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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回 完全版看过的再刷一遍吧

若是有仙人来扫地,定是会扫到一地的眼珠子。

在阿克敦、精卫几人小住几天后,他们都给自家爷儿吓着了,我去,这谁啊?

打小一块儿长大,您甭说十指不沾阳春这么矫情的词儿,就是简简单单的‘上手’俩字儿,他们也没见过啊,可您瞧瞧——

“于得水,那汤的火可看住了,要文火,别太猛了~”

“于得水,别忘了把鱼给喂了~”

“于得水……”

嗬,甭说七爷,就说于得水这自小跟七爷一块儿吃香喝辣的长这么大,这些个粗重活他都不曾干过,可如今?

“主子爷儿,瞧您这样奴才心里不好受,您这是何苦来呢?”给延珏剔头发茬子的时候,瞧着爷儿那晒的黑上许多的一张俊脸,于得水没出息的抹抹泪儿。

“哭你大爷啊。”延珏一张嘴,就是一股子酗儿味儿,接下来一句话,让于得水的眼泪更甚。

“别哭了,憋着点儿,你哭的日子在后头呢。”

这话啥意思呢?

是的,就是那个意思,等他们几个攒攒热闹办了喜事儿后,如今都有任职在身的阿克敦、精卫得走,而于得水、谷子得留下伺候。

可不?

眼瞧酗儿就要生了,他还真能两口子憋家挤崽子不成?

几番听这几个人叽叽喳喳,说这说那,酗儿的眼珠子也掉过几次。

先说就是那果齐司浑之死,就连谷子说起时,也是一番惋叹:“说到底,这果相道是个程婴之辈,到头来,忠义也算都成全了。”

酗儿当然不认识什么程婴,可果齐司浑的死她却实没什么感觉,谈不上大快解恨,也谈不上同情惋叹,道是在听说是那陆千卷出卖他上位后,有些同情仲兰。

其实在她知道当年的那些事儿的真相后,她就没那么恨仲兰了。

有时候想想,她也是个倒霉的,别说是那时一心敬父的仲兰,就算是她石猴子也一样,在那个当下,谁会真为了是非黑白推亲爹进火坑?

酗儿从不是个大仁大义之人,她比谁都清楚,很多问题,没有是非黑白,只有立场问题。

自然,除却延珏这相当了解保酆帝的心中有数,所有人自然觉得那陆千卷是个不仁不义的宵小之背,说起他近日扶摇直上的时候,尤其是仁义为本的精卫,骂的可谓叫一个面红耳赤。

可骂着骂着,就渐渐不对劲儿了,因为但凡有点儿心思的人,都能瞧见那一直叽叽喳喳的谷子越来越蔫儿。

阿克敦一直挑眉看她,神色间虽是玩闹,却是关心不掩。

谷子咬着下唇反瞪他:“你瞅我做甚?”

“瞅你好看呗~”阿克敦嬉皮笑脸,一张狐狸面经京城的好食好水的一喂,褪去了几个月征战西北的尘土味儿,怎么看怎么精致,怎么看怎么像延琮。

当然,这许是酗儿心中隐秘作祟,别人瞧来,像也没什么不对劲儿,再怎么说,他们到底是姑表亲兄弟。

酗儿原就担心的问题,到底是发生了,她只瞧着这阿克敦和谷子的逗来逗去的,越看越上火。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老七恶心她恶心多了,以至于她那根先天缺的弦儿补好不少,她一眼忘穿,谷子这回又掉进坑里了。

而且这个坑,远比从前那个深上许多。

自打她们几人回京后,谷子这已随着七福晋‘消失’的人,虽说是个没什么人盯着的丫头,但也不能大摇大摆的去住睿亲王府,于是故计重施,她又被阿克敦带回了府上。

照旧,她仍是贴身大丫头一般伺候他吃吃穿穿,管东管西,谷子是个管家能手,阿克敦也由着她管来管去,闲暇时,俩人吃吃茶,逗逗嘴,追忆追忆那跑路二人的往昔,种种相处两月,以至于原就情萌的谷子,又是一头栽了进去。

“吃一百个豆不嫌腥,说的就是你介种人。”酗儿嘴刁毒的完全没给她面子,可谷子也是嘴硬,那点儿心事儿全画脸上了,可嘴上还硬辩着:“谁会念着那风流种!”

