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阿若是犯了什么大罪?竟然你要动用铁戒尺?”商青黛瞧着众学生俱已散去,终于冷冷地问出了口。
商东儒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爹也要问你,你与宋王殿下何时约了今夜相会?”
商青黛涩然笑道:“你为我安排陛下酒宴之时,不也从不知会我一句么?我与宋王殿下亲近,难道不是你想见的结果么?”
商东儒摇头道:“你如今是陛下看中之人,你又去招惹宋王殿下,与玩火无异!”
“陛下看中我又如何?我若不答应,堂堂大燕明君,还会强娶了我不成?”商青黛失望地摇摇头,“如今灵枢院究竟是姓商,还是姓齐?”
商东儒脸色铁青,怒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商青黛凉声道:“太医院已是齐家天下,难道灵枢院将来也要齐湘娘一人独大?阿若是难得的学医良材,你为何不想想,为何今夜齐湘娘非要大动干戈,欲除之而后快?”不等商东儒回答,商青黛便坚定地继续道,“这丫头,我无论如何都要教她成才!你若是再起对她用铁戒尺的心思,”商青黛指了指自己的脸,“就先落在这里,看看爹如何与宋王殿下和陛下交待?!”
“你,你说得是些什么胡话?!”
“句句皆是我的心里话。”
“你是翅膀硬了不成?”
“也要谢谢你给我机会结识殿下与陛下,否则,我今日哪里能挺直了腰杆说这些话?”
“青黛,你我是父女,我始终是你的爹爹!”
“自娘走后,爹,”商青黛静静地看着商东儒,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已与院主无异。”
商东儒苍老的眉心一蹙,“青黛,爹只想给你找个好人家,可以照顾你一世衣食无忧。”
商青黛冷笑道:“我如今算不得衣食无忧么?你从来都不知道,我要的究竟是什么?你凭什么就帮我定了后半生?”
“你……”
“院主若无其他训诫,青黛先告退了。”商青黛转身离去,双眸隐忍的泪水终是滑落,身后的父亲木立在原处,并没有唤她回来的意思。
商青黛终是明白,灵枢院来自至亲的暖意早已在商东儒的名利心中,荡然无存。
厢房,烛光熠熠。
陈水苏将最后一桶热水倒入澡盆,笑嘻嘻地对杜若道:“小若,你先泡澡,我再去烧点热水,一会儿等你泡完我再泡。”
杜若点点头,拉开了自己的衣带,却发现被齐湘娘狠拍过的左肩愈发火辣辣地厉害起来。她扯开了内裳,仔细瞧了瞧那处红肿——上面出现了三个奇怪的红点,似是被蚊虫叮咬过一样。
“这……”杜若的指尖戳了戳火辣辣的地方,皮肤虽肿,却是一片僵硬,“水苏,我觉得有些不妙。”
陈水苏惊忙凑过脸来,看了看杜若红肿的地方,愤声道:“这院主夫人难道练过铁砂掌?拍这几下,为何会红肿成这样?”
杜若倒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快步走到了药箱边,取出一根银针,忍痛将银针刺入了红肿之处,清楚地看见银针渐渐变黑。
中毒?!
心头一凉,杜若脸若寒霜地看着陈水苏,“水苏,快来帮我!”视线中的陈水苏突然变得歪歪斜斜起来,杜若用力甩了甩脑袋,想用手撑住桌角,却无力地整个身子斜着倒在了地上。
“小若!”陈水苏惊慌失措地抱住了杜若,这才发现杜若的嘴唇变得甚是青紫,哭声道,“怎么办?小若,我没学过解毒,我该怎么救你?!”
“夫子……”杜若怔怔地看着陈水苏,喃喃唤了一句,只觉得意识涣散得更加厉害,眼前的水苏越来越模糊,竟渐渐变成了商青黛的模糊轮廓,“我……听话……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完了!小若开始说胡话了!”陈水苏一探杜若的脉息,觉得她脉息时快时慢,奇怪之急,“不行,我要去找夫子来救她!”慌乱之中,陈水苏能想到的人,只有商青黛,“小若,你撑住,等我回来!”
陈水苏才跑出房间没多远,就差点撞上了回廊中的商青黛。
看清楚眼前的是商夫子,陈水苏急声道:“夫子,救救小若,她快不行了!”
“什么?!”商青黛惊呼了一声,脚步却比方才快了数倍,几步是直接跑向了陈水苏的房间。
“阿若!”
商青黛走了过去,先捧住她的脸看了一眼,马上探上她的脉息,眉心瞬间拧成了一个结。
“中毒!”
