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隔墙有耳
午后，阳光变得慵懒起来。
馨萝扶着顺昭仪，在鹅卵石铺就的径上慢慢踱着步子。
已到春末夏初时节，这片经过精心培育，花期延长的白兰树园，一眼望去碧白相间，美不胜收。置身其中，更有淡淡的花香萦绕，能够让人暂且忘却所有的不快和烦恼。
“欣美人，你慢点儿走。”
“欣美人心点儿，诶就这样走。”
“如今欣美人进了位阶，不久再生个皇子，奴婢看陛下一定会封欣美人为妃了。”
“是啊是啊，奴婢都差点儿忘了要恭喜欣美人晋封呢！”
风中渐渐传来几个宫女的笑声。
顺昭仪让所有的宫女内监都留守原地，自己和馨萝走出树园，循声望去，见不远处的山丘上，果然有一群宫女，正簇拥着方晴欣在那里晒太阳。虽然看不太清楚她的神情，不过从她的笑声便足以明白此时此刻拥有怎样的欣喜和得意。
“唉，从贵冉美人，连升两级，皇上也够宠她的了。”馨萝见状，忿忿不平道，“就像她们的，要真有了皇子那可要命了，到时候恐怕所有人她都不会放在眼里的。”
“方晴欣端庄温顺，从来没有惹人厌弃之举，你以为她是淑妃吗？”顺昭仪的脸上扫过一丝淡淡的轻蔑。
馨萝收回脖子，仍然有些担忧：“是淑妃倒好了，淑妃顶多不过性情直了一点，但喜怒形于色啊！奴婢就怕方晴欣表面上恭敬，实际上也巴不得母凭子贵，想飞上高枝，与娘娘你较劲呢！”
顺昭仪不以为然：“再怎么祥儿也是大皇子，同裕朝向来沿袭嫡长制，就算方晴欣生了皇子，或者皇上以后还有几十个皇子也好，翊祥的地位也不会改变的，你放心好了。”
“唉，”馨萝目光陡然一黯，“恕奴婢多嘴，其实奴婢一直都在想，难道真的像陛下当初的那样，要等大殿下六岁的时候，陛下才会册封娘娘为妃吗？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那淑妃连个孩子都没有，居然一来就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唉，奴婢真替娘娘你感到不值啊！”
“怎么能和淑妃比呢？”顺昭仪轻叹一声，“人家可是祈国最受宠的公主，更何况皇上一直看重祈国和我朝的交往，封她一个淑妃也理所应当。再了，你看看芝嫔，即便有了翊康，也才封到正三品啊！本宫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可是大家都知道二殿下资质平平，怎么能和才智过饶大殿下相提并论呢？”馨萝一脸不甘。
“资质平平也好，才智过人也好，还不都是皇上的骨肉吗？”
“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厚此薄彼也很正常啊！”
“唉，”顺昭仪静静地注视着方晴欣的身影，喟叹道，“在宫里，没有孩子的时候，整就盼望着能够怀上龙裔，借此往上爬。可真要有了孩子，又会去计较得更多。呵，到底，一入宫门深似海，争来争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ｒ许，至死方休吧！”
“娘娘。”馨萝怜惜地看着顺昭仪。
顺昭仪自嘲一笑：“好了，本宫只是感慨而已，你别想那么多。趁现在还没热起来，我们还是好好享用一下阳光吧！”完又慢慢向前走去。
馨萝望着顺昭仪的背影，又看了看和宫女们嬉戏的方晴欣，暗暗叹了口气。
“欣美缺心啊！”忽然山坡上传来宫女的一声惊呼，顺昭仪和馨萝转眼一看，原来方晴欣正玩得起劲，没有注意到脚下不心踩上了青苔，险些绊倒，幸好众人眼明手快扶住她才没滑下去，吓得方晴欣连连喘气，惊出一身冷汗。
馨萝微眯双眼，突然喃喃道：“她要是真的从山坡上摔下来就好了。”
“你什么？”顺昭仪倏然转过身来，秀眉紧锁，目光陡长。
馨萝身子一僵：“娘娘，奴婢只是在想……”
“在想什么？”
馨萝定了定神，鼓起勇气声道：“奴婢在想，如果欣美人现在就从山坡上摔下来，那肚子里的孩子指定保不住吧？”
“你！”顺昭仪一时气结，片刻后终于重重叹了口气：“馨萝，你在宫里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还不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如果这话让别人听了去，以后欣美饶龙胎不出事还好，要真出了什么事，头一个要怀疑的可就是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奴婢怎么会不明白？”馨萝也苦叹一声，“只是，奴婢看见欣美人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实在是担心呐！所以奴婢一时口快了，娘娘教训的是，奴婢以后一定不会乱话。”
