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外面很危险
董红裳抬起头,眼睛空洞地骇人,眸光涣散,根本找不到焦距,看这样子,段祺恩就知道刚才的谈话她都听到了。
“你们说什么?”董红裳开口,声音与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一样虚浮,“爹爹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董红裳趴伏在地上,穿着黑色的衣服,但这衣服对她来说有些宽大,套在身上有些可笑,可是没人笑的出来。
段祺恩走过去扶起她,温言道:“红裳,你先冷静些,有话好好说……”
“……”
董红裳却不答话,眼睛定定地盯着笔生花:“爹爹真的死了吗?你们说的一定不是真的,对不对?”
笔生花皱眉不语。
“你们一定是在骗我!我走的时候爹爹他还好好的!”
宛如幼兽,突然暴起,董红裳突然挣脱开段祺恩的双手,后者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挣,差点儿砸到身后的货架上,好在顾天佑眼疾手快及时抱住了她。
“恩恩,你没事吧?”顾天佑有些紧张地问。
段祺恩摇摇头,她也没想董红裳受了这么重的伤爆发力却这么强:“我没事,快去追红裳,她这个样子在外面很危险!”
话还没说完,云纱和月琳琅他们已经追了出去,胡姬本来站起身也想出去,却被笔生花叫了回来:“拖着伤口也想折腾一番?”
“……”闻言胡姬只好坐下来,她有自知之明,自己这个状态别说追红裳了,不给人添麻烦都已经不错了。
“前辈那话说重了,董红裳年纪毕竟还小。”顾天佑声音微沉,虽然姿态依旧谦恭。
笔生花淡淡扫了他一眼,开口道:“是老身的不对,可说不说结果都一样,这丫头以后都会活在自责里,究竟如何就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活在自责里……段祺恩恍了神,又想起前世自己亲手造出的罪孽,只顾着追寻镜花水月的虚情假意,抛弃了自己的亲情友情以及真正的爱情,害了父王,害了嬷嬷,也害了天佑,然后……
然后余生都是在悔意中度过的。
“恩恩?”顾天佑察觉到身边的人有些不对劲,有些担忧地问道,“你且放心,聂白他们轻功武功都很强,董红裳一定会没事。”
段祺恩长舒了一口气,不再去回想那些满目疮痍的回忆。
接着,她沉默地走到门前,其他人都以为她是要将们掩上,却没料到她伸手将门敞得更开。
夹杂着湿意的雨风铺面而来,真的,很冷啊……
几个人回来的时候,几人身上都被淋了个透顶,云纱怀里的董红裳睁着大眼睛,样子和平时一样乖巧,乖巧得段祺恩鼻尖涌上一股酸意。
听聂白说,董红裳真的吓了他们一跳,那样子根本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左拐右拐差点甩开他们。
而他们赶上董红裳的时候,小姑娘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估计是累趴了,而她的双眼一直看着前方,手还是往前爬的模样。
段祺恩问,前面是哪儿。
聂白沉默好久才开口说道,北城门。
一片死寂。
北城门……那是出上京回甲邺必经过的一道城门,红裳她,却连城门都出不了。
……
经此插曲,谁还有心思去吃那一顿饭,顾天佑也准备送段祺恩回王府。
云纱虽然有心留董红裳医治,但也被段祺恩委婉拒绝,笔生花前辈也没有说什么,因为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小姑娘身上的外伤已经无碍,主要的却是心病。
心病这种东西,药石无医,只看造化。
“……”顾天佑浑身湿透,坐在段祺恩对面,因为他冒着雨去找马车。
段祺恩坐在对面,纤细的玉指正在帮董红裳顺着湿漉漉的头发,虽然也没什么好顺的,但这个动作却能掩饰住她心里的思绪。
“恩恩,你还在怪我?”顾天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段祺恩这才回过神,缓缓摇头道:“若说怪你,还不如怪我自己,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件事,换到红裳身上伤痊愈了说也好。”
顾天佑看了董红裳一眼,她窝在段祺恩怀里,还是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不知道能不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事实上,红裳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会落得这个下场?”段祺恩有些心疼地说道,董红裳这孩子看着就讨喜,不仅胡姬,自己也见她当做妹妹看待,看到这般模样,心里自然也不会好受。
顾天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确,论大义上,董红裳没做错,若不是她在宫墙外告的那桩御状,没准甲邺的事现在还在被藏着掖着,可是私自离家出走,的确是个错误。
段祺恩想起董红裳曾经轻描淡写地提到过自己的家,好像她牵挂的就只有自己的父亲和奶娘,不由得开口问道:“那现在董府如何?”