酗儿故意把话反过来说:“人家堂堂一品领侍卫府长房长子,有才有貌有官阶,不风流才有毛病,我介不是非得拧着你,你若心里受得了当个小妾,那眼前一个个新娘们儿晃悠半辈子,他到也不失为良配,反正我说你也不听,你要是真想,我奏成全你,跟他说说去。”

“说什么说,别诨闹了!”谷子给她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她这日日与他相处,又怎不知他对天下间的女子,都是一种好法儿!

可说是说,女子毕竟是女子,女子都爱幻想,自己在所爱的男人心中是否是与众不同的?

否则为何他行为轻佻,夜夜招女子侍寝,却从不对她动手动脚?

是尊重,还是在等她的一个态度?

说真的,在那日皇上口谕,给他指婚时,谷子心里虽不太舒服,却没过多的难受,她便是这门庭逃出来的人,她比谁都清楚这些大门大户的那些个规矩,诸如阿克敦这种家门长子,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儿,名门贵族的平妻,那都是再寻常不过了。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那都是女子哀怨的诗中所盼。

她谷子也盼过,也卖力争取过,可倒头来还不是卷回了千百年的规矩?

对她这种‘曾经沧海’的人来说,她反到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了,就是这般随波逐流,她的心里,却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个曾经让她恶心不已,势要远离的人。

酗儿当然不可能看着她跟那闹心扒拉的自我拉扯,反正恶人她是做惯了,也不差再丢一个土雷给她。

那日几人吃火锅时,阿克敦正拿着皇上委任精卫做从五品委署鸟枪护军参领的事儿热络的损着他。

“鸟人管鸟枪,皇上英明啊。”

“滚边儿去!你爷爷我再怎么也比你这狐狸强,哼,正五品步军校,说来好听,说白了还不是持刀清道的!”精卫也不甘示弱。

“清道怎么了?落得清闲,潇洒自在,诶,黑鬼,你现在管着那么多鸟枪,上门瞧媳妇儿的时候,没给打两只鸟儿玩玩儿啊~”

精卫哪里说得过阿克敦这京城第一侃爷儿,三两句就给他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恨不得把他脑袋揪过来插铜锅里给涮了,可阿克敦那嘴可不消停,他没完没了的接着跟人损他:“诶,主子爷儿,您是不知道啊,呦喂,果府出事儿那两天,这傻狍子还跑去求见人家大小姐去了,好话我都嘴皮子磨烂了,跟他说了一百遍如今果府再不复从前,反正爷儿是口头下的聘,硬说也不算数,他道是好,压根儿不听劝,愣是去求见人家了,您说,他是不是脑子有泡?”

精卫不服,憋着黑脸顶他:“你以为我是你呢!这口头聘礼也是人尽皆知的,我不娶她,不是磕碜人呢么!”说完这句,精卫又实成的骂他一句:“你就是造孽太多,活该你娶个全京城最丑的媳妇儿!”

阿克敦一脸不在乎的玩笑道:“得,甭损我,你还不是收个瘸子。”

“瘸子怎么了?你丫不瘸咋的?”精卫嘴难得还这么快一回,然才说出口,一眼扫到颇为尴尬的谷子,就后悔了。

“丫头,我不是说你,甭往心里去。”实在人说实在话,就是越描越黑。

谷子笑笑:“两位爷儿逗嘴,掺合我做甚。”

这番玩笑哈哈而过,待半晌酗儿插着空,拿筷子指着谷子,没头没脑跟阿克敦来上一句:“诶,要不别让她跟我这儿了,你给带走得了。”

这话乍听无心,可明白人,都清楚,酗儿是几个意思。

却听阿克敦身子朝后微微一仰,眼珠子瞪的老大,玩笑道:“嗬,甭闹了,我哪敢跟你这猴爷儿抢人!”

这话的意思,非常明白,至少谷子明白了,原来他不再招惹她,不过是因为小爷儿的关系。

谷子心涩涩的,却是干笑着如常的捶了他一拳:“别不要脸,你想抢我还不跟你去呢!”

