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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月唤只觉得心灰意冷,不愿再多说一句,只垂首默默不语。凤楼见状,复又一哂:“当然,我今天也不是……”白天说过待晚间来负荆请罪的,到了此刻,不知为何,“自己也有不对”这句话却又不想说了,顿了一顿,俯身到她耳旁道,“我不计较你帕子的事情,你也不许再计较我了,咱们还像从前那样,好不好,妹妹?”

月唤望着烛火怔怔出神,半响,方道:“本来夫人都没和你计较,我一个姨娘更没有资格争风吃醋,说你只能想我一个,爱我一个……更何况,我在跟你之前……”

凤楼打断她:“是嫁我。”

“不。”月唤缓缓摇头,“不是嫁,是跟了你。人家拜过天地和父母的才能算作是嫁……我在跟你之前便晓得你风流成性,家有妻妾……你会做出这样的事,原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我没想到会是和我妹妹,会连她都……我这人又傻,这一段时日以来,你也罢,老太太也罢,待我都很好,因为日子太好过,许多时候,我都会忘记自己姨娘的身份,忘记了自己在你们眼里和家中的婢女奴仆们也并没有多大区别,然后也忘了你的风流性子,以为你会一直这样待我,以为和你可以这样一直过下去……”

说到这里,眼圈渐渐红了,抬眼望着凤楼:“只是,是个人都有心……我心里总觉得难过,一口气堵在心里,咽不下,吐不出的,难过得很。五爷,她们都向着你,不说你不好,反都来教我如何做人。我嘴笨,从小没和人家吵过架的,吵也吵不过她们,说也说不过她们,我只是想求你,求你不要再来找我,让我静一静行不行?”

凤楼见她油盐不进,一味的倔强,立时就怒了,强压下去的火苗即刻窜上心田,点头道:“好,好!你爱小题大做都由得你,爱静到什么时候便静到什么时候去。”

月唤踩掉鞋子,抬脚上床,在床上向他微一躬身:“五爷好走不送。”

凤楼一甩袖子,转身大踏步而去,走到门口时,却又回过头来:“你的倔性子还是改一改的好,否则将来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李大娘在窗外发急道:“五爷说的是,姨娘,五爷这是在心疼你呢,为什么非要钻牛角尖,非要和自己过不去?五爷平日对你怎么样,你心里还不明白么?你和五爷闹生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岂不叫那些小人都如了意?”

月唤拉被子蒙住了头,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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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九号的遵纪守法知识竞赛才结束,在第二天,十月十号又举行了消防演习活动。公司每个部门都要派人参加演习,老吕老肖已经跑不大动了,就派手下几个小年轻去报名。小杜声称要去银行办事,老孟从昨天就去了外地研修,大孙小聂想法设法的推脱,一个说身体不舒服,一个说手头工作实在忙不完。最后,五月被抓了壮丁,不得已报了名。她工作服是裙子,其实很不方便跑动,而且她对这些活动也没什么兴趣,但没办法,谁叫她资历最浅。

午休时间,原动课在办公楼门前摆了个大铁皮桶,用废纸等在桶里生起一堆火,各部门的男女壮丁们在百米开外的空地上排成两队待命,队伍的两边是给自己部门加油声援的闲杂人等。财务课原本应该很忙的诸位老兄竟然也都挤到前面看热闹来了,除了去研修的老孟以外,一个不落。

人群的最前方,就是被请来观看的高层领导了。泽居晋上午陪同客人去车间参观考察,一身灰色车间作业服还没来得及换下。他站姿和别人不同:脊背挺得很直,两手交握于身前,腿跨得很开,在一群头发油腻、邋里邋遢的工人中间,身形更显挺拔,很是显眼。

这边,原动课张课长手持小喇叭,伸着脖子声嘶力竭地解说:“……你们拎起灭火器,快跑到火堆前,在适当位置站定,先把灭火器上下颠倒几次,使筒内的干粉松动,然后拔下保险销……喏,就是这个东西,看看清楚!”