话音刚落,段祺恩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了一下。
顾天佑自然也看到了这动静,斟酌了一番,吐出了三个字:“不太好。”
意思就是很不好,他想避重就轻都不知如何下手。
段祺恩自然懂顾天佑的言外之意,心情又沉重了一分:“上官学士告诉你的?”
“不是,是刘侍郎。”顾天佑顿了一下,“上官学士巡查回来,立刻着手处理,现在董知府的罪名已经洗清了。”
段祺恩心中冷然,人死了自然这就清了,没趁着人死了加上罪名再来个死无对证真的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过一段时间甲邺之事就会水落石出。”这话对着段祺恩说的,也是说给董红裳听的,段祺恩终于对顾天佑露出了一点笑意,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自己身边的人,顾天佑都会照顾得面面俱到。
“谢谢你,天佑。”段祺恩轻声说道,带着些疲惫,也带着些欣慰,一直以来,她对安明肃提防得厉害,顾天佑虽不显山露水,自己也知道他在背后,为镇南王府做的太多了。
一次欠,两次欠,次次欠,他们身上的红线,已经纠缠不清了。
“我有你,实乃幸事。”她微微侧头,墨发滑下掩住小半边侧脸,一种朦胧美里又带着淡淡的忧伤,顾天佑心中一动,想说着什么,但看了看恩恩怀里的人,又收了回去。
段祺恩没有看到他的变化,只是在斟酌着,自己无论何时都有父王和天佑的帮助,可董红裳回到甲邺,恐怕就会陷入囧困的境地,思及此处,她又想到董红裳说的婚约:“天佑,你有没有听说红裳早有婚约的事?”
“我这是听刘侍郎说一些,具体的也不知道,不过他的确没提到。”顾天佑抖了抖眉,仔细想想,的确没有提到过。
段祺恩勾起一抹冷笑,也在意料之中,看到董知府已经死了,董家败落,自然也就不会再攀这“高枝”。
不过也好,不用她出手逼此人收手。
“对了,恩恩,辽东王带兵进攻宁州,宁州王现在北上了。”
“北上?不守着宁州了?”段祺恩讶异道。
顾天佑长眉蹙起,深沉的墨眸凛若寒星:“确切来说,是去了西北王的地盘。”
段祺恩心下一惊,低声道:“西北王的势力不是已经被收回了吗?他去那里做什么,舍弃自己的地域,岂不是自寻死路。”
“并非如此。”顾天佑摇头,“西北王原有势力虽然已经被收回,但依旧留下了些对朝廷不满的旧部,西北地势气候对行兵作战都有影响,宁州王若是收留了西北王帐下的旧部,熟悉当地风土人情,想攻下他,着实不易。”
“若是不能呢?”
“自寻死路。”
段祺恩微微心惊,这还真是一招险棋,拼上一切,置之死地而后生。
“辽东王现在自然处在双军对峙中,朝廷也没有想到宁州王会有这么一手。”顾天佑叹道,以宁州王的才谋,绝不会这么办,看来他麾下还是有能人的。
听到这儿,段祺恩算是明白天佑为何专门告诉自己这件事了,辽东王无法攻克的,那么安明肃很有可能将主意打到镇南王府,若是父王也无法,那就正中安明肃下怀,两府一起问罪。
“云纱说的一点都没错,北方果然不太平。”她咬牙说道。
……
西北境内一处大营。
“老将军年事已高,当年也随父皇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小王着实不忍老将军继续操劳……”宁州王脸上满是诚意,正与一个年近花甲身披甲胄的老将军谈话。
老将军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有些不爽利:“王爷是觉得老家伙没用了?”