果然,阿克敦笑笑,再没接话。

那天晚上,谷子跟酗儿一块儿睡的,她摸着酗儿的肚子,感慨道:“从前总说你这猴子脑筋缺根弦儿,现在瞧瞧,糊涂人道是我了,人言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说的对,书吃的多了,人就痴了,做起梦来,比天都高,可这梦一醒就像断翼,扑通坠下地来,疼的还是自个儿。”

酗儿骂她:“唧唧歪歪个屁,你能早早明白就是福气,甭老人长人短的,人这一辈子长着呢,你丫才活了几年,好日子跟后头呢,甭自个儿磨磨唧唧的找不自在。”

谷子失笑:“我说小爷儿,你几时能改改这满嘴糙话,好说人家七爷儿如今为你做到这份儿,你好坏也改改自个儿那身臭毛病成不?要是哪天七爷儿猛一回过味儿来,后悔了咋办?”

“后悔还好了呢,我巴不得的。”酗儿这话不是矫情,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她也不轻易对谁好,也受不得别人对她太多的好。

大风大浪那么多年,她能没心没肺的活的尚算自在,亏得她从不受谁人的好,谁给她一分,她还谁一分,也没那么多泛滥的爱心四处乱撒,可如今,一切却都不受她控制。

莫名其妙的,她欠了一屁股饥荒,她欠延琮的,更欠延珏的。

欠人钱好说,是抢是偷都能还,欠人命更好说,大不了脖子一抹,啥都还了,可欠人情债,对酗儿来说,却是再多劲儿也使不上的。

铁瓷多年,谷子自是知道酗儿的心思,她只问她:“那本书必会作为稗官野史流传千年,不管史官怎么写,后世总会有人不断站出来给你家门翻案,你的仇可算报了?”

酗儿笑笑:“不然呢?你当我真不知天高地厚要去杀皇上?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天下间有多少人想动他,有势力的比我多了去了,他还不是一屁股坐的稳稳的,再说了,杀他有个屁用?难不成杀了他,我阿玛的冤情就雪了?”

“你这猴精儿道是不傻,寻了条最见效的捷径。”谷子摸在她肚子上的手向上移去,在她的心口处停下,她低低问道:“我是问你的心,可是解了恨?”

“解恨……呵。”猴子冷笑,笑的是自己。

“才到天津卫那会儿,我恨的夜夜磨牙,恨不能手刃了那一个个仇家,要没介点儿恨,那鬼日子我也撑不了那么多年,后来又阴差阳错的到了京城,进了那睿王府,那时还经常做梦,梦见我石家二百余口人的惨死,那时候的恨的感觉虽不常有,却从来没忘过,呵……”猴子难得叹了口气,她翻翻眼睛,顿了顿道:“我自个儿有时候都觉得我自个儿畜生,老实说,我阿玛和额娘对我都极好,我自己也常跟我自己说,此仇不报,我石猴子枉为人。”

“你这是逼着自己,何苦呢?你阿玛和额娘若是泉下有知,定是不想你这么活着。”

石猴子笑笑:“何必说介些舒坦话自个儿骗自个儿,人死了就是死了,阳间的事儿都掺合不着了,鬼神的事儿,我从来不信,其实我就是不愿意承认而已,就算没有那本书,我也早就不恨了。”

“是因为七爷儿?”谷子问。

“当然不是。”酗儿摇摇头:“都说站嘛坑说嘛话,从前没进这王府,没进这皇家,没见过这些的时候,总觉得我石家一门是天下奇冤,可这一年多,见识的多了,哪还能傻了吧唧的去分那黑白?忠臣如何,奸臣又如何,我阿玛死的惨,他果齐司浑死的一样惨。说来笑话,我有想过,如果我是那皇上,那个当下,我也会绝不手软的灭了我石家。”

谷子道是小女子,猴子的一番话她听的心惊胆战,可这都不重要,管猴子是什么人都好,她永远是她的小爷儿,她只在乎她活的畅快与否。

谷子问她:“既然都过去了,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能有嘛打算,你当皇上傻呢,介书一出,他用脚趾头也知道是我搞的事儿,我若在他眼皮子底下露面儿,他不把我剁成肉泥都奇了怪了。”

“那咱就不回京城了,住在这外头,我瞧着也没什么不好,反是自在!”

“不回去?”猴子又笑了:“你以为那婧雅为嘛早早就着急把书给散了?”

