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拓跋府督

“姑娘小媳妇……看这些东西,这回罪过大了!”

杨眉连忙便坐下打听,“今天菜市口杀什么人?”

那人道,“我等怎么知道要杀什么人?总之都是贵人。”说着咂巴咂巴嘴,“只是杀得也着实太多了,今天再杀,那就足足杀了三天了,菜市口那地都被染红了,洗都洗不过来,罪过啊,哎……”

杨眉心中格登一下,“所以外面这些人都是去看杀人?”雾草燕京人民这爱好是不是过于别致了?

另一人道,“往日哪有这许多人看?今天要杀的是个大人物,那拓跋府督亲自监斩,这些人只怕都是去瞧那位大人的。”

拓跋府督?杨眉连忙问他,“菜市口在什么地方?”

那人斜着眼睛瞟她,“劝你莫要过去凑热闹,我看你这小模样,这胡子都没长出来,还敢去看杀人,别晚上吓得睡不着觉,回头再尿了床。”

另一人点头道,“所言甚是。头天我去看了,判的是腰斩,那一刀下去,人还活着,只半截身体动着,拿手指沾着自己的血,足足在地上写了九个惨字才断气……”说着哆嗦了一下。

杨眉被他说得遍体生寒,也不由得一阵哆嗦。

那两人说着,又默默喝酒,一脸不愿再提的样子。

杨眉默默地退出来,牵了驴,也不用问路了,跟着人潮走,不多时便到了菜市口。

那菜市口是个集市道路的交叉口,四边都是楼阁,楼间道路,中间儿一块空地,一众执革士兵把那空地团团围了出来,人群便挤在那些士兵身后。

杨眉见自己无论如何挤不过去,便舍了血本,拿了一小块银子买通了一间铺子的小二,爬到他家二楼去看,果然此处视野十分开阔,场子里事物一目了然,小二还十分贴心地泡了壶茶过来,杨眉囧囧地看了一眼,便吩咐再拿碟瓜子儿来。

不多时押了犯人过来,两个士兵押着一个,足足押了十来个才算完,犯人都穿着白色囚衣,捆得结结实实的,被人按着依次在场间跪下,头上都插着木牌,那木牌上用朱红色的笔批着姓名年纪,并一个血淋淋的杀字。

杨眉怜悯看着这些即将去见马克思的人,把那茶倒了一杯倾在桌上,心说也不造你们犯了什么事,这一死了什么罪孽一笔勾销,一路好走吧,也没什么好给你们的,清茶一杯送你们上路了。

此时场外又来了一队人,个个高头大马,身上的装扮与方才在百味居见到的那两个府卫一模一样,只是这些人腰上都佩着一柄极长的弯刀,马队走过来便又散开,呈雁翅形状拱卫在中间一个台子的两边。

那台子足有一人来高,台上桌案椅凳俱全,还搭着丝绒帷幕遮挡太阳

杨眉嘴里嗑着瓜子儿,心道这特么真是冰火两重天,这边一群待宰的羔羊,那边还给杀人的人搭了个不错的vip卡座坐着看,要是再泡杯茶来碟瓜子儿,妥妥的就戏园子里的贵宾专享佳座。

又过了一时,街那边抬过来一个四人大轿子,那轿子乌木打造,轿顶拱翅飞扬,垂着金碧辉煌的帷幕,抬轿的是四个十分健壮的蓝衣轿夫,轿前轿后各有四个佩刀府卫,神情端肃地走过来。

那轿子虽然是人抬,却走得极快,不多时便来到场中台下,一名府卫上前掀起帘子,轿中一人弯腰出来。

那人墨色官服,官服胸前用金线绣着江河湖海蛟龙翻江的花纹,金色箭袖,身披墨色披风,腰间金色束带,发束一顶小巧的金冠,他下轿时低着头,看不清面目,远远看去,只能见那只提着袍角的手在阳光下白得刺目。

杨眉只觉瞬间呼吸都停了,手中瓜子儿落了一地。

她只顾自己发愣,却没留意场中喧哗的人群也在此时安静下来,围观众人此时目光都毫无二致地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下轿只略略一停,便提步往台上走,到了案边扶案缓缓坐下,身后的府卫便往他手里塞了个黄铜手炉,那人抱着手炉,慢慢靠在椅上。

杨眉身在二楼,角度不好,只能将将看到那人脖颈,那墨色官袍的钮子一丝不苟地一直扣到颈上,脸被那台上帷幕遮了多半,唯有那人动作时偶尔能看到半个十分白皙的下巴。

杨眉一时心中发急,便打算下楼挤过去看个究竟。

此时台下的府卫跑上去,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人朝下挥了挥手,把台案上一个签子抽出来,拿在手上,仿佛有些不耐烦地打着转儿。

那府卫跑下去,喝令,“验明正身!”

