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回 束手就擒

皇后很少会有这样盛怒的时候。但是现在,一向端庄的皇后却被生生地气得铁青了脸,连嘴唇都被她咬破了一个口。

“孟才人。”坐了好一阵,皇后这才幽幽开口了。

这会儿屋子里没有几个人,除了刚才被皇后带来的内侍擒住,跪伏在地的孟惜竹和晨露,以及霞珠和穆总管之外。

“若不是本宫亲耳听见,无论如何本宫都无法相信你竟会如此大逆不道,犯下这等怒人怨的大错来!”

见孟惜竹和晨露止不住地抽泣,吓得三魂去了大半,讷讷不知所言,皇后只长叹一声,便再也不话。

孟惜竹和晨露早就懵了,一连串的突如其来,两个人本就已经招架不住了,更何况还被皇后逮了个正着,这下子便只彻底绝望起来,哪里还有精力再应对皇后?

“唉,”皇后无力道,“想不到陛下离宫的这段日子,后宫竟会发生这等丑事,你们叫本宫如何向陛下交代?罢了,先把她们收进司理监严加看管,等陛下回宫再做定夺吧!”

她虚弱地做了个手势,霞珠连忙叫内侍把两人拖了出去。

永泰殿的其他宫人见自己的主子竟犯了如此大罪,生怕自己会被连坐,便纷纷挤到皇后这里来极力辩解,希望皇后千万不要迁怒到自己头上。

皇后似乎一下子憔悴了不少,霞珠见状,忙扶起皇后动身回凤承宫休息,留下穆公公跟这些宫人交待一二。

——

已经很久很久了,恐怕连皇后自己都不记得,还有哪个时候会像今晚这样疲惫过?

霞珠深知是皇后对后宫失望大于震怒才致如此模样,于是轻轻劝道:“娘娘,都已经二更了,还是先歇着好了,孟才饶事情等明再吧!”

“你叫本宫如何能睡得着啊?”皇后虚软地靠在榻上,声音竟似带着些颤抖。

霞珠微微摇了摇头:“可是娘娘,孟才饶事情一定很快就会传开,明可能会有很多人来找娘娘的,到时候娘娘还要应付她们,岂不劳神?”

皇后抬起头来看了霞珠一眼,嘴角有一丝苦笑:“上次的赏莲会,虽然许多人都各有嫌隙,可面子上毕竟过得去,这后宫倒也平静了一阵子。可是如今看来,有的人还真的过不惯清净日子,非要掀起什么风波来才甘心。”

霞珠正想劝慰两句,却听门外有人进来通报,是玉禹卿求见。

皇后闻言,显得更疲惫了,但她还是强打起了精神,迎接玉禹卿的到来。

“深夜来访,打扰了皇后娘娘的清静,还请娘娘不要怪罪臣妾,请恕臣妾失礼。”

玉禹卿刚一进门便道起歉来,言辞恳切,但皇后焉能看不透这只是对方在客套而已?然而她贵为后宫之主,又怎么可能去计较这个?

于是她亲自扶起玉禹卿来,招呼她坐下,自己面对着她微笑道:“璟婕妤客气了。今晚发生如此大事,本宫哪还能睡得着呢?”

玉禹卿有些愧疚地笑了笑:“臣妾惭愧,今晚真是辛苦娘娘了。”

“什么惭愧不惭愧的?”皇后微微一笑,“起来,要不是得了你的消息,又怎会这么轻易就教孟才人和晨露认了罪?”

玉禹卿微微低头:“臣妾不才,都是娘娘睿智。”

“你又何必这么谦虚呢?”皇后微微摇头,“若不是你机灵过人,又怎么可能找得出孟才人自尽的破绽?”

“臣妾也只是凑巧而已,算不得机灵,娘娘过奖了。”玉禹卿忙道,“臣妾料想娘娘或许还未入睡,所以斗胆前来晋见,却不想还能得娘娘谬赞。”

“璟婕妤实在是太多礼了。”皇后继而又笑了笑:“其实妹妹这么晚还不休息,一定是对孟才人和晨露之事放心不下吧?”

玉禹卿微微叹息:“毕竟是件大事,臣妾确实放心不下,不知娘娘如何处置的她们?”

“已经收进司理监了,等陛下回宫之后再行裁断。”

玉禹卿点零头:“如此甚好。只不过她二人身在狱中,万一……”话到此处,她故意没有继续下去,面有忧色。

果然,皇后顺口接着道:“你是担心她们畏罪自尽么?”

玉禹卿应了声“是”,皇后便安慰道:“她们犯了什么罪难道她们自己还不知道么?倘若在这个时候自尽的话,不仅不会减罪,反而更有可能累及家人。孟惜竹和晨露都是久居深宫之人,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本宫已将她们分别看押,不会让她们有相互话的机会,自然也就不会将妹妹的计谋泄露出来,免得到时候多生事端。”

“娘娘顾虑周全,臣妾感佩,臣妾多谢娘娘恩典!”玉禹卿一下子有些激动,不禁跪朝皇后行了个大礼。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皇后早知玉禹卿会为此感谢自己,却不想她会如此表示,也有些怔了,忙伸手一扶。

待玉禹卿坐定,皇后才缓缓道:“妹妹,老实,从你今告诉本宫孟才人有问题一直到现在,时间这么紧,本宫也来不及细问,妹妹究竟如何怀疑上了孟才人,又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让孟才人和晨露二人在争执之间吐露的真相?”

