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再聚青云(一)

天色渐暗。

帝都上空不知何时挂起一轮黯淡的月亮,而青云坊中依旧灯火通明,甚至比起白日里还要热闹上几分,歌姬美妙绝伦的天籁之音听在耳朵里竟让人生出中如梦似幻的感觉,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到了极乐之地。

“扑通。偿”

陆蓄爷将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终于承受不住醉意一头垂倒在桌上撄。

我满足的打了一个酒嗝,再看看两旁醉得横七竖八的侍卫,不禁将自己拼酒的功夫佩服了一番,又佩服了一番……看来跟着师父这些年四处喝的酒果然不是白喝的。

正准备站起身离去,胸口里突然塞进一只火炭般滚烫的柔软之物,惊得我身子狠狠一震差些跳将起来。扭头一望瞧见身旁已经醉如滩泥的美人面色红润双目含情的凝视着我,

“小爷,今晚奴家……奴家就是你的了……”

我头皮一麻,急忙将她扶稳后借尿遁之由逃之夭夭。

我寻着长廊往楼下走去,一路上穿过层层飘拂的红幔,异香阵阵不绝于鼻,嬉笑声声不绝于耳。

走了半天我慢慢发现这青云坊一柱一梁的摆放似乎颇有讲究,许多处玄关的设计竟有几分五行八卦的阵仗,来的时候因一直忧心忡忡也不曾注意方向,现在竟有些糊涂自己身在何处。

虽说我酒量不错,但为了喝倒方才那一群人我今晚着实下肚不少,再加上绕来绕去这半天和周围惹人心魄的芳香,我渐渐有些醉意上头,行路的步子越发没有章法起来。

因身旁的嘈杂吵闹得我十分难受,便下意识的往寂静的地方寻去,朦胧中也不知走到了何处,只觉得脚下绊到一个什么东西,整个人往前倾去时又似乎撞开了什么东西,然后听见一声闷响———

我面朝黄土的重重摔到地上。

“呜……好痛……”

趴在地上半天,眼前的金星才散去,等我艰难的抬起头来,登时和两双茫然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下一秒,我便觉得鼻口一阵湿润,半天后才察觉自己是流鼻血了。

我流鼻血,不是因为方才摔的这一跤,只是眼前的画面太过香艳,在纸上看过无数春宫图的我,冷不丁的亲眼见到一幕活春宫实属头一回,着实有些承受不来,连酒都瞬间醒了几分。

屋内盈满和屋外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香味,也不晓得是不是这香味在作祟,我竟觉得身子有些隐隐发热。

重点是,那床帐中分明坐着两具活生生的人体,凭肉眼辨出那是一男一女。男的尚未仔细看,只见那女的半敞着衣裳,衣襟下一对波涛汹涌啊甚是汹涌……再往下看去,她那双两根藕段似的白花花的腿正被那男子搂在怀中,两人皆面色泛红双目含情……

哦不,双目含情只是我对我闯进这屋子之前做出的推测,而实际上,此时此刻那两人都似石化了一般呆在原处直愣愣将我盯着。

我们就这样尴尬的对视了也不知多久……

直到屋外突兀的响起了一阵锣鼓声,才猛然将我从长久的木然中拉出,弹簧似的从地上跳了起来,连连往后退道:“啊打扰了打扰了,我这就出去,二位继续,继续啊……”

“站住!”

两人也终于都反应了过来,齐齐从床上站起身来飞快的穿好了衣裳。方才朝我吼的是那女子,她怒瞪着一双秋水美目指着我道:“你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厮,竟然敢随意闯入此处?”

小厮?