于是又来了个红衣官员,身后跟着个抱着许多画像的侍从,走到那些待斩的人犯面前,一个挨一个展开画像对照着看脸。

杨眉在楼上看得十分清晰,心中不由得暗自佩服,这么写意的画像,您也能拿来验明正身,这眼神儿也是没谁了,要是在我们大天/朝,不专门招募您做个认脸高手只怕都不可能。

一时验完身,台上那人把手里的签子“啪”地一声扔在地上。

那刽子手手起刀落,右手第一人立时身首异处,一大腔子血喷了出来,果然把那地面都染得血红。

人群中一片倒吸气声。

那刽子手却不停,走到第二人身边又是一刀,两股血流汇成一处,直如一片血海,此时围观众人连吸气声都没了,杨眉趴在窗边也是呆若木鸡。

如此将将杀了四个人,中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突然破口大骂:“拓跋小儿,老夫今日死在你手中,明日便拉你下黄泉与老夫再见!老夫生不能食你之肉,死也要喝你之血!”

台上那人把手中的黄铜炉子往案上轻轻一放,慢慢站起来。

杨眉只觉呼吸都停了。

那老者仍然在骂:“可怜我陛下受你这佞臣蛊惑,做出此等亲痛仇快之举,苍天不公,竖子当道——唔——”嘴里已被那刽子手随手塞了一块抹布,犹在唔唔作声,想来仍在骂个不住

台上那人缓缓拾级下来,走到那老者身边,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想了想又插回去,朝身后那府卫伸手,那府卫急忙把自己的匕首奉上。

那人脱了匕首的鲨皮套子,扯下那老者堵嘴的白布,俯下身去,那老者摸不清他要干嘛,一时也忘了叫骂,只瞪着眼睛看他。

那人伸手在老者下巴上摸了一下,突然手上使力,只听“喀”地一声脆响,竟然把那老者的下巴整个儿卸了下来,那老者口中唔唔作声,却只能大张着嘴,再也合不上了。

那人伸手扯出老者舌头,右手匕首一划,半截血淋淋的舌头便割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那半截舌头滚在地上仿佛还有生命一般,犹自蠕动。

杨眉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呼,又急忙用手捂嘴,还好此时惊呼的人岂止上百,也没人注意到她,杨眉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只觉自己下巴舌头都在隐隐作痛。

那拓跋府督仿佛听见什么声音,突然直起身来,左右打量了一圈,又抬头往上看,杨眉不由自主地往窗边一躲,隐在帘子后面,此时拓跋览正望向她藏身的地方,杨眉便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脸。

那张脸晶莹似雪,皎洁如月,眉如墨画,唇似点朱,一双点漆双目微微上挑,便是那传说中的桃花眼,尤其勾人。

实在是好长相,难怪这么个血淋淋的杀人现场有这么多女人围观,想来花痴这种事,从古至今,便没有什么不同的。

杨眉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不是陈览。

还好不是。

那拓跋览四处张望一番,复又低头不语,他这么一番动作震慑作用非同小可,一时场子里的人吓得个个噤若寒蝉,偌大的地方只听到那个断舌老者长一声短一声的嚎叫。

一名府卫跑过来,手上拿着一只皮制水囊,拔了盖子,便把水倒出来与拓跋览洗手,待他洗净手上血迹,又递过一块帕子。

拓跋览朝那府卫低声说了两句话,便一边仔细地擦着手指,一边提步往台上走。

那刽子手接着行刑,却绕过了那老者,待他一刀一个把其他人全部处决,才提着刀转回来,却不动手,只是以刀为拐,拄在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那老者犹在地上打滚。

拓跋览仍然坐在台上椅子里,揭了手炉的盖子,手里拿了一个银拨子,慢慢扒拉着炉子里的炭灰。

他不作声,那刽子手也不动手,一时满场子人都静悄悄地看那老者张着合不上的血淋淋的嘴,在那地上疼得边嚎边滚。

杨眉只觉这场面看得十分瘆人,既然此人不是陈览,她也无心再看,便合上窗子,悄悄下楼,向小二哥打听了后门的出处,便要离开。

此时场子里一片惊呼,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杨眉从窗缝里望出去,见那老者已经身首异处,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解脱了。

回头看那拓跋览,却见他正若有所思地抬头望着头顶阁楼一处,也不知在出什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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