亲自拎起灭火器,示范了一下:“大家看清楚了没有?保险销拔下后,让喷嘴对准燃烧最猛烈处,压下压把,灭火剂便会喷出灭火。另外,我要提醒大家一句,灭火时有以下几点需要注意:一,不要靠得太近,以免被-干-粉冻伤。二,要站在上风处,不能站在下风处,以防被烟熏到呛到,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五月正支着耳朵仔细听呢,旁边一个通关课的婆娘碰了碰她的手臂:“你怎么不去借条裤子穿?穿裙子怎么跑得动?”

五月看她,果然上面是西装马甲蝴蝶结,下面不知哪里搞来的一条车间工人的灰裤子,忙问:“哪里有的借?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也没人和我说,我都不知道。”

婆娘说:“我是车间里认识人,随便借的。你嘛,问问总务的人,他们仓库里有新的,借一条穿穿不成问题。”

五月四处张望,没看见总务课的人,前面只有三五个人了,一个两个跑得飞快,再下去就要轮到她了。她赶忙举手,张课长嘴对着喇叭,大声问:“什么事?”

五月说:“那个,我有个事要去办公室一下……”

好不容易抓来的壮丁,张课长哪能让她临阵脱逃,听了她的话后,嘿嘿一笑,做了一个stop的手势,说:“你要有事,我照顾你一下,把你调到前面来,你跑完了,马上可以去办事。”不由分说,把队伍前面的两个人赶到她身后去,让她站在了队伍的最前列。她目瞪口呆,通关课的那婆娘笑得花枝乱颤。

五月说:“我想回办公室去找总务的人借一条……”

张课长连连打手势:“stop,stop。马上到你了,快点做好准备!”

负责发号施令的汪系长示意她上前一步,叫她拎起小灭火器,鼓起腮帮子用力吹响哨子的同时,猛地挥动手中的小旗子。

五月不及多想,拎着灭火器,弯腰拔腿往前冲,可惜她的小码裙子太合身,布料紧紧裹在腿上,步子迈不开,别别扭扭跑了几步路,围观人群中就有稀稀拉拉笑声响起。

才跑了一半的路,就用了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笑声越来越响,她心一急,步子一不小心迈得大了,一个踉跄,扑通一声,绊倒在地,膝盖皮被水泥地面擦掉一块,马上就有血丝渗出。

她傻不啦叽的,人都倒在了地上,怀里还紧紧抱着灭火器。吕课长和医务室的医生大叫:“小姑娘下来吧,下来吧!别跑了,灭火器放下来——”

她转脸去看围观的人群,原本发笑的群众现在更加开心,一个两个嘻嘻哈哈的指着她直乐,泽居晋站在人群最前方,眼睛也在看着她,一脸严肃。

今年冷空气来得早,现在才十月中旬,气温就已经降到个位数了,今天正好风又大,五月抱着个灭火器,倒在水泥地上,头发被风吹乱,发丝挡在眼前,一个喷嚏打好,差点带出两条清水鼻涕来。原地呆坐了几秒钟,直到泽居晋也向她招了招手,意思是别跑了,赶紧回来吧。

她看见泽居晋的那个手势,不知怎么了,一股倔劲儿上来,咬咬牙,以手撑地,硬是爬了起来,站稳,重新拎好灭火器,瘸着腿继续往前冲。这个时候,原本发笑的那些人反倒安静了下来。

跑到目的地,站到上风口,拔下保险销,压下压把,对准火堆,把火一鼓作气灭掉。谁知天公不作美,火才灭完,风突然一下子转了向,她站的位置变成了下风口。因为腿不利索,没来得及避开,一股黑烟迎面吹来,她人在黑烟中咳嗽两声,胡乱抹了把脸,可能觉得不好意思,转脸冲着人群狼狈一笑,一张黑脸衬着两排白牙,别提有多滑稽了。可这时却没有人笑她了,大家都在盯着她看,人群鸦雀无声。她抹好脸,呲着牙,瘸着腿,拎着灭火器又一瘸一拐往回跑。

