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冰雪掩城郭,将军计短长

高层将领的大幅调动,使得各军人心惶惶,这也是并州军陷入被动防御的主要原因之一。而相对于不稳定的军心,更急严峻的是战略物资的短缺,多年的远征已将并州数年来的积蓄耗费一空,如今的并州,根本就没有了再来一次大战的资本。

这种情况吕布自己心里清楚,别人何尝不清楚?因此,并州军在各处的防御几乎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攻击,尤其是荆州的樊城,以及关中的函谷关。

在函谷关的上空,阴云密布。如米粒一样的雪雨加杂着刺骨的北风,在城关的上空织就了一张巨大的罗网,随着沙沙的声音铺落在函谷关城头,把关隘打的无比湿滑。城头守城的兵士只穿了单薄的棉麻衣,就是看上去也显得渗人。一个个临立在城头凛冽的寒风雨雪中,显得瑟瑟发抖。

如今已经是二月,按照往年的天气,应该已经过了下雪的时节,天气应该转暖才是,人们早已经准备好了春天的单衣,随时准备迎接春天的到来。

可今年似乎与往年并不相同,直到二月还下着雨雪,就连函谷关之外的黄河水,也还在河面上结着一层薄冰,还没有完全从冰封的状态融会贯通。

过去的冬天是一个无比寒冷的冬天,在很多人的记忆里,似乎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程度的寒冷。再加上秋季的水灾,北方大地,远至燕云河北近到司隶关中,似乎遭受了一个黑暗的年份,其中有天灾,也有人祸。

即便是在雨雪交织的天气里,函谷关依旧面临着严峻的形势。士兵们已经在城头坚守了半个月,没有在冰冷的雨雪中冻死,全得益于并州盛产的黑石矿,在黑石盛产的年代里,函谷关作为通商西凉的重要关口,因此储藏着巨量的黑石。

如今物是人非,黑石因为战争而大量减产,据说其价值已经飞涨十倍不止。但在城头的兵将们没有人会对消耗大量的黑石而感到惋惜,因为在雨雪交织、寒风刺骨的关头,若不大量的烧黑石取暖,仅凭身上的棉麻衣,又岂能抵抗这样刺骨的寒冷?死在凛冽的雨雪中,可远比死在敌人的刀枪下要可耻的多。

函谷关城下,正是马超的西凉大军。

马超自从在汉中败给张鲁之后,一直在厉兵秣马准备复仇,可适逢吕布称王,谋士刘晔进言献策,认为吕布称王大逆不道,必为天下人共讨之,而且并州内乱新除,又有国力不济之兆,正是举兵讨伐收复洛阳的大好时机。马超早有收复河南,进取中原之心,因此欣然从之,年关一过便急匆匆聚兵五万,出潼关直向函谷关而来。

函谷关守将名叫邓艾,如今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出身于世族大家,他的兄长邓力是吕布身边最年轻的谋士之一。邓艾归属于弘农守将魏续麾下,只因作战勇猛颇有用兵智慧,因此很得魏续赏识,被任命为函谷关的关隘守将。虽只是统领两千人,却也是正经独挡一方的将军,可算是少见的少年英雄了。

算上今天,邓艾已经将五万西凉兵挡在函谷关下十五日了。原本人数两千的守城兵将,经过半个月的血战,已经只剩下三百余人,可城下西凉军似乎永远不知疲倦,日夜轮番进攻,毫不顾及已经有近万人死在了高大险峻的函谷关之下。

函谷关下,厚厚的一层尸体把整个关前河道塞得满满当当,红红色的血加上白色的冰雪,在河道里凝结成了一条厚实的冰河,红中透白,晶莹如玉,看上去就像是一根巨大的鲜艳琥珀,在城上看下去,正有一分凄惨的美丽。

在函谷关的不远处,数万大军齐整的营帐中冒着烟溪,在泥泞的道路之上,足足有万余人的大军正在蓄势待发,看上去又是一轮激烈的惨战即将开始。无数年轻的脸庞上落下的雪花,一一化成了雪水,粘在他们多日不曾清洗,糊满血渍与污垢的脸上,露出些许原来的白净肤色。

而就在城头之上,邓艾正亲自站在塔楼之上,看着即将发起又一波攻击的西凉兵满脸都是忧心。

“弘农可有回话?”

