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文学|3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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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 春夏之交,正当国观内的月季盛放, 香气满园之时,也迎来了慕容停和江遇白的决战之期。

今日风雨台边无风雨,天气晴好,观中幽香阵阵, 观众如云。顾柔托孟章帮忙,早早和陈翘儿祝小鱼等人预定了风雨台前排的位置观战。

南宗众人提前到场, 他们先已经赢过一场, 信心十足,弟子们的大声谈笑不时传来,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而相比他们,国观的长老们却显得十分沉默, 如今他们处境颇为尴尬——此战倘若南宗取胜,北宗的地位将会毁在国观手中;但倘若碧游宫的慕容停取胜, 又等于他们承认了从此以后以碧游宫为首的北宗格局。这实在是两头不落好。

碧游宫众人因为住在邙山上的上清宫,此刻慕容停率众踩着时辰抵达国观,仍是一袭朱袍,晨风吹过, 宛如火焰招摇。

顾柔见他身边跟着慈眉善目的丹阳长老,却不见丹朱长老。

慕容停同江遇白见过礼, 道:“听闻剑宗阁下神功了得,重挫国观诸强,本座特前来领会。”

他这话不冷不热, 却使得国观长老们的脸上都红臊起来。

江遇白观之,只见对手目光端凝含蓄,不厉而威,步伐又甚是轻盈,知晓乃是一位内外功法兼修的大家,亦笑道:

“江某随师多年,却不成器,今日却来和北宗各位仙师讨教;一点拙劣技艺,怕是受不得阁下的三拳两脚,倘若败了,还请莫要见笑。”

碧游宫众人见他言语虽然谦逊至极,但面上却透着淡淡讥讽之意,不由得各自皱眉,心生厌恶。

连慕容停的弟子都讨厌江遇白,更别提国观长老们此刻心中有多么纠结了,也说不出慕容停和江遇白,谁更讨厌多一点。反正不管谁输了,国观都不会是赢家。

慕容停道:“好。”

这个“好”字声音落地,两人便已经启动,几乎是同时跃上高台。二人身法均快,如风一般狂卷。

相对立定之时,双方已各自拔剑在手。

“丹华道友请!”“承让!”

江遇白战前也曾推敲钻研过气宗的路数,气宗中人注重修内,高手几乎个个一身浑厚功体,他便以快当强,迅速抖腕出鞘,身如掣电,剑似飞光,如同一道巨浪卷袭而至。

相比气宗的大巧若拙,剑宗更注重外家功夫的横练雕琢,慕容停见他一招一式精妙无伦,而内劲却丝毫不差,不由得也暗暗叫了一声好,心中燃起斗志。他擎太上忘情在手,横抵面前,连发数道柔劲,将江遇白这一剑之力挡在身外。

剑气相互激荡,宛如惊涛拍岸,溅起阵阵气浪,乱风般吹开场边众人衣裙。陈翘儿忙着整理鬓发,顾柔急得拨开她飘来的衣袖继续观战。

只见场中倏忽来去,乱斗不休:江遇白以灵动身法闪避了慕容停的雄浑内劲,他一剑不至,迅速在空中打个转折,变招再攻。

虽然他已是第二次出剑,却势头未见丝毫衰缓,真力贯注于剑尖,往慕容停右肋斜下方穿去。

这一招不光速度奇快,角度也甚为刁钻,一旦被刺中,大有刺破肺脏的危险。顾柔在场面前排看见如此歹毒的剑式,不由得轻轻惊叫出声。

所幸慕容停同样以气劲化解之,他果然神功护体,犹如天然的屏障威不可侵,即便玄同剑斩破气浪劈来,也有太上忘情格挡开去,两把剑在空中电光火石地一击,声响铿然,火花四溅,却各自无虞。

慕容停冷冷道:“果然是一把好剑。”指的是江遇白的玄同剑。

江遇白也不答话,他继续进攻,开始两招不过是为了试探虚实,如今见到真章,便开始发力猛攻,他手上奇招迭出,宛如一只扑花幽蝶围着慕容停周遭飘忽飞舞,看得众人眼花缭乱,一度分不清谁是谁,只能凭着衣衫颜色来辨认身份。

顾柔看慕容停虽然身形凝稳,内息未乱,仿佛游刃有余,也佩服他功体身后;但到目前为止只见江遇白进攻,且他剑招舞得滴水不漏毫无瑕疵,遂担心他这么打下去实在被动,只怕有败无胜。