我低头看了自己这一身粗麻衣裳,顿时明白过来,能进来这青云坊中的非富即贵,而像我这种看起来不富也不贵的,不被认作小厮倒不正常了。

我心下快速算计起来,觉着从这女人的态度和穿着看来,这两人的身份地位和那陆蓄爷比起来恐怕也差不了几分,反正都是我得罪不起的主。

若是别的情况还好说,偏偏是撞破了人家的***好事,即便我巧舌如簧怕也是难以应付过去了。既然应付不过去,那就只有使出让我在无数绝境中第一脱身的终极技能——

一逃了之……

“啊,二位莫冲动,莫冲动,我可以解释的哈,其实我……”说话的当口,我眼观鼻鼻关心,右脚脚跟暗中抬起,在触到门槛后,我深吸一口气,

此时就是时机!

只是老天爷这个他大爷的,总是在我不想幽默的时候跟我开玩笑,我的右腿刚刚迈出,正准备发力开跑之时,耳朵里猛然间撞进一声浑然有力的:

“夏留!”

我右腿一抽,差点就一头栽到门槛上去。

站稳后我愤恨不已:“你才下流,你全家都下流,你祖宗十八代都下……额……离落?”

从翠竹阁离开之时,虽说我心知日后多半是不可能再与离落相见了,但我也不是将这种可能直接扼杀在摇篮里。只是百想千想,我万万没有想到再次和离落见面,竟然会是在这种让人无言以对的情况下。

没错,方才突然喊出我名字的,正是我那自小因馕饼结义的好友,目前尚在躲避亲哥哥追杀的凉国太子离落,更让我震惊的是,方才与那女子交缠在一处的也是他……

我与离落对视良久,又良久,心中有许多个问题,但现在我最想问的而实际上也问出口了的是:

“你重伤未愈,可受不受得住?”

离落:“……”

不过好友还是好友,我们之间的友情还是经得起考验的,我自然不会因为他*便歧视他,我不仅不会歧视他,而且我觉得我们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撞见也实乃缘分,若我这样都不请他吃酒那还有什么天理?

“你请我吃酒?那我怎么记得方才付酒钱的时候你是从我袖里掏的银子?”离落好笑的将我望着。

我干咳了两声,“银子虽是你的银子,但钱却是我付的,今日这顿当然得算我请你。”

离落一本正经的点头:“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喝了一口手中的酒又道:“不过你怎么会在此处,还这样一副打扮?方才我竟看了半天,才认出来是你。”

我俩寻了一处开阔的阁楼,敲能将整个湖面的景色尽收眼底,我往那朱红色柱子旁的软垫上一屁股坐下去,摆摆手道:“还不是因为招惹了那陆蓄爷,是他带我来此处的,说起来郁闷得很,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离落盘腿坐到了我对面,“那此事我便不问了,但有一件事我必须与你好好追究追究。”他神情颇有不满的道:“那日在天泽寺中,我因走得急未曾与你道确实是我的不是,但你也不能因此一声不响的就离开翠竹阁,就算是要回燕南山,你就不能等我回来之后先与我商量商量再做决定?走的时候还连个口信都未留下,我看你是当真一点都不肯关心我。”

离落的控诉使我心虚不已,但此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周全,也不敢有什么辩解,只得道:“关心关心,怎么不关心关心?就是因为关心你,所以才在确定了你和秦若都已平安到达帝都之后,我才离开的嘛。”

“说起这个我更来气,既然你都知道我已经到了,你就不能再多等个一时半刻,难道你就如此不想与我见面?你晓不晓得我这几日为了找你几乎翻遍了帝都?我都已经做好打算,若再没有你的消息,我便亲自去燕南山寻你。”

我没有想到离落如此看中我这个朋友,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忙道:“错了错了,我真知道错了,但我对你如何,你难道还不清楚么?并非是我不愿与你道别,更非是我不想见你,只是因为当日苏晋他……”

提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口控制不住的一紧,心情莫名的沉闷起来,接下来的话也不愿意再出口半个字,只将手中的酒仰头一口灌进了肚里。

离落似乎看出了什么,并未追问我,默然片刻后缓和了语气道:“罢了,我知你应是有什么苦衷,且今日见你安好我便也放心了。不过你若要决定再走,离开之前定要告诉我。”

“晓得,晓得。”我一个劲儿的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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