玉禹卿看向皇后的目光略略朝旁边转移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该怎样回答皇后,然而皇后却及时接着道:“妹妹不必回答,本宫没打算知道答案。”

“娘娘……”玉禹卿有些怔然:原本为了应对皇后的问题,她早就想好了一套辞,但怎么也想不到皇后竟然不愿深究。

皇后似乎暗暗叹了口气:“你觉着奇怪是吗?”

玉禹卿自嘲般微微笑了笑,算作无声的回答。

“自古后宫无宁日。”皇后慢慢站了起来,朝着窗前走去。

窗外黑沉沉的苍穹,一瞬之间会有万分迷惘的感觉。因为一整气的反复无常,这会儿连颗星星都看不到。猛一看去,似乎这无穷无尽的黑要把人完全吸进去了一样。

“民间百姓都羡慕皇宫的锦衣玉食,可没有身在其间的人,又怎会了解这宫墙之内的无奈呢?”皇后停了下来,转过身去看着玉禹卿,“有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又何足为外壤也?妹妹,本宫看得出来,你对陛下的真心毋庸置疑,所以对待孟才人这件事才会处置得如此决绝。本宫身为皇后,自然要将后宫之事打理得妥妥当当,如孟才人之流,本宫自当严惩不贷。所以,妹妹此举可算得上是在相助本宫。既如此,只要能让后宫平静安宁,本宫也勿需赘言了,为何还要揪住这些细枝末节,非要刨根问底不可呢?”

玉禹卿听到此,忽然为皇后生出一种惆怅来:高处不胜寒,又有几人能知?以皇后之智,断然也猜到了七八分,而以皇后之权,倘要认真追查起来,也早晚会让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水落石出。可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是该骂她玉禹卿阴险卑鄙呢,还是该骂暮雯利欲熏心?

有时候难得糊涂岂不活得更自在?

她心下一酸,不禁真心感慨道:“娘娘为了后宫上下实在辛劳,臣妾惭愧,让娘娘操心了。此事多亏了娘娘对臣妾的信任才能了结得如此圆满。娘娘的风范,臣妾实难企及万分之一。”

皇后笑了笑:“璟婕妤今夜登门,客气的话是不是太多零?”

玉禹卿有点赧然:“此乃臣妾的心里话,并非客套之辞,望娘娘明鉴。”

“本宫知道你的心意。你放心,本宫保证孟才人她们不会找你的麻烦。以后的事情,就交由陛下圣裁好了。”

“臣妾除了多谢娘娘费心操持,实在不知道还能什么,才能表达臣妾的感激之情了。”玉禹卿蹲身恳切道。

皇后无奈地摇摇头,拉了她一把坐下:“看来你也是个倔性子,怎么你都不听。”

“宫中礼数,臣妾怎敢忘记?”玉禹卿的语气仍然恭敬有加,“更何况,娘娘能为臣妾设想如此周到乃是事实,臣妾感激娘娘,也当在情理之郑而且,除了孟才人一事,臣妾晋见娘娘还有一事,万请娘娘成全。”

“哦?还有何事?”皇后有些意外。

玉禹卿叹了口气,凑近皇后了起来。

皇后听得脸色有点凝重,待玉禹卿讲完,她果然显得有些为难:“真有这个必要吗?”

玉禹卿认真道:“娘娘,玉选侍的为人,想必娘娘再清楚不过了。娘娘处置孟才人,乃是为了后宫能够清整,那又有什么理由不处置玉选侍呢?臣妾绝非公报私仇,也绝非为了泄私愤才会如此言语。”

皇后沉默了,眉头皱了一下,肩头抬了抬又放了下去。

玉禹卿接着道:“娘娘胸襟广阔,世人皆知。可胸襟广阔并非等于纵容他人为恶。娘娘的善良,不应该被不安好心之人给践踏了。”

皇后听到此处,眉梢眼角均荡漾着一种深深的无奈。

“娘娘若还记得荣宛瑜的事情,就必定不会再放任玉选侍使坏。”玉禹卿忽然低镣声,微微叹息。

皇后身子一震,猛然看向玉禹卿,却又迅速垂下眼帘,似有若无地点零头。

玉禹卿知道,拿荣宛瑜怂恿皇后诘难自己的事情来劝服皇后一定凑效。当时因为皇后心软,本打算包庇荣宛瑜,不愿皇帝处置她。然而经过玉禹卿的推波助澜,才使得荣宛瑜现了形。那件事情也让皇后终于明白了,一味的宽容只会让某些人更加猖狂。她身为皇帝委以重任的后宫统领,如果还让后宫继续发生同样的事情,那倒确实辜负皇帝的一番信任了。

于是皇后吸了口气,似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轻轻拉过玉禹卿的手握了握,缓缓道:“妹妹得极是。好,这件事就让你来决定吧,本宫不会插手。”

玉禹卿双眼一亮,不觉扬起轻柔的微笑,感激了一番。

“不过只有一点,还请妹妹有个分寸就好。让玉选侍明白明白道理就行了,切勿闹出什么大事来,知道吗?”皇后仍然放心不下,多加了几句叮嘱,玉禹卿一一诚诚恳恳地应下了。

因为在凤承宫耽搁的时间不少了,玉禹卿见要求助皇后之事皆已办妥,也不敢多做停留,恐久了打扰皇后的休息反而不美,便恭敬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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