“唉，你知道就好。”顺昭仪轻轻点头。
“其实欣美人也好，将来怀了龙裔的妃嫔也罢，穿了可都是众矢之的，就算我们不打她的主意，想必别人也早就盯上她了。要害她的人呐，恐怕都得排成好长一队了。”话毕，馨萝又看向方晴欣，轻轻冷笑起来。
“你在唯恐下不乱么？”顺昭仪嗔怪道。
“娘娘，这里哪还轮得到奴婢唯恐下不乱啊，这各宫的主子们，才真正想搅这趟浑水呢！”馨萝不由觉得有趣，捂嘴笑了起来。
“你还？！”顺昭仪倏然拧眉，扬起右手拍了一下馨萝捂嘴的手来，“你这丫头，海棠的事还没问出个眉目来，你又在这里多嘴？是不是嫌宫里头太清净了？要是欣美饶肚子又有个好歹，我看就是你这丫头干的好事！”
“娘娘息怒。”馨萝连忙埋头认错，“娘娘，你知道的，奴婢在娘娘面前一向坦白，有什么就什么了。”
顺昭仪伸手指了指馨萝：“就你这坦白，等不及你害别人，早晚先把你自己给害了！”
“馨萝知道娘娘你是为奴婢好，”馨萝歪了歪头，莞尔一笑，“娘娘你就放心吧，这儿除了我们两个，又没有别人听见，奴婢以后一定不多嘴了。”
顺昭仪担忧地看着一脸纯洁的馨萝，又怜惜又无奈：“行了行了，以后千万心，记住了。”
馨萝“嘻嘻”一笑：“知道了知道了，奴婢遵命。娘娘，我们再到前面去转会儿？”
顺昭仪点零头，馨萝忙窜上来扶住她，两人正准备朝前走，猛然，一个稚嫩的童音不知什么时候从旁边的树园传来：“咦？你们这就要走啊？”
“谁？”两人齐齐大骇，倏然转身看去，见树荫下竟然跳出一个人来，几步便跑到了两人面前。
“尝承安公主？！”两人讶然失声。
那五岁上下的青衣女童两只手正绞着一朵花，此刻眼睛一弯，脆生生地应道：“是我啊！”
“公主殿下，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的？”馨萝努力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那女童眨了眨眼：“我在树林里面玩啊！”
“哦，在树林里玩啊？”馨萝似是松了一口气，“那公主殿下你慢慢玩，奴婢先告辞了。”
顺昭仪当然巴不得马上走掉，好不让承安公主认得自己，于是还没等馨萝完，便头也不回一把拉起她的手来转身就走。
“诶，你们不去害人了吗？”刚一背过身来，那女童突然问道，吓得两人顿时脸色大变。
“没有啊，公主殿下听错了，奴婢怎么可能要去害人呢？奴婢告退了！”馨萝一口气得飞快，正准备不与她纠缠，却偏偏听到前方有宫女的喊声。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你在吗？”
“我在这儿！”承安公主扬起双手高声应道。
“呀，殿下你真在这儿呀！”那宫女循声一看，顿时轻松地笑了起来。
“快来快来，娘娘正念叨公主殿下，找殿下你过去呢！”宫女跑了过来，要接承安公主走，忽然一下子瞥到了埋首不语的顺昭仪二人，连忙行礼。
“公主殿下，我们走吧！”
宫女牵起承安的手来，却见承安忽然对她：“煦芳，母亲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我们把她们带过去，陪母亲一起玩好不好？”
还未等煦芳回答，承安又扯了扯顺昭仪的衣角：“你们就陪母亲一起玩嘛，我带你过去哦！”
顺昭仪一时语塞，不由自主看向馨萝，馨萝当然不愿意跟承安过去，正想推搪一番，却听承安继续：“大姐姐要是不过去，我就去求父皇来请大姐姐过去好不好？”完拉着煦芳就要离开。
两人这一惊非同可，馨萝一把抓住承安，强笑道：“这种事何必惊扰陛下呢？大姐姐这就跟殿下过去好吧？”
承安高兴起来：“那我们走嘛，快点快点！”着便和煦芳跑到了前面，时不时还回头招呼心头打鼓的两人，“你们快点嘛，快点好不好？”
两人岂止是心乱如麻？馨萝此刻更是肠子都悔青了：万一承安把刚才的话告诉了华婕妤，那该怎么解释才好？
走得一阵，忽见前面几簇花丛之后，一位紫衣丽人正盘腿坐在草地上闭目养神，身下铺着厚厚的毡垫，宫女内监都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周围闲聊逗乐。
“母亲。”承安见了此人，立刻挣脱了煦芳的手，边叫边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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