这个时候,膝盖上的血已经把棉袜的袜口都浸湿了一片,她不管不顾,一边瘸着腿跑,一边向大声叫好、用力鼓掌的围观人群挥手致意,招来工人酗子们一阵响亮的口哨声。人群中,泽居晋一改刚才的严肃凝重的表情,也在望着她微笑。

跑回起点,医生过来给她包扎膝盖,顺带着贴心地给她擦脸。张课长当场发放了纪念上一条颇为客观的评价找出来,念给大家听:“赤羽古北一带生意最好的一家日料店,顾客以日本人居多,特地观察了一下,至少在90%以上。因客流量大,鱼生菜品等比较新鲜,但是,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妈妈桑和店员小姑娘都很傲慢,有歧视中国顾客之嫌,整家店里的工作人员,从上到下对中国顾客都不怎么友好。中国人进去,无一例外地会把你安排在靠近走道和门口的位子上;而日本人一进门,马上一群小姑娘蜂拥而上,热情万分,妈妈桑更会亲自来打招呼,再送菜单上没有的菜品,等等。所以,除非公司请客,否则我不会再去光顾,也呼吁大家都不要去。”

念完,义愤填膺道:“系长,那家店不灵,竟然歧视我们中国人,我都替她们感到汗颜,我们要坚决抵制这种店,建议换家地方!”

肖系长看看小杜,不出声。小杜手一挥,说:“那家妈妈桑的作风就是这样,上海滩有名的崇洋媚外,管他那么多呢,只要菜新鲜就行了!日料么,主要还是吃生鱼片,生鱼片一定要新鲜知道伐,不新鲜的话,乖乖隆地咚,要出大事情。”

其余几人默默点头,表示认同小杜的说法。

五月又去游说吕课长,和他抱怨说:“不如换家店吧,吴老板那里就不错,还能照顾到他生意,一举两得。赤羽那种日料店哪里好啦?那么贵?以前只要两百块不到一个人,今年听说已经涨到328元一人了,我们部门那么多人,一千五哪里够呀?不是还要去唱歌吗,唱歌的钱怎么办?”

吕课长说:“这你就不懂了吧。”狡猾兮兮地往泽居晋那边一瞟,“我们不是还有个大老板在嘛,钱不够,领导帮忙来凑嘛,和你说,这也是我们津九的一贯传统。”

五月一听见一贯传统这几个字就头疼,说:“哦,这样啊,你们去吧,我想起来了,我周末要去考试,晚上看书,没时间出去吃饭唱歌了。”

吕课长说:“这怎么行,我们老板不会说中文,我们要请他过去帮忙买单的,你不在,我们怎么和他沟通嘛。”

五月把周末考试的准考证往他面前一亮:“课长,我真没时间去,请你看看我的准考证,本周末要去参加自考考试的。”

小杜说:“这有什么问题啦,我们等你,等下周你考好试再去,下周一周五天,任你挑选,随便哪天都行。”

五月垂死挣扎:“我考完自考还有会计要上课看书呢。反正我就不参加了,你们自己去好了呀,去之前,我和老板说好,叫他到时帮忙买单不就行了嘛。”

肖系长过来摆架子说教:“五月啊,你这样可不行啊,孤僻不合群的性格不利于工作的开展知道不?要积极参与到我们财务课的各种活动中去,要和大家打成一片,这样才是财务的好同志好员工。再说了,你不去,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什么意思啊?”

五月几近绝望:“那边泰国料理韩国料理都有,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吃日本料理啦,日本料理有什么好啦?”

小杜小聂看着她的眼光就像看着才进城没两天的乡下巴子一样:“可怜的娃,你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吃过日本料理吧?正好带你去见识见识。”

一群人撇开乡下人五月,商量了半天,最后定在下周一五月考完试之后去赤羽吃饭,时间地点定好,吕课长押着垂头丧气的五月去和泽居晋说,肖系长领了奖金,要请大家吃饭,以便财务课成员之间联络感情,所以请他那天晚上空出时间来。

泽居晋听说后,沉吟道:“赤羽啊……我自从到上海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那里用餐,偶尔也想换换口味,吃吃中餐,以前去过的香格里拉就不错,正好附近就有ktv,去唱歌也方便,你们觉得怎么样?”

