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1 危机来自地狱
side_asuka
两天前坐在这辆车上前往附近小镇的时候，我真的没想到，没过多久就会再次乘上这辆车。
而且还是为期不短的一场远行。
按照梅林先生的说法，正式的继任典礼在7月初，也就是大约半个月以后。典礼结束我们也不太可能马上离开，估计还要在那里逗留一阵子，这次的行程大概会有一个月左右吧。几乎有一个暑假那么长了。
最关键的是，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可以比较自由地行动，不必再被困在一栋建筑物里。
所以姬乃倍感兴奋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一上车她就迫不及待地从手提包里翻出了旅行手册，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被丢在一边的我，只能怀抱着熟睡的露娜，吹吹风看看风景了。
因为姬乃没有搭话，艾雷克托便专注驾驶。车上流淌过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老式的车子并没有姬乃家的轿车那样舒适，但适度的颠簸就如同摇篮一般，令我有些昏昏欲睡。
“怎么啦，觉得无聊了？”
“嗯？……啊！”
朦胧的意识过了片刻才做出反应，我急忙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
不知道我迷迷糊糊的状态持续了多久，姬乃已经收起了手中的旅行手册，正转过头望着我。
“距离出发还不到一小时而已。”姬乃再次看穿了我的想法，在我还没提问之前就给出了答案，“困了吗？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吧。”
“没关系。”我揉了揉眼睛，然后用力拍拍脸颊，“还是跟姬乃聊天比较好。”
“是吗？那就随你咯。”
虽然这么说，可姬乃还是微笑起来。
果然姬乃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最可爱了。
唔，不好不好。明明自己说想要聊天的……赶快想想说些什么啊。
我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可大脑似乎还没有脱离混沌状态，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点子。这时候，脑中有件事突然闪过。
“对了，梅林先生说过还要去调停争端什么的……不知道出发了没有呢。”
“记得好像也是在今天来着。毕竟他来这里大概也不没什么别的目的，忙完了我们这边就该处理自己的事了吧。”
“说的也是啊。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要让梅林先生亲自出动呢。”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在意。之前光想着自己的事情就忘了问，早知道打听一下就好了。艾雷克托知道些什么吗？”
姬乃将话题抛给了前面的艾雷克托。
“啊，这个嘛……”
艾雷克托不知怎么，竟然结巴起来。
“哦？看这反应是知道什么呢，快说快说。”
姬乃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双手扒住椅背向前探出身子。
“唔，其实也没什么啦。姬乃和飞鸟知道‘黄金黎明’吗？”
“嗯……记得好像听爷爷提过这名字，不过具体就不记得了。”
“我倒是有点印象，好像在书上看到过。全名记得是‘theheroldendawn’，信仰卡巴拉的思想的魔法结社。”
“没错。”艾雷克托接过话茬，“黄金黎明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占卜术和炼金术等等，而且算起来……跟蔷薇十字会也有些渊源。曾经是欧洲大陆上最具影响力的结社之一，不过现在可以说是家道中落了吧。”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梅林先生要去处理的那件事，跟这个黄金黎明有些关系？”
“是。”
“那具体是什么事情呢？”
不说姬乃，连我都有些好奇了。
“其实这件事……多少有点乌龙的感觉啦，真要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到底说不说！”
“好吧好吧，我说我说。”
“嗯，这就对了。不过说归说，驾驶也要注意哦。要是分心出了事故什么的可绝对不饶你。”
“啊哈哈……唉。”
艾雷克托苦笑着叹了口气。真是抱歉，我们家姬乃这么任性真是抱歉！
但叹气归叹气，艾雷克托还是很够意思地继续讲了下去。
“这次的争端，一方是黄金黎明，另一方是一个叫‘魔女的夜宴’（sabbat）的结社。”
