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春暖弃命透露消息

华锦媗拂袖而立,淡然一笑。

这张年轻俏丽的脸,唐宜光也是再熟悉不过,但此刻却因为她的笑有点高深叵测而连连皱眉。

华锦媗意态闲闲的朝他迈近,“宜光皇子,既然我会救春暖,你也该明白我即便非友,也非敌了。”

唐宜光谨慎道:“谁知道这会不会是诱敌之计呢?”

华锦媗晃着手中的酒壶,叹了一声:“这里荒废已久,有谁还记得七年前的这里发生何事?即便记得,又有谁敢在此地酒祭亡者呢?”

唐宜光深思。

——“华七小姐也是心思剔透之人,她自然知道为什么。在这唐宫之中,她绝对可以暗中助你一臂之力。”孔雀如此说。他与孔雀是同舟并济的合作伙伴,孔雀揣摩人心之准,鲜少失误,不至于坑他。

“华七小姐,你跟孔雀先生其实交情匪浅吧?”

华锦媗点头,“但我毕竟是官家小姐,不能跟江湖人士牵扯太多。而且你不觉得孔雀有些时候过分自信,让人觉得有点讨厌吗?”唐宜光闻言略是失笑。

华锦媗面上浮现淡淡的笑意:“我相信唐九霄他们没造反,我相信唐迦若死于非命,可是天下人不相信……我希望有水落石出的奇迹,这就是我为什么救春暖的原因。”

唐宜光心中一暖,面色不由得柔和许多:“为什么你肯如此笃定?”

华锦媗视线重新凝定,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那个春暖让我如此笃定吧。一个小丫鬟能坏到哪里去?如果她是唐瑶光的人,为何会活得半人半鬼?如果她是唐九霄的人,那真如那些人所说……她是被当做累赘而中途抛弃,那她大可卖主求荣,为何还要在这冷宫之中苟且偷生七年?所以我猜想唯有一个理由——唐九霄没反,也没抛弃春暖,极有可能是因为某些事让她不得不离开,后来被唐瑶光所擒抓回唐宫中,假死活到现在。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秘密能让她坚持到现在?”

唐宜光亦是深知春暖不会是卖主求荣的人,华锦媗的推算合情合理,与他所想不谋而合,所以他暂且对华锦媗搁下质疑了。但是一回想起春暖,顿时抿紧了嘴唇,吐口而出:“她兴许想帮九哥。”

华锦媗愣了下,忽然摇头笑道:“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春暖这个婢女要保护主子?为什么唐玄机会代替唐迦若去死?就像五哥为什么因我而与华国辅恩断义绝呢?”

唐宜光镇声道:“兄如父,姐如母。”

“谁规定的?”华锦媗反问,“就因为他们比我们早出生几年,就得事事为我们打算,那谁来帮他们打算?”

唐宜光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华锦媗也不想再曝露过多情绪,只道:“我们孤男寡女在这里偶遇,甚是不妥,那我便告辞了。倘若有何需要,能力范围之内,我会酌情协助。”

唐宜光点头致谢,待人一走,他垂下眼帘,心中已有些活动。

唐宜光站在杂草丛生的庭院中,伸手缓缓从怀中艰难地掏出那一瓶毒药,只听他低声颞颥着:“七姐,九哥,我觉得她说得没错,这回该轮到我帮你们作打算。春暖……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

翌日,天未亮。新年初始的第一天。

彻夜未眠的唐宜光伸手推开了赫连雪的房门,屋内就春暖一人仍在熟睡中,再无他人。他步伐沉重地走到床榻,开口唤醒春暖。以排毒半月有余的春暖,神智略清,至少上半身已能正常动弹了。

她晃着脑袋醒过来,第一看看见了唐宜光,就犹如看见了最信赖的亲人,“咯咯咯”叫着就要坐起来。唐宜光连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又拉过枕头给她背枕着,这才笑着嘘寒问暖一番。可是春暖激动地抓住他的手想说什么,喉咙发出来的却只有“咯咯咯”的怪叫,说得她自己都恨不得锤打自己。

唐宜光道:“春暖,你有九哥的消息对吗?”

春暖猛点头,然后张口又是不明所以的“咯咯咯”怪叫,她急的都哭了,比手画脚亦是说不清楚。

唐宜光脸上阵青阵白,咬牙沉吟了半晌,他这些时日已经用尽各种方法尝试与春暖沟通,可是未果,而且诚如赫连雪所说,即便两个月半后春暖毒素排清,也不一定能说话。还要再等两个月半,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下去!