邓艾声音中有些急切,眼看着手下的士兵越来越少,两千多守城兵将,就只剩下城头这么多了,先不说城下数万人的西凉大军,单只是多日来日夜大战已经消耗将尽的箭支、落石等战略物资,就足以让这三百人身处绝境了,可是弘农十几日来从没有半点支援到来,照这样下去,函谷关只怕撑不了几日了,自己与这三百名生死与共的弟兄,只怕也将要到达最后的归宿。

“回将军话,第七波向弘农求援的传信兵已经走了两日了,至今没有返回,也没有弘农的一丝消息传来,将军,我们是不是被抛弃了?”一名佐将同样的年轻,一脸的愤愤不平,足以表现他此刻心中的不满。

“休要胡言,我早听说魏将军受命去往安邑勤王,又逢晋王阅兵,估计此时还没有返回弘农,我等再坚持几日,必有援军到来。”

邓艾说这番话心里也有点打鼓,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兵将,还是在安慰自己。按理说弘农就在函谷关左近,骑快马不过半日的路程,即便魏将军不在营中,可还有兵营主事之人,何以半月兵围函谷关,弘农却始终毫无声息,就像是不知道此中发生的大事一样。

莫说邓艾已经七次派遣传信兵传信,就是这累日大战的气势,只怕近在咫尺的弘农守军也早该收到了讯息。如今守城物资消耗将近,兵将士卒十不存一,函谷关危在旦夕,弘农方面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就连一向沉稳的邓艾也觉得极为异常。

“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邓艾不由也暗暗往坏处想。

“呜呜呜…”

一阵刺耳的划空声响起,打破了此前的平静。

“戒备,马贼攻城了!”

城上剩余之人都已经麻木了这种突然转变的情形,在多次生死之中练就的本能,是他们熟悉而又机械的藏身在一个个能够活命的角落。

邓艾躲在城墙之后,看着在雨雪中划空而过的无数巨石,在空中带出一道道长长的轨迹,形成一条条雨雪组成的尾焰,呼啸着刺耳的声音,朝城关上头砸落。

而就在城下不远处,十几架抛石机正在蓄势待发,准备又一轮的抛射。

邓艾咧咧嘴,朝着最近的兵将苦涩笑道:“马贼可算是越精细了,这抛石可越来越准了。”

兵将也早就适应了这样的处境,将不远处不幸被流石飞溅砸中而丧命的一名兵士拉了过来,看着被乱石砸的面目全非的样子,皱眉按其颈部半晌,也只是摇头道:“阿才死透了,活不了了。”

邓艾取过死去阿才手中的圆盾,递过身前道:“大头,你可得晚些死,要不然这些老兵油子,我一人可带不了。”

大头结果圆盾,还要说些什么,忽然脸色一变,合身扑至邓艾身前,正有一块井口大的巨石飞射而至,带着奇异的轨迹呼啸而来,大头手持圆盾与巨石不期而遇。

“嘭!嘭!”

接连两声声巨响,一声是巨石遭遇圆盾,撞击发出的巨响。一声是邓艾和大头合力抵挡巨石被击飞撞击在城墙墙垛之上发出的撞击之声。

邓艾吐了一口血,看着面如金纸的大头道:“怎么样,还能行吗?”

大头双臂低垂隐隐颤抖,脸上却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你放心,死不了。”

大头年纪要比邓艾大不少,算是早期就跟随吕布的兵卒之一了,与许多平常的士兵一样,他不显山不露水,似乎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可他从军多年以来,数次险死还生,还能够保全自身本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因此,大头在这支队伍中的地位,远远不是一名偏将那么简单,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之邓艾这个正牌将军更加重要。

几轮抛石压制过后,果然还是熟悉的套路,上万西凉兵架着云梯,踏着他们此前堆积在城下的同伴尸体,又一次朝着巨大的关隘发起了猛攻。

可惜天公不作美,交织的雨雪,此时已经变成了纷飞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片刻便洒满了漫山遍野。

邓艾头顶已经落满了一层雪,眉头挂着几片雪花,望了城下如虫蚁般攀爬而来的西凉兵,咧嘴喊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打退了马贼,今天加餐一个窝头。”

城头数百人齐声叫好,要知道一个窝头那可是一顿饭的口粮,这等于是一下吃了两顿饭,这么好的待遇,怎能不让众人振奋。

他们似乎已经忘了,就在半个月之前,这样干硬冰冷的窝头可从不被他们放在眼里,每日里都是无肉不欢,若不是军中禁酒,说不得还得配上二两小酒下饭。

“起,射!”

随着邓艾的号令,城头数百弓箭齐放,射落城下攀爬西凉兵不计其数。

关隘不比城池,仅仅只有一面城墙建在两侧山谷之中,地形狭窄,并不利于大军展开,要想攻取关隘,只有正面强攻一种途径,别无他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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