“听名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呢。”
“哈哈，其实就只是一个十几人的小结社而已，而且其中真正的魔法师还不到一半，剩下的充其量只能算是‘魔法爱好者’而已。不过平时做的事也算对得起名号，经常进行一些黑魔法或是通灵仪式之类的。”
“这……好像不太妙吧？不会触犯什么禁忌吗？”
关于这一点我也不是太清楚，戴维会长倒是给我们详细说明过，但是我当时听的是一头雾水，姬乃可能比我了解的更多一些吧。
“确实有一些黑魔法被列为禁术，但是这里面的标准也不太分明，平时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大家多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魔女夜宴的仪式大部分也根本不是真正的黑魔法，只是简单的灵验仪式而已，充其量只能引起一点骚灵现象的那种。”
“也就是说他们就只是那种不知从哪里搞到一些不知所谓的咒语，然后穿着黑不溜秋的长袍跑到小屋里，围着画在地上的魔法阵站成一圈嘴里念啊念的……中二病？”
“姬乃，这么说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啊哈哈。当然没姬乃说的那么可笑，还是有一点动真格的——仅仅是‘一点’而已。”
“嗯，原来如此。然后呢，他们怎么啦？”
“这件事的起因其实就与魔女的夜宴有关。他们在奥地利的乡间租了一栋别墅当做集会的场所，整天进行一些似是而非的黑魔法仪式。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不是正确的仪式，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是不巧被附近小镇上的居民发现了。一群形迹可疑的人整天藏在别墅里闭门不出，一到晚上就会亮起诡异的灯光，时不时还能听到鬼哭狼嚎……镇民们可是被吓得不轻，于是就跟当地的教堂反映了情况，一来二去这消息就传到了格里高利之剑那里。”
“啊……”
我和姬乃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了叹息。
被格里高利之剑盯上会有怎样的结果，我们恐怕比任何人都清楚。不知那个魔女的夜宴下场如何，在这里也只能为他们默哀了。
“哈哈哈，不用担心，这件事的结果肯定跟你们想象的完全不同。”
“是吗？对了，那魔女夜宴的事又是怎么跟黄金黎明扯上关系的呢？”
“啊，我接下来就要讲到了。魔女的夜宴之所以选择那栋别墅，是因为附近属于魔力充沛的地域。虽然是没什么建树的小结社，毕竟还是有真正的魔法师坐镇，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不过正因为是好地方，所以碰巧也被黄金黎明看上了。魔女夜宴旁边的那栋别墅，正好就是黄金黎明的集会点之一。平时也不算经常使用，但格里高利之剑对魔女夜宴实行抓捕的那天，黄金黎明刚好在那里有一场十几人的小集会。”
“…………该不会，是那种狗血的展开吧？”
“就是那种狗血的展开。”艾雷克托点了点头。
姬乃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但我还是摸不着头脑，只好等艾雷克托继续讲了。
“不知是镇民的报告不够详细，还是格里高利之剑的执行队伍粗心大意，总之他们那天闯进的并不是魔女夜宴的别墅，而是旁边黄金黎明的那一栋。”
“还，还能有这种事啊？”
我一时间呆住了。
“是啊，听起来太滑稽，可就是出了这种事。噗哈哈。”
艾雷克托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然后呢？倒霉的黄金黎明怎么样了啊？”
“嗯，与格里高利之剑发生冲突的黄金黎明遭受了惨重的损失……”
果然吗，我的心忍不住一沉。
尽管艾雷克托语气轻松，但我能想象得到，当时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手无寸铁身体孱弱的魔法师，面对突然闯入的虎狼之徒根本毫无抵抗之力。刽子手的利剑无情挥下，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墙面，静谧的郊外回响着临终的惨叫……
“三个不知死活冲上去想要肉搏的可怜虫被打的鼻青脸肿。然后就是格里高利之剑闯入的时候踹坏了历史悠久的大门，价值500欧元。不巧还碰坏了两个半身雕像，加在一起大约3000欧元，就这些了。”
“……啊？”
艾雷克托的描述跟我的想象实在是出入过大，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噗。飞鸟你刚才肯定在想象血流遍地的惨状吧？”
“哦，哦……可，可那是格里高利之剑啊，我这么想也算合理吧？”
“说是这么说，不过艾雷克托又不是冷血的家伙，真要是出了人命他怎么可能语气这么轻松，你也不好好想想。”
