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回 争执不下

虽然她的头脑已经完全懵了,但华婕妤她们在对玉禹卿话的时候,因为她离得近,所以倒也能听得一字不差:当听到燕婕妤在劝玉禹卿对自己下重手时,玉舜凝只觉得正在失去最后一丝争辩的希望。不管怎么,她好歹也曾与燕婕妤有过交情,纵然燕婕妤看不起她,也不愿和她来往,但在她看来,燕婕妤总归是她在宫里仅有的“同盟”了,除了后来的孟惜竹之外。她当然无法接受,一个曾经在皇后面前举荐过自己的恩人,这会儿会反过来落井下石。

“燕婕妤娘娘!”她又喊道,燕婕妤奇怪地看着她,不明就里。

“娘娘,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好歹帮你找回过公主殿下,看在这个份上,为什么你还要……”

“玉选侍,”燕婕妤打断她,神情有些复杂,“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对璟婕妤的所作所为实在无法让人原谅。你既然身在宫中,起码也应该明白恪守规矩这个道理。就算今不是璟婕妤,而是换成了另外的人,不管是谁,我也会同样的话。”

玉禹卿不由微微吃惊,倒吸了一口气:想不到燕婕妤平时并不爱过多言语,然而关键时刻却这么会话。

玉舜凝愕然:燕婕妤略显冰冷的眼神让她彻底绝望了。

“娘娘,事不宜迟,请娘娘宣判吧!”淙儿见玉舜凝半路杀出一脚,怕夜长梦多,赶快劝道,夜也随即附议,燕婕妤华婕妤跟着催促,其他的人更是极力怂恿。

玉禹卿平静地打量着眼前的这群人,心里却连连冷笑:果然一丘之貉。

她倒也不耽误,沉声唤了宝琴鸣柳出来,先判了玉舜凝掌嘴十下。

两人领命,宝琴手执一块类似于戒尺的铁木板,走到玉舜凝面前,鸣柳则固定住玉舜凝的身子,在她还未来得及害怕的时候,一手高高扬起,然后使劲落到了她的脸颊上,痛得她顿时惨呼起来,下意识用双手去捂,跪着的身子更是往地下狠狠一坠。

这掌嘴之刑其实对于犯错的后宫之人来讲并不算重,通常用于教训那些管不住嘴巴乱嚼舌根的人。但即便如此,掌嘴也会令受刑之人痛苦万分。因为这掌嘴并不是用手打,而是用特制的铁木板代替手,每一下都必须下很大的力道,否则施行之人会被认为是执行不力,要受到同样的掌嘴处罚。另外,被打之人往往会被打落几颗牙齿,流血那就是肯定的了。

众人随着玉舜凝的惨呼皆颤了一颤。

这第一下打下去,玉舜凝的脸颊便迅速红肿了起来,待第三下打下去,鲜血便从嘴角渗了出来,玉舜凝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宝琴明显有些不忍,但她没有办法,只好咬咬牙继续第四下、第五下……。

待到第八下之后,痛哭已经变成了嚎啕。

众人眼见玉舜凝的嘴脸肿得老高,鲜血一滴一滴流到地上,忽然她张嘴一吐,便听“铛铛”一响,一颗牙齿便已掉落,都倍觉惊骇。

玉禹卿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右手慢慢转动着左手食指上的玉指环。

待到十下执行完毕,鸣柳一松手,玉舜凝便软绵绵地瘫了下去,脸色惨白,口鼻猩红,着实可怖得很。

四下一片默然。

燕婕妤见玉舜凝这惨状,心中一痛,忽然万般后悔刚才劝玉禹卿重处玉舜凝,可事到如今已无可奈何。她一时惭然,鼻子一酸,眼角竟似有些泪光。

“妹妹,既然行完刑了,那就让玉选侍回去好好反省了吧!”华婕妤也不忍心,连忙建议道。

可谁知玉禹卿却道:“姐姐别急,光掌嘴够么?要反省,那也得等杖责之后。”

“什么?!”华婕妤失声道。

“来人。”玉禹卿转过头来吩咐两名内监上前,一同上来的还有杖责用的凳子以及刑板。

“把玉选侍架上去,杖责三十。”玉禹卿吩咐道。

于是玉舜凝便被轻轻松松地架到潦子上趴好。

这个时候的玉舜凝,已经连惊恐的力气都没有了,人已处于半昏迷状态。

“妹妹,这是不是太重了呀?”燕婕妤的声音已在颤抖。

“太重了?”玉禹卿却笑道,“没有杖脊就已经很轻了。”

“杖脊?”二人失声呼道。

“是啊,”玉禹卿解释道,“自古杖脊就是杖刑之中最重的一种处罚,因为饶背脊处穴位较多,若打了恐伤人过重,所以本朝开国以来,列位先帝秉着仁义为怀的祖训,都不提倡杖脊,而是改为杖责。可后来仍有罪无可恕之人受了杖脊之刑,证明此刑也并未被废止。自陛下登基之后,治国一向宽厚,还从未出现过杖脊。所以,即便玉选侍犯了大罪过,本应判杖脊的,我也没有这样做。姐姐放心,杖责只不过受的是些皮肉之苦,算不得多重。”

“这……”燕婕妤还想争辩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不出来了,一时哑然。

华婕妤见玉禹卿态度强硬,知道事情已无转圜余地,只好默然叹息,便轻轻握了握燕婕妤的肩头。

摆平了这两人,玉禹卿便在众人惶恐的注视下下了命令。

玉舜凝“啊啊”连声惨叫,凄厉得连碧波潭附近栖息的鸟儿都给吓走了。

人群中有胆子的,不停抖着身子,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就算是胆子大的见了这副光景,也不由干咽了好几下,来尽力稳定住自己的心绪。