他都说想吃中餐了,又点名表扬香格里拉了,再去问人家怎么样,人家还能怎么样?只能附和他了。吕课长会做人,当下一锤定音:“好,香格里拉好!就去那里!”

泽居晋又把自己的笔记本拿出来翻了翻,说:“下周一我不敢确定,但是今晚和明晚都有空。”

老板这么热情,大家多少都有点出乎意料。小杜和小聂去不成心心念念的赤羽,总归有点失望,只能互相安慰说:“香格里拉也不错,五星级酒店,人均也要两三百块呢。”

吕课长为了迎合老板,当天就订了位子。下了班后,一行人换好衣服站在门口等车子,吕课长数了数人头,和五月说:“哎呀,忘记叫你男朋友小钱来了,我们现在七八个人,连一张桌子都做不满,多一个人也热闹点。要不你现在打电话给他,叫他抓紧过来。”

五月为了让他不再啰嗦,赶紧装模作样地找手机:“课长,我这就发短信过去问问他。”过一会儿,悄悄告诉他,“小钱今天大概过不来了,他叫我谢谢你。”

公司的两辆车开过来,一行人上车,往香格里拉酒店开去。吕课长在路上闲极无聊,没话找话说:“五月,你男朋友到底有什么事情啊?为什么来不了?叫他赶来陪你,就说是老领导说的,马上打电话催他来!”话才说完,转眼又想起另外一茬,接着去骚扰泽居晋,“总会总会,什么时候把你女友带出来和我们大家一起吃个饭?前两天我们才和五月的男朋友一起喝过酒呢。我们财务大家关系都很好的,所以也想认识认识总会的女友嘛。”

五月绝望地看着吕课长:“课长,求求你,别再提这些了。我们财务自己人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不是很好吗?”

泽居晋忽然转头看着她:“为什么不能提?”

她决定不再痴心妄想,但不代表就愿意在他面前讨论自己的男友,不知所云地支吾了一声,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到了酒店,进了包房,一群人点菜开酒,然后马上进入你喝我敬的酒就是感情好、不喝我酒就是看不起我的敬酒模式。五月向吕课长提意见:“我们都是自己人,这么敬来敬去干什么啊?多喝酒不好的呀!”

吕课长说:“干什么?当然是为了交流感情,促进大家之间的友谊,加强中日文化沟通呀!人头少,就敬一轮,又不会瞎来来,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把老板灌醉。不敬酒,怎么表达我们的热情和对老板的支持?你把我的话说给老板听,问他我说得对不对?”不等五月说话,就转头去问泽居晋,“老板,你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泽居晋笑而不语。

吕课长自己敬完一杯红酒,端坐在泽居晋下首,吆喝着一群手下也来给老板敬酒。

肖系长心里不大情愿,慢吞吞地端着酒杯过来,说:感情深,一口闷。闭上眼睛,别扭着一口闷了。小杜小聂、敬酒时也无非那几句套话:我们今后会好好工作,请多关照。大孙老孟则说:总会酒量真好,我比不过你,你全干了我随意。

最后轮到五月。她不习惯这种酒场上敬来敬去的套路,心里也别扭得很,手里端着一杯生啤,走到他面前,想了一想,说:“总会,你平时喝酒太多,这样不好。”然后小小的抿一口,“请你少喝一点。”说完转脸就走。

一顿饭吃掉将近三千块钱,肖系长叫来服务员结账,装模作样地沾唾沫点着手里的十来张纸币,眼睛却冲泽居晋那边瞄了瞄,然后冲服务员使眼色。服务员大概是新来的,跟呆头鹅一样,没看懂肖系长的眼色,又大声唱票,重新报一遍金额,催促他快点结账。最后还是正在接电话的泽居晋看见服务员,单手从公文包里取出钱包,递给五月,示意她把卡找出来给服务员,肖系长看见,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晋-江-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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