唔，这么一说倒也是。看来还是格里高利之剑给我留下的印象过于强烈，导致根本没法考虑别的东西了。
“最近教廷内温和派势大，格里高利之剑的日子并不好过。记得老师也跟你们说过吧，最近伊——格里高利之剑的统帅被限制行动，格里高利之剑也因此收敛了不少。虽然日常活动没有终止，但流血事件已经少了很多。这次也是一样，弄清楚是一场误会之后格里高利之剑就撤走了，当然，走之前没忘了把黄金黎明几个强出头的愣头青打一顿。”
“听起来像是个圆满的结局呢。”
“是啊，本来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的……但是无故遭逢飞来横祸的黄金黎明咽不下这口气，可又不敢找格里高利之剑的麻烦，所以就拿着一共4000欧元的账单找魔女夜宴要钱去了。——哦对了，多出来的500欧元是几个被打的家伙的医药费。”
“…………可真是有出息啊。”
虽然这么说有点刻薄，但是我基本同意姬乃的看法。虽然魔女夜宴可以说是误会的起点，但他们再怎么说也不能算是加害者，黄金黎明这明显是找软柿子捏的行为啊。
“是啊。黄金黎明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是一个上千人的大团体了。就为这种事去找小辈的麻烦实在是说不过去。不过魔女夜宴倒也是硬气，就算人数劣势也毫不退让，两边就这样较上劲了。最后没办法才会由协会出手调解吧。”
“原来如此。事情的来龙去脉倒是明白了，但是怎么看也不像需要梅林先生亲自出手的问题啊。”
说起来是这样。听上去只不过是一件小事引起的摩擦而已，确实远远不到需要抬出梅林先生这样首屈一指的魔法师的程度。
“说是这么说，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黄金黎明现在是这副小气模样没错，可过去也曾经是相当辉煌的组织，也跟协会有相当的交情。现在虽然势力衰落了，但是大型结社的架子还在，有时候一般人出面调解他们是不会听的。”
“这我能理解。小早川本家也是这副德行呢。明明就是个破落贵族，用的钱全是这边出，可架子真不是一般的大，有时候都搞不清哪边是家主了。”
姬乃的语气相当的不友善。看来她对那个本家还真不是一般的讨厌。
“啊哈哈……大概就是这样吧。而且协会执行部的人手不足问题也是确实存在的，种种因素碰到一起，所以梅林先生不得不亲自出动了。”
“也是，要是人员充足也不会拜托我们去做那种事了。话说回来，你对这件事还真是挺清楚的呢。”
“啊哈哈，都是从安娜那里听来的啦。她有个朋友刚好是魔女夜宴的会员。”
“安娜啊……”
姬乃一脸嫌弃的表情。
所谓的“安娜”，全名是安娜·拉法奇，是一位很……开放的女性。当初跟随戴维会长和艾雷克托一起来日本接我们的就是她。现在虽然在总部做新人培养的工作，一年前我们刚来德国的时候她可是在别馆陪我们呆了相当一段时间。唔……可以说从各种意义上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影响。抛开私生活和品德问题不谈，其实还是个相当优秀的炼金术师，尤其擅长药剂学的方面。大体上，应该可以算是个亲切的人吧。
只不过姬乃相当不擅长应付她。
“啊对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把话题引开，姬乃又向艾雷克托抛出了问题。
“我记得你刚才好像说过，黄金黎明跟蔷薇十字会有渊源来着？到底是什么样的渊源啊？”
“………………”
刚才还侃侃而谈的艾雷克托，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姬乃显然从这沉默中读出了什么，双眼猛地亮起。
“啊，那，那个……咱们也聊了有段时间了，你们应该也累了吧，要不要睡一会儿？”
“………………”
不用说姬乃，连我都能看出这借口实在太过蹩脚。
“不想回答你就直说嘛，干嘛拐弯抹角的呢。”
“不，不是，我是说真的。这趟路程少说也有400公里，至少要开一上午呢，所以才会这么早出发啊。我是怕你们到了以后会累，所以才想让你们提前休息一下……”
“艾雷克托。”
“呜……抱歉！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这件事真的……你们就体谅我一下啦！”
如果不是还在开车，艾雷克托肯定会对着我们低下头双手合十吧——他的语气就是急切到了这种程度。
“看来确实是有苦衷呢……算了，那我就不问啦。”
“呼……”艾雷克托明显松了口气，“其实这件事你们肯定早晚会知道的。毕竟你们除我之外还是有不少朋友的嘛。”
“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次就承你好意，暂且先睡一觉吧。”
“嗯嗯嗯，放心睡吧，等你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肯定就是到站的时候，然后就能精力充沛地开始任务啦！”
“听起来确实是不错呢。那我们就睡会儿吧，飞鸟。”