三十大板可不是开玩笑的,当初秦主事被打完五十大板之后,人已经昏过去醒不了了。待一百大板结束,魂都已经一半入霖府。玉舜凝的身子骨不见得有多硬朗,毕竟是官家千金出身,所以这几十板下去,股间早已血肉模糊。她双手使不上力,只有靠死死地将指甲抠进凳子腿里方能稍稍好过一点。眼泪混合面目上的鲜血,抹得一张脸乌七八糟,乍看上去倒像是厉鬼现身一般。

“唉,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这会儿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好可怕,其实玉选侍也挺可怜的。”不远处的几棵大树后面正站着好些人,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女子不由重重叹息。

“哼,她这不是咎由自取吗?”她身旁的女子冷笑道。

“虽如此,可璟婕妤也太嚣张了吧?这碧波潭她又不是不知道,这次教训玉选侍居然会选这个地方用刑,还召集了那么多人一起看,这不是明摆着做给娘娘你看的么?”那女子愤愤不平,看向淑妃。

“这里有哪一件事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淑妃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香岚有些疑惑:“娘娘,你不是一直不喜欢璟婕妤的吗?怎么现在反倒帮着她话呀?”

“我没有帮她话,”淑妃摇摇头,“我的只是实话。宫里边的人,谁不会做姿态呀?”脸上却略显疲惫。

“娘娘……”香岚一时语塞,“可就算如此,璟婕妤这才刚当上婕妤,就敢明目张胆地跟娘娘叫板了。她仗着陛下喜欢她,就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奴婢是替娘娘叫屈啊!”

“香岚,还记得本宫曾经跟你过什么吗?”淑妃出奇的平静。

香岚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盯着淑妃,忽然忆起来了:“娘娘,你过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看来本宫没有错。”淑妃竟然笑了,“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手段要使出来?还有什么花样要玩出来?”她的嘴角更加上扬,眼睛里散发着奇异的光彩,香岚初时微微不解,但很快便了然于心。

“我们回去吧,本宫还要练舞呢!”于是淑妃头也不回,一甩挂帛,便大踏步离开了。

而玉舜凝这边,三十大板刚刚打完,她便从凳子上滚落了下来,蜷缩在地上昏死过去,叫也叫不醒。

那些起初还兴致勃勃,想要看姐妹相争好戏的人这会儿全都没了精神,一个个就像是才从急流漩涡中死里逃生一般惊魂未定,燕婕妤二人更是脸都白了。

玉禹卿见目的已经达到,也没有多加拖延,对众人表示了感谢,又叮咛了几番,便遣散众人各自离去,自己则亲自送了燕婕妤两人一段路程,这才返回了毓秀宫。

——

才刚踏进毓秀宫的大门,玉禹卿还没来得及好好喘口气,却忽闻通报,是夏翩翩在门外求见。她略感惊讶,便让淙儿前去迎接夏翩翩到内室相聚。

不一会儿,只见夏翩翩一脸凝重走了进来。

玉禹卿让夏翩翩坐到了自己对面,将其他的内侍都屏退了出去,只留了夜淙儿两人伺候。

“玉姐姐……”夏翩翩看了一眼玉禹卿,欲言又止,显得有些局促。

“你这丫头今是怎么了?”玉禹卿忍俊道,“话吞吞吐吐的。”

“我……”夏翩翩想冲口而出什么,却又咽下去了。

“出了什么事么?”玉禹卿见她神色不对,有些忧心。

“玉姐姐,”夏翩翩终于镇定下来,轻轻道,“我知道这样问很冒昧,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玉舜凝呢?”

此话一出,不禁是玉禹卿愣了,就连夜和淙儿也都愣了。

“翩翩,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玉禹卿打量着夏翩翩。

“我、我只是觉得害怕。”夏翩翩的脸上忽然露出些许恐惧。

“害怕?”

“是,害怕。”夏翩翩叹息着点点头,猛然注视着玉禹卿道,“玉姐姐,从我们相识开始,在我心里,你一直都那么温柔体贴,不管你对谁,就算是对那个没人喜欢的崔旖安,你也不会这样。”

玉禹卿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所以呢?”

“所以,今我见你对付玉舜凝的样子,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看上去好可怕。其实不光是我觉得可怕,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跟我有一样的想法。”夏翩翩的眼神明显有些忧伤。

她低着头,其他三人互相对望,夜微微摇头道:“夏选侍,那你现在还觉得娘娘可怕吗?”

夏翩翩闻言不由抬起头看着玉禹卿,认真答道:“现在看不会了。”

淙儿笑了笑劝道:“那不就是了?你和娘娘相处了那么久,难道还不清楚娘娘的为人吗?可怕那是针对的玉选侍,可不是针对的夏选侍你呀!你看娘娘什么时候对你对奴婢们不好过?”

夏翩翩呆了呆,继而还是郁郁道:“玉姐姐的好我当然知道,可是刚才的玉姐姐实在是连我都不敢认了。对玉舜凝用那样的重刑,恐怕她三魂七魄都去了八九成。”

玉禹卿忽然盯着夏翩翩反问道:“可你不是一直最讨厌她吗?如今我这么做,也算是帮你出了这口恶气,你怎么反倒同情起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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