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温暖和桀骜
公车抵达终点站,男生跳下车。绿扫了眼周围环境,只见楼房顶挂了许多高复学校的红色招牌。
“绿。”男生叫她。
“就来。”绿收回眼神,提着书包快步跟上。
男生不像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地拐进巷子。
七弯八拐走了一阵,两人先后闪进一条连并排走都不允许的小巷。
巷子大概只有一米宽,电线杆旁逸斜出,淌水的路沟边长着叫不出名字的丰绿蕨类,尽情展现着它们顽强的生命力。
走了很久,也不见前面的男生停下来。
鉴于有求于人,所以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但女生毕竟体力有限,“喂,可不可以慢一点?”绿走到气喘。
男生终于回头,夕阳染红了他的侧脸。
绿记得他的相册放过一张小学毕业照,那时候他有一头松软的短发,刘海微微触及眉宇,站在同学中间,像个忧郁的小王子。
到了中学他就把头发剪短了,只比和尚长那么一点儿。明朗了许多,笑容也更清晰,却变得不怎么像原来的他。
好比修炼到一定年岁的妖伪装成人,久而久之,就有了人的情绪。
此刻,一群晚归的麻雀叽叽喳喳从他头顶掠过,静景里出现的动态和声音在提醒绿,此刻所见的画面并非时间的定格。
男生痞笑:“刚刚是被我迷住了?”
臭不要脸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
绿直起腰,老实承认:“是有那么一点。”
“我可不轻易交女朋友的哦。”
“关我什么事?”
男生走过来,自然而然地顺走她手里的书包,掂了掂,问:“难怪走这么慢,书包里放了什么这么重?”
“好。吃。的。”
闻言,这人径自打开拉链。但只看到一堆书而已。
“骗我很好玩?”
“愿者上钩。”拜托,谁背着一袋吃的上下学,她又不是叶南爵。
不过,他信以为真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男生嘴角微微上扬,提着她的书包走在前面。“快点跟上,不然今天你就得和我过夜了。”
绿好笑又无语,小跑过去,与他并肩:“好远,你该不会在骗我吧?”
“愿者上钩。”竟然原话返还。
绿气急败坏:“你和人蛇集团没什么生意上的往来吧?”
“有啊,老板特意将我安插在学校里,每星期勾引一个纯洁可爱的美少女,今天刚好是交货的日子。”
“好烂的剧本。”绿不在意地吐槽,“不过,看在你夸我是美少女的份上,原谅你。”说完走到了前面。
看着她轻甩的马尾,男生发出一声低笑。
两人抵达纸工坊时,身后巷子里的路灯亮了一路,像是一串被女主人随手丢在梳妆台上的珍珠项链,在暗色中莹莹生辉。
绿看了眼门帘上挂着的招牌,侧首问:“就是这里?”
男生掀开布帷走进内堂,“进来吧,我老板已经等不及了。”
绿好笑地跟上去。
店很雅致,和风味十足。但身边的男生纠正:“不是和风,是汉唐风。”
“好好好,汉唐风。”绿不想跟他争执。
她既没东渡过日本,也没穿越过汉唐,自然没法区别两者。这人要是胡说八道,她也只能信了。
负责招待客人的跑堂小哥相当年轻,不到二十岁的样子,连勋一句“张家来过电话的”,他立即去取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十分麻利。
绿借机在店内随意走动,生平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种颜色、那么多种质感、那么多种类的纸,她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晕眩击中,只觉得眼花缭乱,心神荡漾。
连勋跟在她身后,觉得她对什么都感到好奇的样子有点可爱。
“这个纸好好摸。”女生葱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纸的两面,由衷地发出感叹。
“这是用来包点心的。”
“那这个呢?”她换了另一种花纹的,鼻子凑近闻了闻,“好香。”
“包礼物的。”
“这个嘞?”她掀起一张,遮在自己眼前。
透过薄如蝉翼的纸,男生的轮廓依旧清晰可见。
连勋十分耐心:“糊灯罩用的。”
绿将纸张小心放回原处,向前一步,离男生很近,“你是不是和他家很熟?”