“为什么?”

“她这就是怕我不回去,拿这东西敲打我,逼我回去呢,她本就不信我,不然也不会扣了孟姨,如今孟姨在她手里,以那娘们儿的手段,我若不回去应了当日承诺她的,孟姨怕是就没命了。”

谷子一听,急了:“那你当初又何必非要找她!找我来写不是更快!”

猴子没轻没重的打她一下,翻了个白眼儿:“你当是嘛好事儿呢,查到头上了,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酗儿在乎的人不多,谷子绝对是一个,她绝对不可能让谷子来掺合这些随时掉脑袋的事儿。

谷子越听越气,本就浅的眼泪窝子又漫出了眼泪,她始终摸着酗儿的肚子,又问了一遍:“你到底答应她什么了!”

“嗬,介话说来话可比裹脚布还长了。”酗儿不是不愿意说,是根本就懒得说。

“难不成那婧雅要的是福晋之位?”

“呸,你以为人人都吃得下那格路的玩意儿呢?”

“那是什么啊!你别老这么噎着藏着的堵我心成不?”

酗儿没心没肺的笑笑,戳了下她心口窝闹道:“咋不堵死你呢。”

“小爷儿!”谷子可没那心情。

猴子见她急了,没招儿,只得拣了方便的几句说了:“她也是为了别人,当初过来求我,我承诺帮她,不过那时当时,我好坏还是个睿亲王妃,虽说麻烦,却也能使上点儿劲儿,可介现在完了,我要是在这儿院子上窝一辈子,累死我也管不了她。”

“到底啥事儿啊?”谷子越说越好奇。

猴子言简意赅:“南山案记得吧,我问过你的。”

谷子翻翻眼珠儿,撺掇撺掇,倏的惊诧起来:“婧雅跟元名士有关系?什么关系?”那元名士正是南山案的首犯,因其所着《元南山集》藏有大量南明史,一直是大清文字狱的首案,而那元名士也在案发后被流放宁古塔,到现在算算,也有十多年了,因忌讳太大,这许多年,一直没人敢出头保他回来。

只是她有点联想不到,那婧雅居然跟元名仕扯上关系。

“我也没细问,瞧她那惦记的模样儿,像是相好的。”酗儿回答谷子的问题。

谷子更炸毛了:“相好的?甭闹了,那元名士我小时候见过,算算到如今,怎么也都五十多岁了!”

“嘶——我说你管天管地的,管的还挺宽的,一天天掂心介么多人,你累不累?”酗儿没好气儿的笑笑。

谷子捶她一拳,半晌也跟着笑了,可不?关她什么事儿?

她该惦记的就一件事儿,“真得回去?”

“必须回去。”酗儿点头。

“那七爷儿呢?”

“他更得回去,难不成,还能真让他一个祖宗跟这儿伺候我小半辈子?”

“你舍得这眼前的日子?”

“有嘛不舍得的?”

她没那么贪心,这样的日子,有这两个月,够她嚼半辈子的了。

……

说实话,酗儿挺个肚子穿一大红裙子,脑袋再插一堆东西,怎么瞅怎么怪。

可有什么办法?谁叫那爷儿不嫌折腾,非得因为她一句话,来个‘明媒正娶’呢?

到底是俩‘在逃要犯’,明晃晃的在京郊买了房住已经是格外嚣张了,自然不可能是又锣又鼓,又鞭又炮的。

当然,那其实也根本用不着,因为所有人加一块儿不过六个,院子也就一个,延珏虽偏执,却也没矫情到那份儿上,弄那些骑马接亲之类的。

再说猴子如今的身子,也受不起那么折腾,是以整个婚仪,被简化的只剩收礼、拜堂、吃饭。

酗儿当然没带盖头之类的,她两只眼睛瞧的清清楚楚,延珏在阿克敦和精卫手里拿过了多大的两匣官票,就连于得水他都没放过,直让于得水怨天载地的哀嚎。

“爷儿啊,给奴才留点儿吧,那可是奴才的棺材本儿啊!”

