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青

再说林青抱着金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一翻身便沉沉睡去。睡梦中，他迷迷糊糊的，好似又看到了妞妞受人欺负的场景。

那是一个天色低沉的下午，泼墨一样的流云，乘着微风，在泛黄的天空上静谧的流淌，不住氤氲扩散。

一座座看起来并不如何高大的山峦连成一片，起伏跌宕，如同巨龙般横亘在天与地的交接处。

树林阴翳，隐隐间苍墨若画。

山林中，一片村屋茅舍掩映而出。

青石板铺成的道路，高低不平、磕磕绊绊的延伸向村子的另一边。墙壁是不规则的石块垒成，看似斑驳颓唐的不堪大任，却硬是经受住了时光的磨洗。

扛着锄头的农夫，提着猎叉，背着猎物的猎人，在崎岖的青石板路上撞见了，友好的打了个招呼，擦肩而过。

妻子围着围裙在火灶旁忙碌，大声呼喊着在院中玩泥巴的孩童。还有一位满脸皱纹的老者，抽着旱烟袋坐在门槛上，静静的注视着门前的石板路，目光平静而深邃，若有所思，似在清点早已逝去的岁月。

突然响起了一阵吵闹的喧嚣，平静而安详的画面瞬间破碎：

“小野妞，没人要，

扔在山里喂野狗，

狼不闻，狗不咬，

被个老头抱家了……”

那是村边的一株老树下，三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手拉手的围成一圈，将另一个穿着打满了补丁的红花布衣服的小女孩围在中间。

他们兴高采烈的蹦着，跳着，转着圈，大唱着那几句简单的歌谣：

“小野妞，没人要，

扔在山里喂野狗，

狼不闻，狗不咬，

被个老头抱家了！”

唱完一遍，四个人大笑一阵，接着他们又唱一遍，好似永远也不会厌烦。

唱歌谣的四个孩童年龄都差不多大小，有十二三岁的样子。而那个被围在中间的小女孩却只有七八岁光景，肩上背着个破烂的小竹篓，里面装了几根干枯的柴草。

小女孩看起来十分委屈，衣服上沾满了泥土，似乎摔了一跤。她倔强的咬着嘴唇，小脸因为强忍着因某些原因，而不愿意哭出来的酸楚，而显得有些苍白。

“你们四个混蛋，不准欺负我妹妹！”

随着一声怒喝，一道瘦弱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

四个正大笑的孩童吓了一跳，一个大些的男孩当先叫了起来：“小野妞哥哥来了，大家快跑啊！”说着，拔腿便跑。

其余三人动作同样不慢，做鸟兽状，四散而逃。

小女孩心中顿时一喜，眼中掠过一道明亮的光芒。“是哥哥！”她兴奋起来，喜悦的仿若在迷茫的汪洋中，找到了可以让她依靠的彼岸……

林青躺在床上，咂了几下嘴巴，不住的呓语骂道：“不准欺负我妹妹，你们四个混蛋，不准欺负我妹妹……”随即翻了个身，又接着做起梦来：

突然闯进来的男孩身形消瘦，速度却奇快，一个飞扑就扑倒了刚才大叫的男孩。

扑通一声，那男孩重重的摔了个狗啃屎，额头、鼻尖和一侧的脸颊上瞬间粘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土，下嘴唇似乎在跌倒时被自己的牙齿咬了一下，流血了。他开始大哭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心里害怕，还是因为跌倒时的疼痛。

瘦弱男孩两腿张开的坐到了他身上，左手野蛮的抓住他的衣领，使劲往下摁，不让他起身。紧接着，右拳便如雨下，一拳快似一拳，一拳狠过一拳的击打他的后背。

“让你混蛋欺负我妹妹，让你混蛋欺负我妹妹……”他一边打，一边喊。

背上吃痛，倒在地上的那男孩哭叫的愈发凄惨了。

小女孩看到哥哥与人厮打的场面，身上不由一紧，两只小手胆怯的蜷缩在胸前。怔了一会儿，她终于鼓起了勇气，跑上前一把拉住了哥哥挥起的拳头，怯生生说道：“别打了哥哥，咱们回家吧！”

瘦弱男孩猛的撒开了抓着对方衣领的左手，站起身，恶狠狠道：“再敢欺负我妹妹，小心我打烂你的头！”又冷哼了一声，便拉起妹妹的手，跑着离开了。

被打的男孩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两只衣袖不停的擦拭着眼泪，呜呜呜呜的大哭着，向家中走去，嘴里还兀自不停的囔着“报仇”“告状”“打你”之类的话。

梦中一个阴暗的角落，林青似乎看到了一个孱弱的老人站在那儿。老人看着老树下的那片空地，艰难的喘着气，干枯的手臂微微颤抖着，布满了皱纹的脸上遮盖着忧郁和难过。

“哎——”老人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是那般的无力。

晦暗中，叹息也变得那般干涩！

“爷爷……”

林青喃喃喊了一声，泪花从闭合的眼睑下渗出，染湿了眼角，也染湿了梦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