“哦？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但是旅途上休息一下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毕竟不知道目的地的华恩斯坦家是怎样的情况，养精蓄锐总是没错的。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姬乃已经挪到我身边，直接将头靠在我肩上。
唔，这，这样反倒有点不太好睡了啊……
姬乃调整了几下姿势之后，似乎还是觉得有些不满的样子。
“手里有些空呢……飞鸟，把露娜给我。”
“哎？哦，哦……”
虽然不知姬乃要做什么，不过我还是小心翼翼捧起趴在座位上熟睡的露娜递给了姬乃。
姬乃接过黑猫，将她放在膝上，用双手抱了起来。
“呼呼，舒服了~”
姬乃露出满意的笑容，再度将脑袋靠在我身上，美美地闭上了眼睛。
啊，原来是当抱枕用。不知道露娜发觉之后会不会生气呢。
想象着一人一猫斗嘴的场景，我也不禁微笑起来。
姬乃的温暖令我倍感放松，本已被驱散的睡意又如同潮水般涌上，没过多久，我便也渐渐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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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皑皑的银白色一直延伸到天边，却没有跟天空连成一体——因为笼罩在头顶的是浓浓的黑暗。
死寂。
这是这个世界给人的唯一印象。
并不是空无一物，可些许残存的建筑，也都化作了被白雪覆盖的废墟。
在这一片死寂的大地上，只有我一个人。
手边感觉不到姬乃的温度，光是这点就让我内心涌起无尽的恐惧。
不，并不是只有我一个。
在这毫无生机的世界中，还有另外一个存在。
身处在雪原中心的，是浑身漆黑的巨龙。
宛如毁灭化身的巨兽，仰天发出无声的咆哮。巨大的悲伤和绝望，伴着无形的音波激荡我的灵魂。
然后，我的目光对上了血色的龙眼。
“——————”
“！！！”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行驶着的车内。
整个人像是刚刚进行了一场生死决斗一般，不仅冷汗浸透了衣服，精神也感到相当的疲乏。
这时，我突然回想起刚才孤身一人的恐惧。于是我立刻寻找姬乃的身影。
——还好，她正好好地靠在我身上。
可与刚才入睡的时候不同，她正抬头仰望着我，眼神里流露出同样的不安。
“姬乃，刚才——”“飞鸟，刚才——”
“难道你也——”“难道你也——”
两人的声音两度重合。
难道说，姬乃也跟我看到了同样的景象吗？那为什么两人没有在一起呢？
这难道是某种不祥的征兆吗？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们，看到了啊。”
脑海里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我低下头，发现露娜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绿宝石的眼瞳正炯炯有神地瞪视着我们。
“露娜，刚才那个难道是你搞的鬼？”
“‘搞鬼’什么的真是过分的说法啊，反倒是你们自己闯进人家的梦里来，实在是有些失礼呢……虽然这么说，这次是我大意了，不怪你们。”
“那个到底是什么？那条黑龙——”
我不禁也想起记忆中那条黑色的巨兽。皑皑白雪上刺目的黑，宛如世界的终结者一般傲然矗立的身姿，甚至带着非同一般的悲壮。
再仔细回想一下，似乎整个意识都要被那漆黑的鳞甲给吸过去一般。
“那只不过是与你们无关的，很久之前的另一个世界的梦而已，忘掉它吧。”
虽然露娜这么说，可如此具有冲击性的身影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一路轻微椅的车子突然猛烈地震动了起来。我慌忙扶住姬乃，同时车子也开始减速，最终靠到路边停了下来。
“艾雷克托，怎么了？”
“那个……你们醒了吗？啊哈哈……不好意思，车子抛锚了。”
“…………”
我与姬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真是的，在这种时候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咦？“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来着？我们刚才……好像正在车上小憩，然后被突如其来的震动给惊醒了来着？
唔，说到底还是车子抛锚的问题嘛。
好像有种忘掉了什么的感觉，但是这不重要。现在的关键是安抚脸色越来越不善的姬乃别发火。她现在的表情就好像要把艾雷克托变得跟这抛锚的车子一样……啊哈哈，这趟旅途看起来还真不如预想中的顺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