噗——

酗儿和谷子在一旁憋不住笑,这时阿克敦一瘸一拐的过来,拿出个瘦长的匣子给她。

“给我的?”酗儿还真诧异了,本来她就把今儿当个无聊人凑一块儿的瞎热闹,真没寻思,闹的还挺全,自个儿还能收到礼。

结果打开一瞧——

“去你大爷的,就说你丫没安好心,恶心我是吧?”酗儿红裙子底下的脚丫子抬腿儿就朝他提过去,阿克敦眼尖的先一步跳了老远。

但见他嬉皮笑脸的指着那盒子里的上等湖笔扯嗓子道:“瞧瞧,好赖你这字儿也是我教,为师想你今后勤勉练字,给为师长长脸。”

“恶不恶心,还他妈为师,为你妹!”酗儿骂归骂着,却心情不错的把手里的盒子丢给了谷子,半晌朝阿克敦扬扬下巴。

“诶,谢了!”

“客气不是,咱们谁跟谁……诶、诶、疼!疼!”忽的辫子打后身儿给使劲儿扯着,阿克敦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七爷儿,他赶忙意识到自个儿说错话了,赶紧谄媚的弥补:“爷儿,你恼什么啊,咱这话的意思是,主子是咱一辈子的主子,主子的媳妇儿是咱一辈子的女主子。”

延珏没说话,冷眼儿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儿分明是再说——别乱了分寸。

冷不防的,阿克敦后脊梁骨生寒,闹的几日欢实的心又倏的吊了起来,那句自小他阿玛时常警戒自己的话又钻了出来——恁是七爷待你再好,也不得乱了分寸,你勿要忘了,他是主子,你是奴才。

“嘿……”阿克敦干干的笑着,却见延珏早已转身忙乎别的去了。

……

后来的深宫生活中,酗儿与延琮有无数个同床共枕的日子,漫漫长夜,她们总是难免提及过去,延琮依旧话少,大部分都是酗儿再说,她曾跟延琮提过这一天。

延琮问她:“什么感觉呢?”

酗儿双手交叉反向向上举,伸了个拦腰后,笑着说:“开始扯蛋的像水,后来才发现,根本就是洪水。”

红灯笼、红蜡烛、红红的喜字,什么都是红的,也不知上古是谁折腾这么一套红红的规矩,千百年来无数的惹人乏味,可你若是那当中之人,却又无一例外的为其心跳。

谷子和阿克敦不愧为世家出身,不知打那儿变出来一笛,一箫,明明是两根管子,可到了她们的嘴边,却轻而易举吹奏出悠扬的曲子。

他们的院子不大,于得水搀着酗儿从这头走向那头,只需几十步,才出房门的时候,酗儿还撑着腰,满心想着,早闹完早利索,可待于得水一嗓子——

“新娘子来喽!”

酗儿就觉得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在瞧着自己,而她抬头看过去,却唯独被那双眸子紧紧攫住。

那双眸子,狭长而深邃,没有兴奋,没有炽热,有的只是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她的,像是两把锋刀一样,就这么不讲理、任性的生生朝她插来,插进她的骨血,插进她的一生。

“无赖。”酗儿轻声笑着,全然不知自己的眼神,比他好不上哪里去。

对延珏来说,她石猴子何尝不是一个无赖,死皮赖脸的钉在他的世界里,钉进他的命运,钉进他的骨血?

她们朝彼此走来,却无一含蓄,只紧紧盯着对方,而从旁的几人心里却都只有两个字,相配,看着眼前的一对算不上新人的新人,谷子的眼中有了泪意,后来阿克敦问她:你哭什么?

她说:我替小爷儿高兴啊,一个女子,要修来几辈子的福份,才能修得一人心呢?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好。

阿克敦笑笑:你说错了,这俩儿主根本就是,执子之手,死不松手。

可不?

也不知道那月老开的什么玩笑,偏要给这两个命里相克的主儿牵上了红线儿,还偏偏打上了死结。

后来的日子更照应了这句话,他们有无数个应该放手的理由,然这两个人却都近乎偏执的攥的更紧。

“一拜天地!”于得水尖细的嗓子吊着腔调。

延珏攥着酗儿的手,俩人朝着湛蓝的天际低头一拜,酗儿肚子太大,最多只能点点头,起身后,她撑起腰身,转过头来看着俊美的延珏,竟歪着嘴儿笑了。

他蹙眉问她,“笑什么?”