风雨台上的两个人越打越快,江遇白一剑破空,迅猛而来,莫可当锋;慕容停则引剑挑挡,徐徐发出,隐隐有松涛之声,便于云淡风轻中化险为夷。

两人缠斗不休,打得却是越来越快,到了后来众人皆连凭借衣服颜色也看不清谁是谁了,虚幻光影中只见人影倏忽来去,状若飞云掣电。

不知不觉打到正午,居然过了一个时辰,太阳升到了头顶。

阳光从正上方轻洒下来,来陪同顾柔看比武的祝小鱼都犯困了,不自觉打个哈欠,风雨台上两条焦灼人影依旧激战一团,仿佛两条燃烧正旺的火焰相互缠绕,难解难分。

顾柔随着台上两条人影目不转睛,她已将全部的轻功心法教给了慕容停,也不知他派不派得上用场,只期盼他不要输阵才好。倘若他输掉了,南宗称霸,国观必然更加震怒,将这一切都责怪到丈夫头上,那样便更不妙了……

在她心念纷乱之时,忽然听得一声铿然的剑鸣,风雨台上其中一人拧身旋起,正是慕容停,他口中喝道:“气入太虚,抱元守一;以拙对巧,以不变应万变。天下至朴,对天下至工!”手中太上忘情剑气如虹,仿佛一化为二,二化为三,三生万道剑气,细雨点萍般直落而下。

整个风雨台在剑光笼罩之下仿佛如被剑雨所封的靶场,而江遇白正立在他的靶心,他在纷繁错乱的剑气闪避,却未能逃过慕容停的直落一击,顿时连退数步,被逼到风雨台边缘。

乱风之中,江遇白的长发已被挑散,眼神狂态渐露,似是狰狞不敢置信。

然而那慕容停方才连番退闪,只为看清江遇白的剑招;他的性格极为能忍,一直隐藏实力,直到现在才发动反攻,江遇白的剑路被他洞穿,瞬间溃败无地。

江遇白眼中杀机毕现,挺身欲起,手中玄同真气凝聚;然而刚刚落地的慕容停未有给他机会,右手太上忘情格住玄同,突然顺势近身;左手对江遇白点穴斩脉,在他小臂胸口连点三下,最后一掌打在心口,只听砰然一声,江遇白委顿在地。

南宗弟子们全数起立,见状不妙,只怕慕容停再下毒手,纷纷翻跃上台来救人。

这些人之中,陡见灰影一闪,有个人已抢到身前,几个起落,便将众人甩在后面,正是江遇白的师父韩三秋。他最先到达江遇白身边,谁知他手方轻轻一碰到江遇白,江遇白便身子一倾,朝前喷出一大口鲜血。

江遇白脸色惨白如纸,显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看到此处,碧游宫们弟子们欢声雷动,国观几位长老确定慕容停得胜,终于落下心头大石。

南宗中有人怒指慕容停道:“你身为碧游宫掌们,竟然下如此狠毒的手!”仿佛便要一拥而上。

碧游宫众人见状也纷纷跃上风雨台,将慕容停簇拥在中心,同那南宗针锋相对:“是你们技不如人,难道不肯服输么?”场面一时剑拔弩张。

顾柔也紧张立起,只怕场面失控,她向外望去,只见太尉冷山已经招手调动士兵包围风雨台,以防这双方发生武斗,好及时介入控制。

这时候,却是韩三秋发声了。他扶着爱徒,叹一声道:“无论剑宗气宗抑或何种功夫,均在于深研细磨,丹华掌门十年磨一剑,如今已功成身就,不愧为一代宗师,这道宗首领之位堪称实至名归。”

他这样一说,等于承认了慕容停的领袖地位,韩三秋是剑宗掌门江遇白的师父,既然连他都这么说,门下那些弟子们再愤愤不平,也无法发声了。

慕容停道:“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阁下这把剑可谓传世名器越好的剑越有灵性,人和剑互相支配,人能支配剑多少,便发挥多少威力;还望阁下好自为之。”

他这话在众人听来,只是讥讽江遇白落败之语,都当他既重伤了对手还要言语奚落,这位掌门的气量看起来实在有些狭隘;但韩三秋和江遇白听来,都是脸色一白,默默无话。

通过顾柔的描述,“观看”了整场战斗的国师此刻对她解释道:

顾柔一面观看台上热闹,一面道:

顾柔听丈夫这样说,心中也很高兴,她朝台上的慕容停望去,只见他立在众同门和弟子的簇拥之中,仍是一派冷峻肃穆神情,偶尔朝抬着江遇白下台的南宗众人投去一眼,眼中却无高傲挑衅之色,而是一种清冷的平静。

顾柔心念一动,忽道:

顾柔笑了笑,这便是慕容停的个性了,这个性同国师还当真有些相似。

正想着,台上忽然传来骚动。顾柔望去,却见南宗之中,走出来一个白衣小姑娘。

“慕容停。”

那小姑娘奶声奶气,声音却颇为熟悉,顾柔定睛一瞧,正是那日江遇白的女徒。

碧游宫众人正在为胜利互相欢庆道贺,此事也忽然安静下来,一起看向这贸然出来的南宗弟子。

那小姑娘道:“慕容停,你伤我师父,我与你不共戴天。二十年之内,我必来复仇。”

碧游宫的弟子们一看这丫头身高还不足成人腰际,不由得惹来哄笑和不满:“大胆,乳臭未干也敢跟我师父……”

“住口。”慕容停打断门徒,示意让这小姑娘说下去。

说也奇怪,这小女孩虽然不足六岁模样,但轻身玉貌,眼神孤高,颇有一些超越同龄人成熟。

“你若答应,便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白素。”

但无论怎样,一个南宗的低级弟子,这般对已经是道宗领袖的慕容停说话,都极大地逾矩了。

慕容停凝望这白衣小姑娘半晌,忽然微微一笑,道:“好,你来,本座等着。”

他这一笑,身上雪化冰融,戾气全消,流风回雪一般惊艳;竟然看出几分国师的影子。

他门下弟子,全数呆了。几曾见过不苟言笑的掌门师尊对人露出过如此耐心。

顾柔也感到有些奇怪,只不过慕容停便是这样一个人,他看不上眼的,一个眼神都懒得赐予,对于欣赏之人,不吝一切。比如她就看见慕容停对丹朱长老笑过。

那小姑娘并不在乎这个笑容,听了慕容停这句话,像是放下心来点点头。这时她身后追来一人,乃是江遇白手下那名小小男童阿让,阿让神情悲痛,还在为江遇白的受伤担忧,催促她道:“师妹,不要同他多言了,咱们快送师父回去救治。”

小姑娘点点头,回头望慕容停一眼,却目无表情,转身离去。

慕容停被众弟子簇拥下了风雨台,国观长老们不情不愿地前来同他道贺,还在观中摆了庆功宴,他不愿意和这些虚情假意之人客套寒暄,便让丹阳长老去应酬,自己一个人回到国观的后园房舍休息。

走到门廊边上,丹朱长老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掌门师兄有此大胜,恭喜恭喜。”丹朱厚着脸皮道。他身上还穿着方才乔装易容前来观战的皂衣,打扮得像一个樵夫。

慕容停看他一眼,道:“江遇白中毒了。”

丹朱长老收起笑容,不由得惊讶:“什么?”

“本座也不知为何,他可能走火入魔,抑或另遭变故,总之他身有隐疾,又兼驾驭兵器之能不如本座;否则真不知胜负如何。他那套剑术可能未成,但却大有可为。”

丹朱长老沉吟道:“方才我也在人群中观战,也觉得疑惑,姓江的此人仿佛遇白非白,似洁净非洁净,人和剑术都诡异得很,难说什么套路……管他呢,咱们赢了不就好了?咱们是气宗,何必帮他研究什么剑路,那不如改行投剑宗得了……啊啊是我失言了,师兄啊,你不要总是那么严肃,我开个玩笑罢了,你也学习一下我的幽默感啊。”

慕容停原本推开了房门,听见他最后一句话,忽然冷冷回头:“你叛逃师门,这件事尚未来得及同你清算,现在你回来了,很好。”

丹朱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冤枉啊师兄,我没有叛逃师门啊?”他不过是因为用激将法骗师兄学顾柔的轻功,又怕遭到惩罚,于是出去躲几天避避风头。

谁知道会被认作叛逃师门啊!

在碧游宫,对于叛徒的惩罚十分严厉,先要废去武功,然后逐出山门。

丹朱流了满身冷汗,急于辩解:“师兄。”

“哼,这就是幽默感么,看来并不难学。”慕容停冷哼道,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丹朱站在外面傻眼半晌,突然跳起脚来:“唉唉唉,师兄你学坏了,你会撒谎了!这样师伯他老人家会死不瞑……”

屋里不知什么东西砸在门板上碎了:“再侮辱先师就滚出门派!”

“好好好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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