唐宜光视线恍惚,犹豫地看着春暖,却不料春暖正是眸色烈烈的看着他,他愣了下,春暖忽然发疯地冲上来,伸手在他袖口衣襟等任何可以藏东西的地方疯狂搜索,最后掏出了那一瓶毒药。

“春暖!”唐宜光喊道,反射性要去夺回来,却被春暖突然力大如牛地推倒在地上。

唐宜光急忙爬起来,却看见春暖已经将整瓶毒药快速灌下去了,“春暖!”这一声吼叫,把隔壁书房的赫连雪都惊动了,连忙跑到看究竟,就看见了这一幕。

深埋多年的毒,突然间被另外一种更加阴狠的剧毒浸透五脏六腑,狠狠剐落,春暖浑身都迸发出了深黑色的脓血。唐宜光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异常雪白,他急忙冲上前扶住倒下的春暖。

春暖只觉得喉间剧痛,无法呼吸,等到眼前开始发黑时,她赶紧抓住唐宜光的手,一面喘息咳嗽,一边嗫嚅道:“十皇子,我想见救我的那位恩人!我想见见她……”

唐宜光愣住,他现在抱着脆弱的春暖根本不能走开,他扭头看着赫连雪,禁不住求道:“雪公子,请你把华七小姐带过来!”

赫连雪一时拿捏不准是他们要支开自己说些不为人知的话,还是这春暖真的迫不及待想见华锦媗这个救命恩人。

“雪公子,求你把华锦媗带过来!”唐宜光再次哽声请求。

赫连雪急忙点头离去。

唐宜光紧紧抱着血流不止的春暖,颞颥道:“春暖,对不起,对不起……”

春暖摇头平息了一口气,断断续续道:“十皇子,我知道你的苦衷,这些年,我也是在等着谁可以棒棒九皇子……当年,我与九皇子是在九华山分散的……因为长公主不仅仅出动唐宫军队镇压我们,城外还埋伏着萧四皇子的军队……我们被迫退到阳华山,被烈火攻林困在山顶了……”

“为了协助九皇子离开,有人提议分散潜逃下山,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大家都知道我是九皇子的婢女,只有我加入掩护,他才能安全离开……后来我被唐瑶光抓住,我什么都没说,他们把我丢进冷宫企图让我自己折服……可是我不服……我还活着……十一公主死了,我没办法回到九皇子身边……我偷偷活在冷宫之中,是希望还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如今我终于等到您了,我听他们说您在朝中根基渐稳……我求求您,十皇子……救救九皇子……”

……

这端,赫连雪火急聊赖地冲到华锦媗的庭院,却发现她房门是敞开的。他跨门而入,看见华锦媗仍是昨日装束地坐在窗棂前,发着呆,面色微白,眼睑微青,显然是彻夜未睡。

华锦媗猛地抬头望着赫连雪,面无表情。

赫连雪定了定神,字字清晰的说道:“那个春暖抢了我给唐宜光的毒喝下去了,虽然是她主动选择放弃生命,而唐宜光亦是身不由己却不得不已,可这一切……是你早就预料好的吧。”

“……是呀。”华锦媗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越过他走出去。她的神情,很深沉,很深沉。

当华锦媗终于来到春暖所在的房间时,春暖已呕出了许多摊黑血,视线早就模糊了,唐宜光无力道:“华小姐,春暖悬着最后一口气在等你,你快过来吧。”

华锦媗脸色亦是青白,她赶紧冲到春暖身边,嗫嚅道:“我过来了,春暖。”

两只带着污血的手就艰难地举起来,四处摸索着,华锦媗连忙将她双手放在自己面颊上。春暖顿时细细抚摸着她的脸,断断续续道:“看着不是……摸着也不是……”

唐宜光和赫连雪都不明白春暖的意思。

华锦媗看着春暖渐渐面如死灰的面容,心中亦是痛,她道:“春暖,你说是就是。”

春暖已丧失聚焦的眼皮眨了眨,有些语无伦次道:“真的是吗?有可能吗……月光光,照地堂。年三十,摘槟榔……”她忽然低声唱着一手旋律简单的童谣,华锦媗眸中闪过一丝痛楚,不由自主地和声唱道:“槟榔香,摘子姜……”

两个女人唱到最后一句时,春暖蓦然无声,似乎是在期待着华锦媗继续唱下去,而华锦媗终于唱道:“船儿飘,船上载着两人儿。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春暖晦暗的眸子蓦然奇迹般的闪过光亮。

印象中——

“……船漏底,浸死两只番鬼仔。一个蒲头,一个沉底。”

“十一妹,春暖,后面几句听着阴森森,不许这样唱。”

“哦,那九哥,我换歌词长……船儿飘,船上载着两人儿。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真的是……”春暖死死攥紧华锦媗的袖口,努力稳住发颤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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