酗儿没吱声,还是笑,她不想次次煞风景,她绝对不能说,她想起了初次见他时,他精致的像个扑了粉的娘们儿,而今儿的他,早已被生生晒的黑了半圈儿,阴冷犹在,却刚毅难掩。

“延珏,你变好看了。”在他的紧盯下,酗儿还是婉转的夸了他一句。

延珏坏笑,“你也不错,就是肿点儿。”

酗儿依然在笑,可裙子底下的脚丫子却是朝他的锦靴碾去,‘司仪’的于得水一眼瞥见,赶紧吊嗓子又道。

“二拜高堂!”

高堂?

拜谁去?猴子斜睨着他,才哼笑了两声,却在这时,延珏抓住她的手,“跟我来。”

去哪儿?

酗儿楞眼儿瞧他,却碍不过他那蛮劲儿,只得撑着腰跟上他的步子,到了那他前些日子日日忙活的偏房。

待延珏推开门那一刻,酗儿宛若雷击。

她怔怔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全身像是灌满了铅汞,以至于她不知花上了多大的力气,才迈进了那门槛,她失神的朝着那屋中唯一的长案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很多步。

每一步,都不曾离开那案几上的一个个牌位,那是一堆相当简陋的牌位,原木的颜色甚至不曾涂漆,而上头篆刻染墨的字体,却是那般龙章凤姿,洋洋洒洒。

先考石公讳敢生西之莲位。

先妣石母儒人杜氏生西之莲位。

亡弟石氏讳墩生西之莲位。

忠勇石府贾李氏生西之莲位。

忠勇石府范公敬闲生西之莲位。

忠勇石府xxxx生西之莲位……。

忠勇石府xxxx生西之莲位……。

……

那一个个她都记不清的故人,在眼前一个个的划过,不过的一块块牌位,她却好似见到了、听见了那熟悉亲切的音容笑貌,不知道看到那密密麻麻的一堆中的第几个,酗儿再也看不见了。

彼时的眼泪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眼泪顺着脸流下混到嘴里,与口水混到一块儿,酗儿哽咽的唤着:阿玛、额娘、弟弟……。

“愣着做什么,高堂亲戚都在了,咱们赶紧拜吧。”延珏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手中已多了三柱香。

酗儿吸吸鼻子,仰头望棚,生生憋回了眼泪,她红着眼接过延珏手中的香,笑着点头:“对,大好的日子,咱们赶紧拜吧。”

“二拜高堂!”于得水的尖细嗓子竟也有些哽咽,他都不敢相信,这眼前的二百多个牌位,竟是爷儿亲手刻的!

岂止是他,那院子里的另三个人,无一不是错愕的,谷子更是捂着鼻子泣不成声,她怎会不知道,这每一刀,都是刻在小爷儿的心上。

小爷儿虽从不提家人,可谁也不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心中怎能不念?

酗儿全然不顾身子吃力,扑通跪在蒲团上,三柱香举至额头,朗声道:“阿玛额娘在上,请受不孝女一拜。”

“岳父岳母在上,请受小婿一拜。”但见延珏甩了衣袍随之跪在旁侧的蒲团上。

众人惊了!

他可是堂堂皇子,他可是姓艾新觉罗的,他可是膝盖只对天子弯的主子爷儿,怎有跪这石氏满门的道理!

可延珏跪了,非但跪了,还跪的笔挺,跪的天经地义,跪的再自然不过,是尊敬,更是承诺!

酗儿眼圈红了,却没有再哭,她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延珏,扬起嘴角笑笑,转过身对那父母的牌位默默念道:阿玛,额娘,这就是我嫁的男人,你们可放心了?

“起来吧。”延珏从她手里接过那香火,插在香炉上后,把她笨拙的身子扶了起来。

彼时的于得水早已错愕的忘记了喊号子,是酗儿自己说的:“该夫妻交拜了吧。”

延珏笑的邪气:“怎么着,就这么着急跟爷儿拜?”