“还好。”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问问‘你老板’,他这缺不缺人?”
“不缺。”这么偏僻的店址,一个月能有十个客人就不错了。
连勋以为太过决断会让她扫兴,但她只是笑了下,并不见失望。
跑堂小哥取了纸出来,蛮厚的一叠,雪白的,像一床新弹好的棉被。他用出奇的手法将纸卷好塞进一个纸筒,然后穿好线绳,交给连勋。
连勋将纸筒背在身后,眼神在绿身上轻轻一挑,“你不买吗?”
绿于是问跑堂小哥:“有没有不那么讲究的纸?就是,写坏了也完全不会心疼的那种。”
描述地十分详尽。
“有的。”小哥笑着回答,把他们领到西北角,取出一叠展开,裁了一段给绿,“这种纸最适合写字谨慎又规矩的女孩子。”
“可是我们比赛要写《兰亭集序》,草书赢面大哦。”
小哥却说:“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绿扭头征询身边男生的意见,只听他说:“没准儿用乙瑛碑写《兰亭》会很特别呢?”
好吧,“输了算你的。”
男生笑了下。
边上正好摆着笔墨,绿试着写了自己的名字。
只一个“绿”字。极为端正。
写完她将毛笔递给身边的男生,连勋没有迟疑地在她名字旁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陈绿”。“连勋”。
截然不同的笔迹。
不远不近的挨着。
暧昧。
“这个墨水好香啊!”绿撇过发热的脸,转移话题。
“这是我们大师傅专门给女儿调制的。”小哥脸上不无骄傲。
绿端着那张纸轻轻晃动,希望那两个名字尽快阴干,一边微笑道:“请给我打包。”
“好嘞,您稍等。”
出了店门,纸、笔、墨,绿全买了。要不是它家砚台太贵,她极有可能凑齐一套文房四宝。
折返的路走得比来时轻松许多,飞蛾萦绕在路灯下,突然窜出的花猫能把人吓一跳。偶有晚归的人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叮铃铃的打铃声清脆悦耳。
总之,绿愉快到无暇计算时间的流逝。
晚饭是在高复学校边的拉面店吃的,一人一碗番茄牛肉面。
连勋这才发觉,他的女同学高兴起来话会变多,甚至有点喋喋不休。
没去理会男生的诧异,绿自顾自高兴着,就连店内其他几个女生朝她投来八卦的视线也没顾上。
开眼界啦,买到好东西啦;去爸爸、小栽、陈茉都没去过的地方玩啦;这种纸、这种墨水他们一定没用过啦!
好想对谁炫耀呢。
半碗面下肚,男生见她才喝了几口汤,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她适可而止。
“喂。”
绿抬起头。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只要视线对上,他们就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知道啦。”她放下爱不释手的墨水瓶,拿起筷子挑起面条。
出了面馆,绿才想起今天父亲会加班,而她那个鹅一样的、每天需要喂食五餐的妹妹很可能正在家里饿肚子。
两人合计完,决定打车回去。
男生坐前排,绿带着两人的书包和一堆“战利品”坐后排。
整理完个人物品,绿瞄了眼前排。
也许是走了太久的路累了,又或者是面太好吃以至于他把汤底都喝干撑到了自己,此时男生整个身体陷在座椅里,头向后仰,双眼微阖,尽量使自己四肢舒展,给肚子腾出足够的空间。
汽车在飞驰。
车窗外霓虹灯的红绿色和路灯的橙黄色间或打在他五官之间,深刻的轮廓在光线里忽明忽暗,不管是鼻梁还是发际线,亦或者是下颚延伸到锁骨的线条,他的任何一个部位都经得起细细推敲。
白日的温暖,夜晚的桀骜,都是他。
所谓痞帅系美少年,必当请他做参照。
绿感到一丝无奈。
无可奈何地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