一场,就以高分压制对手,讨了个开门红。

在连勋“时不时要参加比赛,根本没多少时间复习”的前提下,曾经扬言要抢走她全年级第一宝座的绿只好更加努力投入学习。

假如占尽优势最后却还是输给他,只能说是智商有问题了。

进入复习周的学校整个都死气沉沉,但好在还有陈茉的八卦可供大家课余解闷。

陈茉几次三番警告男友不准把机车开到校门口堵她,但连谨显然没有当回事。作为一个考完高考自由无度的毕业生,他每天都有大把时间耗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比如,给弟弟送落在家的(美术课)作业本。

比如,给弟弟送放在家的(准备洗的)运动包。

比如,给弟弟送妈妈特意准备(煮给自己喝)的冰糖燕窝莲子羹……

机车少年过分密集的来访,让一向话少的叶南爵不由感慨:有个哥哥还真是好啊。

绿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说道:“你当然觉得好,莲子羹都你喝的吧?”

叶同学也不生气,他最喜欢绿做的午餐便当了,他是绝对不会得罪自己的饲养员的。

另一方面,连谨这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行径,早就引起了大规模的猜测。

直到有人发现陈茉公然举起吉他砸少年的头,大家这才恍然:哇,原来“长得帅又不能当饭吃”根本就是普通人的自我安慰嘛!“长得帅”不仅很有用,而且还可以把到陈茉!

然而,作为不买连谨的账的硕果仅存者,绿只觉得他太过自私。

凭什么你怕被陈茉打扰到你高三复习就可以提分手,轮到陈茉面临升学的节骨眼上,你却可以频繁出现扰乱人心跳?

因此,每次连谨借故来校,都免不了会被绿酸上几句。

虽然这个女生是弟弟的女友,还经常被父母挂在嘴边,但她的这股敌意实在是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从不随便评价女生的连谨终于破例。

首先,她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寡言乖巧,是个两面派。

其次,他弟弟真的过度保护她了。他并没有吃人的爱好,用不着每次他来都把人拉到身后吧?

啧,一叶障目。

最后,她的确有资格挡在陈茉身前,这个女生身上有种伟大的勇敢。

很早以前,连谨就从女友嘴里频繁地听见这个名字。

女友将这个叫“陈绿”的女生描述地十分讨人喜欢,很难想象,像她这么苛刻且骄傲的女生,会不设限地赞美喜欢一个同性。

“她啊,经常发呆的,一转眼就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所以过马路的时候都是我牵着她。”

“很会照顾人的啊。”

“上学期的元旦晚会有人说我假唱,要不是我拦着,估计她已经冲到人家班里去了。”

诸如此类的细节和碎片,陆陆续续拼凑出了完整的具象。

见过真人以后,呵,和他想象得一模一样。

除了不大友好以外。

她很怕他对陈茉做什么坏事,即使出来玩,也选择在图书馆这种老派的地方。

忙着准备考试的两个女生憋着劲发愤图强,七点半连谨在图书馆门口等她们。因为饿着肚子,两人出来时都丧着脸。

24寸的海鲜披萨端上桌,她们才纷纷活过来。

刚在友校打完比赛的连勋风尘仆仆赶到时,只见哥哥像是餐厅景点一样翘腿坐在绿皮卡座里任人参观。

对桌的两个女生,斯文地用刀叉吃着披萨。

气氛很尴尬。

匆匆解决晚饭,四人徒步去地铁站。

两个女生走在前面,兄弟俩与她们相隔一段距离。

“这么晚回去,叔叔阿姨不会说吧?”

“他们?”

提及自己好起来像一个人,为了点小事又能秒变仇人的父母,陈茉面露无奈。

初三时她就想着“熬过这个暑假就会好了”,高一就要结束的当下,想法则换成了“等进大学就自由了”。

时间在消逝,但人类的固执很可能会延续到老死。

因此,陈茉以为:“随他们高兴好了。”

绿缄默。

看来,复婚不过是海市蜃楼而已。

换做以前,她定然会安慰一番,但眼下的陈茉仿佛并不需要任何同情,她比看起来要快乐多了。

“啊,对了!”

“嗯?”

陈茉溜肩放下书包,打开拉链,从中取出一只扎着蝴蝶结的长盒递给绿。

后边的两个男生也跟着停下脚步,始终与她们保持着一定距离。

“什么啊。”

最近有什么节日吗?

“打开看看啊。”

送礼物的人催促。

绿好笑地拉开缎带。

盒子里静静躺着两支笔,和之前弄丢的那支一模一样。

笔头处挂着两张精致的纸条,一张写着“sorry”,另一张写着“thankyou”。

“干嘛啊这是?”

“送你的生日礼物啊。”

“一次两支,你发财了?”

“一支是赔偿,另一支才是礼物。”

绿摩挲着丝绒笔盒,城市的夜半霓虹在她安静的瞳孔里闪现。

陈茉拉住她的手,语气诚恳:“对不起小绿,我也是去买的时候才知道这个牌子的笔这么贵,我终于知道当时你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你哪来的钱啊?!”

一支就已经让人吃不消了,她还买两支,彩票中奖了啊她!

陈茉耸耸肩,微笑:“我能唱歌啊。”

绿愣住,所以,前阵子她一直吃润喉糖,是因为忙着挣钱?

“不过,你那支笔真的不是我故意弄丢的。那天我明明在用,谁知道转眼就不见了。不管怎样,你能原谅我吗,小绿?”

绿合上盖子,弹簧装置发出“啪”地一声。

“肉麻死了,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不说了不是故意的吗?”

虽然知道她只是嘴硬,但陈茉还是莫名松了一口气。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往前走。

握在手心的笔盒有一种柔软的坚硬,绿忍住有点想哭的冲动,喃喃道:“离我生日还有一个夏天呢。”

她甘愿耗尽毕生温暖去换她长久的微笑,谁让她是她为之奋不顾身的迷信呢?

“小绿。”

“嗯?”

绿走下一个台阶,回头。

“我爸让我先去读预科,然后去英国。”

太突然了,绿有点反应不过来。

陈茉走下台阶,轻轻勾住她手臂,继续向前。

抵达地铁站进口,因为要分开去往不同的站台,四人重新两两组合。

绿用目光一寸一寸量着陈茉。

翘起的那丝头发,饱满的额头,扑扇着地睫毛,明亮的眼睛,倔强的嘴角,领口处露出的美好凹陷,圆润的膝头,笔直的小腿,白净的袜子边,黑色的牛皮鞋。

顶漂亮的。

即使去了新学校,也会很受欢迎吧?

心上大片大片的湿润,在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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