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二)
绝尘虽是个和尚,却也不是个成日只会天天打坐念经沉闷的和尚。他很喜欢与人说话,而且更加还是话很多的那种。这一刻,我恍然明白为什么展望会与他如此投缘,原来这两人同属一类人。特别是每当我们路经青楼之时,他都会不经意的往里面瞥上一眼,这样的举动委实让我匪夷所思,可也不禁总会想到这两人如果结伴云游,是否会在青楼门前谈论着那些花魁之貌?
绝尘说他出生在登封,后来去了洛阳,因遇了些事才会出家,至于未曾落发的原因,他却矢口未提,却无意间盯着我的脸沉思了许久才缓缓冒了句:“初见姑娘之时,就觉眼熟,如今这越看越熟,可总想不起究竟何时遇过姑娘。”
我微微一呆才反应了过来:“幸而大师已是出家之人,否则魅影会认为大师这话有调戏之意。”
“这是调戏?”绝尘双眉一挑,道:“也对,既已是佛门弟子却说出那样的话语确是不敬。”
我笑了笑没再搭话,心里思忖起与绝尘相处的这三日里他的变化。三日前他还是那个言行拘谨,对人总是远而敬之,可这三日来他的态度越来越随意,甚至还会与我开起了玩笑,当我问起他那日为何会住在福源客栈之时,他却无一丝错愕之情,却很淡然的对我说:“人生在世短短百年间,虽然我是佛门弟子,呆于山中之时自是跟随门内弟子清修简朴,可出了山还这么委屈自己总会甚感惆怅,于是便尽量让自己在不开戒的情况之下过的舒坦些,至少福源客栈的床会让人睡的舒服。”
这是和尚吗?跟展望完全同出一理。。。。
虽然他的举动让人诧异,可他毕竟还是个和尚,每日晚膳过后,他都会呆在房里念经打坐,这是修行之人每日的晚课。然而今日当我们远离喧嚣尘世踏上寂静山林之路时,露宿便是今夜无法避免之事。然而为何会沦落到需要露宿,此事也怨绝尘,我说走官道,一路上茶水铺与客栈必不会少,可他却执意说自己在登封与洛阳之间往来数次,知条近道可减少三日的路程,可他却未曾提到在此其间我们还需露宿一晚。
我并没太大的报怨,甚至有些暗自窃喜,如此一来,我便能趁他入睡之时窥探他的记忆,这一路虽是有说有笑,可我一直无法抹去对他往事的好奇。
入夜之后,绝尘升起了火堆,吃了自带的干粮之后,他便又开使做起他的晚课,我坐于一旁撑着头看着璀璨的星河。黑玉夜空月轮满盘,璀璨星空星星点点,不知为何看着这景色竟有些惘神,朦胧之中听到一声急切的呼喊之声:“魅影。。。。”
我愣了下,听这声音像是化龙子,可环顾四周却只见绝尘仍在一旁打坐的身影,漆黑的夜色微风徐徐拂过,除了那草木婆娑之声便无作何声音。。。。。
许久之后,绝尘已然睡下,我顿时也来了精神,便盘膝而坐,开始了我原来的打算。轻酣之声细细传来,我凝神闭目开始了入梦之法。
绝尘的梦境都是在庙里的生活,其中也包括了他与展望同在庙里的那段日子,从而我也得知展望学的术法都是从绝尘这里学来,也看见了展母上山大闹的那一出。然而,这一切都并非是我想看的事情,可我又不能像化龙子那般随便操控梦境,该如何做?
恍然间,我想起玄坤曾在青丘之时与我说过,一个人的记忆总是会无意识的隐藏在最深处,越是深刻便越无法忘怀,反之却藏的更深,如要唤醒那段记忆便可在他耳边絮叨着让他刻骨铭心之人的名字,无论对这人是执着,或是仇恨。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之下,这便也是种办法,我便摄手摄脚的跑至绝尘的身边,蹲下身伏在他耳边轻声的喊着:“言姬。。。。。”
一遍,两遍,三遍。。。。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喊了多少声,连双腿都已麻木的快不能动弹才见绝尘脸色微变,浓密剑眉微微蹙了蹙,像是在抗拒着什么,却又法挣脱,虽不知他到底梦到了什么,但他表情上看,这绝不是刚才的梦境,便赶紧坐与一旁凝神入梦。。。。
洛阳的繁华无论何时去看那都是一层不变,特别是玉香楼,除了门楣比较新些,连装饰都与现在一样,未曾有过改变。言姬曾提到二十年,我想这应该是二十年前的玉香楼,可我为何会出现在玉香楼外?而绝尘人又在哪里?
才刚进入他梦中却跟丢了人,我有些惊慌的在四处寻找起来。玉香楼外门庭若市,虽天色并无完全变暗,却已有众多恩客缓缓涌入。在那嘈杂之声中,我遑遑听到有人在说今夜玉香楼花魁大赛听闻玉香楼内来了名白梅,棋琴书画样样精通,美色更加不在话下,今夜之选必是那白梅拿下梅苑花魁之名。
正当我还未能咀嚼完那话里的意思,却听另一人又说:“我可是玉香楼里的常客,这老鸨心高气傲的很,梅与牡丹的花苑花魁自开业至今却从未有人夺下过,我就不信那白梅还能比过我那含香?”
