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转学生。
四月,陈茉背着吉他返校。
这位“野兽派小姐”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她内心受过重创。
但绿最关心地是:“你染头发了啊?”
虽然校方要求必须穿校服入校,却并没有设立发禁。只要不太过分,对于在这个热衷花枝招展的年纪偶尔的换心情之举,老师们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茉放下书包,帅气地搔搔脑袋,问绿:“好看吗?”
绿点点头,自然是好看的。
陈茉是全世界最好看的短发女生。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新鲜事:b班转来一位新同学。
名叫,斐。
绿和陈茉当了一个学期的同桌后,本想接着腻歪在一起,可挡不左排同学的怨声载道,只好搬去了最后一排。
当时,绿只恨自己没有一米七。
新同学来了后,自动被老师安排在陈茉身旁的空位上。不意外的,陈茉是斐在“未来”的第一个朋友。
斐似乎从一开始就认定了在这个新环境里陈茉是她唯一的仗赖,未经允许就变成了“陈茉的新闺蜜”。
谁也不知道转学生的到来会带来怎样的变数,绿单方面觉得,起码在她这里已经迅速走了样。
比如:原本和陈茉的二人午餐,出于照顾转学生的缘故,变成了三人行。
两个人的饭桌和三个人的饭桌,气氛完全不一样。
充满余裕的疗伤期并未将陈茉彻底治愈,她仍懒洋洋的,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尽管绿给出暗示,但陈茉似乎并未察觉绿眼底对三人饭局的轻微抵触。
好在,绿向来善于权衡利弊。离本学期结束至少还有三个月,喜欢也好,讨厌也罢,都没必要把关系弄僵。如果这种三角关系已成必然,那她至少会试着接受。
从抵触,到接受,绿的转变似乎是瞬间完成的,因此谁也没有留意。
她像往常那样夹了一块炸鸡排放到陈茉碗里,陈茉说:“谢谢。”
当她夹起第二块时,斐抬起头,飞快地制止:“不了!谢谢。”
绿愣了一下。
幸好绿反应够灵,她笑了一下,鸡排落入自己碗中。
无奈转学生是个死脑筋,十分没有眼色地说:“我是素食主义者,今后你们吃饭可以点你们喜欢的,不必顾及我。但我有我的坚持,希望你们理解。”
已经有些尴尬了,但还不算完。
“还有小绿,我觉得你不应该给陈茉夹菜,这样很不卫生。”
说完她咧嘴龇了一下,打了个哆嗦,好像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排斥绿的那种客套。
绿和陈茉对看一眼,陈茉可能对转学生的洁癖感到好笑,又或者有点好奇绿会怎么做,平静的眼底虽起波澜,却没有开口帮任何一方,慢条斯理地剥着自己的水煮山药棍,嘴角似笑非笑。
“是吗?难怪以前陈茉一感冒,我就很快跟着流鼻涕。”
绿的笑容无可挑剔。
斐耸耸肩,继续吃她的红烧豆腐和炒甘蓝。
绿很失望,裹着金黄面包糠的鸡排在她口腔里发出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完美掩饰了咬牙切齿。
可哪怕这种时候,绿仍不想让陈茉夹在中间难做人。她低下头,目光落在指间的那枚戒指上。
那天,ktv一行最后几位麦霸解散时,绿已经在商业街的夜市小摊前流连了一会儿。她看中了一枚金色鹿角戒,戴在手上反复看都觉满意,正准备付钱的时候,班长喊了她的名字。
一群男生吵吵闹闹地搡过来,班长嚷嚷着要连勋报答她替他找回手机的恩情,男生则很爽快地掏了钱。
换作别人,绿一定会百般推辞。虽然她总给人善解人意的印象,但她的性格其实不会随便接受他人好意。尤其是被人撺掇的这种。
不过,此刻她忽然有点感激班长的冒失。
鹿角戒很漂亮。
因为新鲜劲没过,这几天绿总是戴着。每当握拳的时候,鹿角就会延展至泛白的关节。
绿瞧了一眼斐,猜想:现在出拳的话,被打的对象一定很疼吧?
回教室的路上斐折去洗手间,陈茉叫住她,“小绿,你知道的,她不是那个意思。”
绿看着她清澈淡然的双眼,不解:“什么?”
“我是说斐刚刚的话……你也知道她从小在国外长大,思维完全海派,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绿做出恍然的表情,毫不介意地笑了笑:“切,我当什么呢,我像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就这点小事还用的着你来当说客?”
陈茉肩膀垮下,一副松了口气地样子,“你没误会就好。”
“看把你担心的。不过,回头你还是教教她吧,我不介意不代表别人也不介意啊。”
陈茉叹了口气,语气苦恼又无奈:“我试试看吧。”
“那我去收作业了,你是在这里等她,还是和我一起先回教室?”
“你先去吧。”
“那好。”
绿转身迈开步子。
怎么会不介意?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既然嫌不卫生,那干脆什么都不要吃好了啊!
“从小在国外长大,思维完全海派”又是什么鬼东西?说得好像只要是洋鬼子就可以不讲礼貌似的!
还有,“小绿”是她叫的吗?既然连互相夹菜的关系都不是,那就说明她们还没有那么熟!
试问像斐这种人,真的能在这个已经需要圆滑小心的年纪混好吗?还是她想一直巴着陈茉,一出错就等着陈茉给她善后?
绿深感担忧。
这天下午的音乐课结束后,陈茉委婉表达了自己对处理人际关系的一些看法,比方说:及时表达自己的需求固然重要,但或许可以换一种让大家容易接受的方式。
要知道,陈茉可从来没这么语重心长地劝过谁。
然而,如果你认为斐会因此感动到虚心接受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如果每个人都那么‘聪明’,那大家岂不都活成了一个颜色?我们追求人生的意义又在哪里?”
这话听起来还蛮冠冕堂皇。
陈茉还跟她耐心解释什么——“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对,而是你不能只看自己。就好像在我看来,绿给我夹菜并没什么,但在你眼里却是错误的行为。你要我们接受你的生活方式,却不允许我们用我们的方式生活,这很没道理不是吗?”
“可是,别人给我夹菜真的会让我感到恶心啊。”
“但我不会。”陈茉说。
她们为这事儿一直争论到上课。
绿气馁地回到座位,只觉得这辈子再也遇不到像斐这么不可理喻的人了。
老师走进教室,课堂安静下来。
绿将书本翻到老师指定的页数,间隙,朝后排的陈茉抛去一记同情的眼神,希望陈茉能早日与她达成“斐,身患固执病”的共识,保持安全距离,尽早脱坑。
毕竟,如果陈茉哪天弥足深陷,她少不得还得负责听她抱怨。
但她想错了。
第二天,绿在校门口遇见了一起上学的陈茉和斐。
就那么巧,斐的家离陈茉家不远,俩人约好今后一起上下学。而绿的路线和她们完全相反,这让绿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怅然。
怎么可以这样呢?
以前,陈茉也是独自一人上下学,所以并没觉得一个人上学往返有多么寂寞。但现在不一样了,陈茉突然有了“还算聊得来”的同伴。
绿不得不承认,哪怕斐的角色并不怎么讨喜,但她的出现仍然填补了陈茉身的那片仅有的空白。
你看。
昨天还一言不合险些翻脸的两个人,此时却亲密地挽臂走向校门口。
陈茉脸上带着比晨光还耀眼的笑容,正侧首跟斐说着什么有趣的事。
完全没看到对面站台刚走下公车的绿。
清晨的太阳明明一点也不热,绿却觉得自己像块黏黏糊糊的巧克力,在远处融化成一滩显眼的污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