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最后的疼爱是把手放开（2）
孔漠还是揽过来了洗碗的活，程子文便在旁边擦擦灶台，打打下手。
水流和碗筷碰撞出来的嘻嘻唰唰声音，伴着空气中依然还未消散的饭菜香。就算两个人沉默不语，整个气氛中也充满着浓厚的居家人情味。
程子文偷偷的看着孔漠的侧脸。
她好久没有这样认真的看他了。
依然挺拔澄明的五官，浑圆又明显的喉结，头发却没有了曾经的一丝不苟，零零碎碎的搭着，却不显的凌乱，更显的随意的美感。
又更消瘦了一些，眼角尽也稀稀疏疏的出现了那么些深深的纹路。
眼神中，更多了忧伤，也好似多了些坚定。
孔漠发觉了程子文的打量，转过头来，对着她淡淡一笑：“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
好像小时候生病的时候还偷着吃冰棍被发现一样，程子文猛然收回眼神，缩着脖子，使劲摇头。
孔漠看着她的囧样，也不继续询问，顾自继续手上的工作。
既然已经把离婚的事情也说开了，那还不如继续更开一些。
程子文斗胆：“漠哥哥，那个，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提？”
就在程子文踌躇的时候，孔漠主动接过话去：“嗯？什么事情？关于秦卿还是关于邹诚实？”
他怎么知道她要提秦卿，她还是败了，一点小心思都瞒不过他。
孔漠说的云淡风轻，秦卿也好，邹诚实也罢，从他的口气中听起来，就好像刚从热门电视剧中听来的两个主角名字一般，熟悉却无关。
程子文收回自己吃惊的下巴，小心翼翼，放慢语速一点点试探：“秦卿她，你最近和她见过吗？她好像情况不是很好。”
孔漠把手上的事情最后收工，直起身来，甩了甩手上的水。水池有点低，让他弯腰的幅度有些大，他忍不住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腰。
转身看着程子文，脸上的表情并无大变化，一切了然于胸的样子：“嗯，上周见过了。在医院。”
“那，你打算。。。。怎么办？”本来应该适当打住，但是程子文的好奇心驱使着她继续一探究竟。
孔漠拿毛巾把手擦干，走过来，轻轻的揉了揉程子文的头发，笑着：“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她？”
程子文不明白孔漠话中的意思，一时语塞。
孔漠亦不再多话，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可乐，打开。静默的两人之间，只剩下打开易拉罐后，可乐的二氧化碳发出的泡泡声。
“小蚊子，奶奶去世后，我一个个去看我生命中的这些人，发现，每个人都对我很好，用自己的方式对我很好。可是，要不然就是以我不能理解的方式对我好，要不然就是我无福消受的方式对我好。我依然不够成熟，不够懂的。”孔漠打破沉默，向程子文掏心掏肺。
“那，以后。。。。。。怎么办？”程子文依然一根筋。
“还没完全想好，但是，我希望自己能理智一点，成熟一点，克制一点，也勇敢一点！”孔漠看着对面这个依然乖巧可爱的妹妹，内心不无抱歉，但此刻，他更想自己环顾全局，做出更理智的决策。
“嗯，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程子文释然。
两个人相视，都笑了。
那些过去的，好的不好的，都过去了。开心也好，难过也罢，这些都是下一个阶段人生旅程的序曲，得接纳，得释怀。
抑郁症是一种奇怪的病，据说每20个人中，就会有人不幸深陷其中。
有的人得了病不知道自己有病，有的人，被别人说有病，但是依然不相信自己有病。
而大部分，是知道自己有病，但是依然无法战胜，还持续的加重这病。
每一次回过神来，秦卿都会懊恼、不堪、自责。
对于自己的美貌、聪明，她都自知。所以，不管遭遇怎样的挫折，她曾经都相信，凭自己，完全无惧。
她也自诩理智、冷静。所以在每个人生的节点上，别人视她疯狂也好，偏执也罢，她自己心里却对自我的选择无比清晰。
可是，在刀片划过皮肤，深入血管的那一瞬间，冰冷的铁与温热的血的碰撞让她感受到了快感，那一刻世俗所谓的疼痛像是一剂兴奋剂，让灵魂得到了解脱。
她不喜欢妈妈，可以说是恨。那些是是非非，她是助推剂，甚至是导火索。
但清醒过来，看到床边白发日增的妈妈，秦卿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了。
只有对命运的苛责，对上天的怨念。
“妈，我有点渴。“开口说话的时候，秦卿才感觉到喉咙的深处像是被一团口香糖拉扯住，因为发声导致的肌肉拉扯，让喉管生疼。
像是一个机器人接收到了指令，秦妈妈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淡漠的起身，拿起桌上的水壶，到处一杯水，递给她。
一杯水下去，身体总算是活络过来。
“今天几号？“秦卿意识不到自己睡了几天。
秦妈妈看着她：“你怎么不问问，你是活着还是死了！“
秦卿苦笑，她当然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如果她死了，就不会一醒来，就想起那个让她痛不欲生的男人了。
秦妈妈嘴上毒辣，动作却很诚实。
伸手接过来秦卿喝过水的杯子，拿起一个苹果，细细的消了，划成适合一口一块的大小，放在小杯子中，放了一个小勺子，递给女儿。
“妈妈，对不起！“秦卿伸手接过。手腕处厚厚的纱布提醒着她，之前又做了无用的傻事。
秦妈妈没有说话，看向窗外。
太阳明晃晃的，又一轮酷暑开始了。
日子这么一轮一轮，却未见的好起来。
如果不是秦卿，她应该也会想离开这个世界吧。可是，她还年轻，无论未来是否真的能够大好，终究还有希望。