“夫子,救她,救救小若。”陈水苏泪然看向商青黛,若是连商青黛都救不了小若,那小若今日就死定了!
“她死不得!”商青黛急斥了一声,将杜若抱到了床上,扯开她的衣裳,看向了那片红肿的地方——那是似曾相识的红点,也是似曾相识的红肿。
当年的娘亲……
商青黛的心猛地一酸,她猛烈地摇了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水苏,取针囊给我!”
“是,夫子!”陈水苏手忙脚乱地将针囊拿了过来,放在床边,自己赶紧去拿烛台。
“夫子……欺负你的陛下……我……我帮你教训……过了……我想……快些……快些长大……这样……就可以……真的为你……遮挡……风雪……”杜若意识涣散地呓语着,却被商青黛掩住了口。
“阿若,你说过要听我话的!”商青黛厉声一喝,声音颤然,带着一丝浓浓的害怕,“你这些话,我要你活着,清清醒醒地好好说!你听见没有?!”
陈水苏愕然看向了商青黛,她没有听清楚杜若的呓语,却惊讶于商青黛的动容。
“夫子,小若还有救的,是不是?”
“我容不得她死!”商青黛拿出一支银针,在烛火上灼烧数下,便撩起了杜若的内裳,扯开了她雪白色的小肚兜,在她心口附近的大穴上落下了针。
须先封住她的心脉,莫要让毒素攻心。
十年前,她只是个九岁小娃,连穴位都没有记清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娘亲在床上呓语,一句又一句说着,“带我走……”
她提醒过爹爹,娘的腰上有一块又红又肿的皮肤,可是当时的爹爹甚是生气,没有施针去救娘亲。
那一夜,娘亲就在呓语中,撒手人寰。
从那夜开始,商青黛便告诉自己,将来要努力学医,不让谁再活生生地死在眼前。
“水苏,去药房找几只水蛭来!”商青黛回头看了陈水苏一眼,急声吩咐了一句。
陈水苏这才发现,她的双眸是火一样地赤红,隐隐忍着许多泪花。
“是!”陈水苏来不及多想,连忙放下烛台,提裙往房外跑去。
商青黛定定看着杜若,用力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哑声道:“阿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要争气点!”
杜若脸色更加苍白,此刻连呓语的气力似乎都没了。
“阿若!不要睡!撑住!你说过要听我话的!”
“听……听话……我……我……”
“阿若!”
商青黛捧住了杜若的脸,一字一句地道:“你听好了,我不准你睡!不准!”
“夫子……”
“砰!”
陈水苏跑进来时,莽撞地足尖撞到了门角上,忍不住嘶了一声,一瘸一瘸地跑了过来,将一个小木盒递到了商青黛面前,“夫子,给!”
商青黛接过了木盒,急急地打开了木盒,小心地将水蛭拿着放到了杜若红肿的肩头上。
水蛭闻到了血味,便狠狠地下了口,这一口咬下去,吸出了一包黑色的脓血,甚至还带出了红点中的一点寒芒。
“这是……”商青黛将那只水蛭挑开,又放上一只水蛭吸毒血,“水苏,拿磁石来!”
“是!”陈水苏从药箱中找出了磁石,递给了商青黛。
商青黛把磁石移近了杜若的肩头,这才发现上面那三个红点其实是因为埋入了三支细毫针,磁石一吸,三支指甲盖长短的细毫针便紧紧钉在了磁石上。
陈水苏大惊,“这……这怎么会有这个?”
商青黛哑声问道:“今日可有谁碰过阿若的肩头?”
陈水苏冲口而出,“夫子,方才夫人曾经狠狠打过小若肩膀……”话说出来,只觉得心头一凉,又倒吸了一口气,“这是多大的仇怨,竟下这样的毒手?!”
“水苏,住口!”商青黛蓦地一喝。
陈水苏惑然看着商青黛,“齐家是医药世家,夫人会用毒,这也在情理之中,今日她就是存心要小若的命,我难道说错了不成?!”
商青黛继续给杜若换水蛭,淡淡道:“你知道了,又如何?你现在冲到她面前,你又能拿她怎么样?”
“我……”
商青黛看着水蛭的颜色越来越浅,冷冷道:“有些报应只是时候未到,她欠我的,我迟早会让她明白,十倍根本不够还!”说着,她回头看着陈水苏,严声道,“阿若中毒之事,你我知道便好,莫要让其他人知道,否则,连你也有危险,可听明白了?”
“是,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