“你那含香有啥好的,成天只会娇嗔发嗲,嘴里连个完整的诗句都吐不出来,哪有资格去夺花苑花魁。”
“青楼女子不就是为了侍候男人而存在的嘛,要学那些琴棋书画有何用?能像含香这样把我侍候的天天来找她的能有几人?我就不信媚试上含香能输给这个白梅!”
“好,我们就来开个赌,我赌白梅拿下花魁之名,如她拿不下,这一月的花酒我请。”
“行,这么定了,我赌一百两,我就不信白梅能胜过这老鸨的傲气心劲。”
两人的声音渐变渐大,逐渐引来了正欲进门的一些恩客。听有赌注便也来了劲,纷纷拿出银票跟着参与了进去,这玉香楼前顿然变成了一个赌场。
人越集越多,比我看到青衣的那敞魁赛时的人还要多出两倍,本是前来观赏这花魁赛却因那赌局而引来了不少人,老鸨站在门后却一声不吭,捂着嘴在那偷笑。看到她时,我不竟想起了白香雪,也不知她现在如何?更是不知此时她是已在玉香楼,或是还未前来。不过白梅之事我早有耳闻,便也想偷偷去看眼这白梅究竟是何资色竟能夺下梅的花魁之名。正巧回首之时看见街巷尽头有家衣鉓店,便对着那些不相信白梅的恩客摇了摇头,便匆匆跑了过去。
一番装扮之后,我便由一个青衣女子摇身一变成了手拿折扇的纤细公子,那一身花衣自然是学了玄坤,流连花丛之中怎能太过淡雅?这是他曾说过的原话。。。。
踏进玉香楼之时,天色还尚早,可楼内却已是宾客满坐。又一次未能赶上坐席,不过幸而并不是被挤在门口不能入内,便悠闲的去了二楼想看看是否能寻到白香雪。然而就当我刚想跨进二楼最里面的拐角处时,却见二位青官迎了上来:“公子,这里不是观看区,请您还是别往前一步了,扰了姑娘们的休息夺不了花魁可就有话说了。”
我撇了撇嘴,摇着折扇故作出一副气定神闲的神态回道:“我只是随处看看,误来了此地。”
转身我便想离去,眼角之处却无意扫见一熟悉的身影,两青官守着的房门之内走出一女子,一身白衣无任何装点,乌黑秀发披于身后,似是刚刚睡醒的样子。我傻愣愣地看着她,她似乎也发现了我,一个哈欠打了一半硬生生的卡在了那里,狐疑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来回扫视。
我冲她微微一笑,额首示意了下,轻声唤道:“香雪。。。”
她微微愣住,片刻之后便又欣喜若狂:“神。。。。”看到我放于唇间的指尖,那尚未喊出的话便也生生吞回了肚,又清了清嗓一脸正色的对那两青官道:“这位公子是我的一位故人,请他进屋小叙一会,等花魁赛时我自会过去。”
“可是。。。。”其中一位年方十四,身着墨色暗花的绿长裙的青官微微忧色道:“花魁赛前不许人打扰,这是嬷嬷的命令,年年如此。”
“那你可知嬷嬷对我寄望多深?”
白香雪上前一步,冷冽逼人的眼神犹如摄人心魄,让那青官的清秀小脸都快皱成了一团,双目垂地不敢看她,却莺声的不愿退让:“正是如此,嬷嬷才再三交待,绝不能让人清扰了您。”
眼神依旧在地面飘乎不定,可声音却越来越细小:“如您执意要让这位公子进屋,那请您让我去与嬷嬷通报声。”
白香雪的脸色更加阴霾了些,我看这形势不对,莞尔一笑的劝道:“香雪,你也别为难她们了,等花魁赛后我再来找你。”
“可我有好多话可跟神。。。。公子说,那日公子突然不见之后,香雪一直牵挂在心,好不容易再次看到。。。公子,可不想转眼之间您又失了行踪。”白香雪急道,两条枊叶细眉已拧成了一块。
“这次不会。”看着她那焦急之色,我有些忍俊不住:“我答应你,就算遇到再急的事,我也等明日再走。”
“好。你可答应我了哦。”白香雪顿然喜逐颜开:“花魁赛一结束公子便来我房内。”
我点了点头,看来在这玉香楼里的这段时间,白香雪的性格并未改变,依然拥有着那份独有的坚毅。刚想转身离去之时,我心中恍然突生一问:“香雪,你可在此见到了凌逸辰?”
她神情微沉了下,摇首道:“这两年来,我一直潜心学习琴棋书画,却并未留意其它事情。”
“你是真想夺下今晚这花魁之名吗?”一个舞刀弄剑的女子却突然改学棋琴书画,我委实不看好她,何况今日花魁之首是白梅,白香雪的名连楔魁上都没挂榜。
“不。”她又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让自己与众不同,这样才能吸引他,而且我敢肯定今晚他一定会来。花魁之名并非我心所求,只求在这次花魁赛上他能注意到我。”
说实话,两年下来白香雪又成长了不少,或许是因在青楼之故,那青涩之姿上更增添了几分娇媚,如不细看很难认出那是两年前的白香雪,更何况两人之间已是时隔两年未曾相见。
我没再说话,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