“老将军说的哪里话,小王怎会有这个意思?”宁州王面带惊色,“小王觉得如老将军这般年纪,也该享受天伦之乐可。”
老将军还想说什么,宁州王却抢先一步:“对了,小王曾与将军长子有过一面之缘,颇有将军当年的风采,小王很是欣赏啊。”
老将军本来不霁的脸色立刻晴转阴,原来王爷是有意提拔他的儿子啊,不禁哈哈笑道
“能受到王爷的赏识,是犬子之幸啊。”
接下来的谈话就愉快多了,宁州王全程都是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直到老将军满意离开。
“王爷,谈的如何?”身穿文士袍的谋士摇着羽扇款声问道。
宁州王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先生妙计,小王受教,只是小王如此,皇兄岂不是会派很多兵马前来讨伐?”
“的确可能。”谋士平静地说道。
宁州王脸上一僵,稍缓和后才问道:“先生是最近才想起这件事吗?”
谋士依然悠然自得地摇着羽扇,语调也自然平静:“非也,王爷请仔细想想,这西北易守难攻的关隘,派谁来才有可能攻克?”
听谋士这么一说,宁州王敛眸沉:“现下看遍天曜,手里能调动足够兵力的,也就只有镇南王了。”
谋士轻笑,手中羽扇兀自摇着:“没错,但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派镇南王前来都不是智慧之举,此次辽东王出兵,在下估摸着都是无奈之举。”
提点到了这个地方,宁州王再不明白就是愚笨了。
当今天子,也就是自己的皇弟,他那善疑的个性自己却是见识过的,谋士说的方面,一个就是心在上京的趋势,还有另外一个就是,若是真的调动镇南王,南蛮和突厥乘势进攻,那就得不偿失了。
“小王多谢子言先生提点。”宁州王起身道,名为子言的谋士羽扇动作一停,行礼道:
“王爷这谢字,在下不敢当,也当之有愧啊。”
“先生过谦,小王正陷在进退两难之时,若不是先生现身相助,恐怕现在要么葬身于乱军之中,要么就会被押往上京,听候发落。”宁州王说道,这两种情况无论是哪种对他来说都是屈辱。
偶然听到了些对自己不利的传闻,为了以防万一,开始戒备,没想到竟被污蔑成谋反,这口气让他和他帐下的人怎么受的了,不反击,难道坐以待毙?
这些年皇帝授意辽东王压制着自己,胸中本就闷气难消……可自己怎会是辽东王的对手,本以为会兵败身死,自称子言的先生出现,一番言谈惊诧众人,此人说他有脱困之计,宁州王索性信他一回,没想到竟真的绝处逢生了。
子言先生重新抬起头,摇扇笑道:“到西北来,在下也是存着私心的。”
“哦?”宁州王颇有兴趣地问道,“先生的私心,可否告诉小王,小王看看能否助先生一回。”
“在下云游已久,觉得也该回去看看未过门的妻子了,免得她又有脾气了。”子言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东西,说着脸上便浮现出了笑意。
宁州王惊道:“原来先生尚未娶妻!”
“在下还未到而立之年,尚早,再者,也想先有一番作为再迎娶嘛,免得岳父家里有什么闲话。”他摇着羽扇,说的头头是道。
宁州王咳嗽两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先生说的是。”心里却想着不到而立之年你也快了,哪里早了,平常人家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
“王爷可还有事?”子言问道。
“依先生所言,拉拢西北王旧部,为小王所用,此举真的可行?”
“此举可行,不过也不尽然,”子言说道,“在万民眼中,是将王爷视为逆臣,只得上位者支持,却没有百姓理解,也成不了事,社稷终究是在于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