酗儿也笑,噙着泪的眼睛像是两个闪耀的星星,她看着眼前一如既往漫不经心的延珏,她忽然吃力的弯下身子,拔出绑在小腿的匕首。

刷的一声铁器磨擦声,听上去格外清晰。

“诶,你过来。”酗儿扬着刀,利刃闪着寒光。

“干什么你?谋杀亲夫?”延珏玩笑着,全然没有点儿怕的。

当他走近时,却见酗儿一把扯过他的手,笑着说了句:“忍着点儿。”

“嘶——”手掌心的那条断掌被刀划出一条血线时,延珏吃痛的倒抽气,他诧异的挑眉看着酗儿,却见酗儿摊开手掌反手用那把匕首,二话不说也划下一条线。

鲜红的血滴滴砸下来,那般刺眼。

“你疯了你?!”

“嘘,你别说话,听我说。”酗儿打断他,走向他,用那坠着鲜血的手掌,抓住他的,两个因断掌阴差阳错走到一起的人,如今又自这两条断掌中渗出的血气交融在掌心。

一个滚烫,一个冰凉。

酗儿笑着看他,用罕见的万般正经的眼神,她一字一字清晰的道:“避暑山庄那晚,我曾跟你说过,若是我石猴子没有那血海深仇,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延珏玩笑不在,一双狭长的黑眸直直的盯着她。

酗儿扭头看看那身侧的父母牌位,笑笑道:“阿玛、额娘,能做的我都做了,恩怨纠葛,到此为止吧。”

延珏周身一紧,接着,他听到了这一生最美的诺言。

“延珏,今天起,我石猴子的命,是你的了。”

……

月上柳梢,银丝照地,彼时折腾了一天的几人都睡下了,唯剩蝉鸣、蛙语。

没人知道,阿克敦是什么时候起床走到院子里的,当披着衣衫的阿克敦,看着那仰躺在院中摇椅上双手抱头,仰头看星星的延珏时,轻易便捕捉道他眸中一天都未曾退却的深邃。

那深邃中,有幸福,有悸动,更多的是一种更为沉着的东西。

“怎么?觉得骗她心里过意不去?”阿克敦倚在旁边的歪柳上,自然的说着。

延珏没说话,涩笑不语。

阿克敦也叹了口气,半晌道:“算了,何必想那么多,再怎么说,您这俩月也没白折腾,她不是放弃了报仇么。”

延珏长叹一口气,看着月亮,眼神清冷,仍是没有说话。

“怎么了?后悔了?”阿克敦问他。

“后悔?”延珏笑笑:“当然没有。”

说他卑鄙也好,攻于心计也罢,怎么都好,延珏本就是个凡事算计三分的人,有了问题就要解决问题,逃避不是办法。

亡命天涯……呵,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却不是他的。

他不争权夺势,不代表他会放弃这些,他虽任性,却从来有底线,这次闹的这么大,他不过是想跟两个他都无法舍弃的人打个赌。

给皇阿玛的密信里,他写的清楚:阿玛若容她,儿臣速归。

而对于这烈货,他是什么办法都用尽了,真心也好,计谋也罢,通通无法断了她心中的那个‘仇’字。

既然硬的不行,他只能来软的。

恁是她一颗心硬成铁,冷如冰,说到底也是个女人。

她会对六哥那般毫无保留的好,说穿了,也是这‘愧疚’二字,既如此,他延珏何尝不能也在这‘歉疚’二字上做功夫?

她心中放不下家人,他就给她家人。

不过是一跪,他走不走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吃心了。

延珏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他既然死了心要她,就必须要个完全的她。

“爷儿啊,您这苦肉计,狠哪,瞧瞧给您自个儿熬的,便是我这一早知道的人,都瞧不出个‘戏’字来。”

“我几时说是做戏了?”延珏笑笑,他自己心里清楚,管他初衷为何,日子是真的,心更是真的。

这段时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阿克敦笑笑,问了句:“什么时候返京?皇上瞧见那**可是气坏了。”

“不会的。”延珏扯扯嘴,道:“谁若小瞧了皇阿玛,定是要倒霉的。”

可不?阿玛若真能把这点事儿放在心尖儿上,他又怎么可能动了这刀去捅他?

一旁的阿克敦不再言语,想着主子临走前嘱咐他交给婧雅的那封信,忽然觉得脊梁骨冒着凉气。

彼时他看着月光下周身清冷的七爷儿,竟觉得寒意阵阵。

对身边之人尚能谋心至此,其人可怕真真可怕之极。

……

------题外话------

昨儿传了30点,不知为啥,更了就27点,我就纳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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