她从来不自诩是一个好妈妈，但这无形中的羁绊，让她无法动弹，依然尝试着为了女儿全力以赴。
门“吱呀“一下，轻轻的打开了。
一个圆圆的脑袋试探性的探了进来：“我方便进来么？“
“大有？陈大有？“秦卿问。
“嗯！“一个憨厚的声音回应。
秦妈妈起身，过去拉开门：“进来吧！又不是在家里，搞得这么多礼节！“
陈大有不好意思的笑笑，进门。手上满满当当的拎了两大袋东西，一边是水果，一边是大行子装好的熟食。
“这阵子真是麻烦你了！“秦妈妈一边接过一边说。她再不讲究，依然懂的知恩言谢。
“嘿嘿，没事。秦卿好点了么。“收到别人的感谢，陈大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卿看着陈大有的憨厚样子，倒是和李成有些相似，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今天不上班么。怎么还有空过来。“
“我现在是自己做事情，所以时间还算自由。“陈大有料想到秦卿对自己的情况不熟悉，便简单的提了一嘴。
秦妈妈倒是来了兴趣：“小陈是自己开的公司啊？那还真是不错哦！“
陈大有本来是想来看了就走，没有想到母女两倒是挺多话，便也接过话来：“也不是什么大生意啦，挣点小钱而已啦。“
秦卿突然想起陈大有之前太太去世的事情，便也顺带提起：“看你现在的状态，应该是从之前的事情里面走出来了吧。“
本来是来看望秦卿这个病人，没想到她反而过来安慰自己，陈大有倒是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不管怎样，生活总得继续吧。你也是，凡事想开点，没有啥砍过不去啊。“
秦妈妈的眼睛突然闪烁：”大有，看你这么会照顾人。你现在有孩子了吧？多大了？“
陈大有摸摸后脑勺，不知从何说起。
秦卿白了一眼妈妈：”妈！不该问的不要问！“
”没事没事，我太太三年前去世了，还没孩子呢！“陈大有毫不在意。
秦妈妈向陈大有凑近了一点：”小陈啊，你刚说得对，日子还得往下过。你现在还单着吧？“
陈大有看向秦卿，不知道秦妈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卿赶紧救场：”妈，你干嘛突然打探别人的隐私。“
秦妈妈没有理会，拉起来陈大有的手：”那个，小陈啊，你和秦卿都是老同学，知根知底的，也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都是成熟的人了。都是过日子，你觉得和秦卿......“
秦卿和陈大有都一瞬间明白了秦妈妈想做什么了。
这个老太太，在发现李成没有指望之后，一直很难过，想着再给女儿找一个新的依附。而陈大有，好像就是上天适时送过来的一样，量身定做。
秦卿赶紧打断，眼神怨念，盯着母亲，大声喝止：“妈妈！”
她秦卿，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落到需要见到一个未婚男子就得往上扑的程度吧。何况，这还是和孔漠有着千丝万缕的人。
陈大有见势不对，立即圆场：“那个，我有女朋友了，还交往的不错......“
秦卿妈妈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消散下去，退到门口，嘴里嘟嘟囔囔：”你就一根筋吧你！“然后靠着门框看向走廊。
秦卿朝陈大有不好意思的耸耸肩，问：“真的不好意思，不过，我妈怎么联系到你了？“
虽为老同学，秦卿和陈大有私下的交情并不深，但知道他和孔漠还有李成倒是分别都有联系。
陈大有看向秦妈妈，担心说太多，又让秦卿多想，便试图转移话题：“都是老同学，不客气。也帮不上啥忙，看还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说一声！“
秦卿执拗的性子又上来了，没有得到正面回答，穷追不舍：“妈！你是不是又去骚扰孔漠了！“
说着，直直的坐起来，胸口起伏，眼看情绪上来。
陈大有赶紧补充：“没有！是我！。。。。。那个。。。。。“陈大有说谎话的本事还不够，脑子也不灵光，一时想不出来什么合理的说辞。
“我找了李成，李成让陈大有来的！怎么了！我一个妇人，遇到这种事情，找个人帮忙都不行了啊！要不是你寻死觅活，我能去低声下气求人么。“秦妈妈打断陈大有，刺声反驳。
“你不知道怎么办？你不知道怎么办，就让我去死啊，我死了不就好了么！就不会再拖累你了！“秦妈妈的语气，燃尽了秦卿最后的理智。
说着，秦卿把手上的针管粗暴的扯掉，抓起针头往自己的脖子上刺。
陈大有眼疾手快，一下抢了过来，但是秦卿没有放弃，翻起身来，又试图去拿桌子上刚削苹果的水果刀。
还好秦卿妈妈按了呼唤铃，护士及时赶了过来。
陈大有再加护士，好不容易把她按住，给她打好了镇定剂。
好不容易安顿好，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晚上傍晚，陈大有深吸一口空气中混合着汽车尾气汽油味道的空气，感觉总算是回到了现实世界。
到底要不要让孔漠知道呢？他知道了会怎么办呢？他是不是能帮的都已经帮到位了，以后就不用再来了呢？
一串问题反反复复，陈大有也有点蒙了。
他本来应该是一个局外人啊，为何现在要处理这些事情。剪不断理还乱啊！
川流不息的滨海大道，已经到了下班高峰期，一个个红着灯的车屁股，就像是归心似箭的眼睛。
陈大有看了看手机上自己的妈妈催促回家吃晚饭的短信，又看了看钱显丹发过来的闲聊。
整了整衣服，刚被秦卿抓破的手背，得赶紧去弄张创可贴贴上，不然她们看到该担心了。
一把抹掉额头上的细汗，陈大有笑笑：我可真tm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