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四）
临夏定了定神，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二皇子狼狈地坐在狼藉中，十分无措的样子。临夏进来时他没有察觉，直到临夏半跪在他面前，他才知道有人进来了，连忙警惕起来，“你……”
临夏双目湿红，嘴角上依旧笑着。她伸手轻轻抚开他脸上凌乱的长发，“我……我来看看你……我要走了……”
二皇子有些迷茫地看着她，而没有躲开她的手，只是一直很迷茫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心里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你不要再这样了，好吗？”临夏乞求般地看着他，“你……可以抱抱我吗？”
二皇子没动，临夏一直看着他也没动。当她以为他真的不会抱她时，二皇子伸出手，缓缓把她搂进了怀里。她的泪水忍不住终于夺眶而出，抬手轻轻地回抱住二皇子。
这样就够了！
过了好一会，临夏和二皇子分开了。临夏笑着拿起二皇子满是伤痕的手，轻轻地在手背上吻了一下，“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然后放下他的手，起身往外走。
而就在临夏亲吻二皇子的手背时，二皇子眼前忽然跳出他第一次见临夏时的那个晚宴，临夏就是那样亲吻了一下老九，那一幕和刚才那一幕忽然重合起来。二皇子猛然抬头去看临夏的背影，心里叫嚣着：不要让她走，不要让她走！
临夏正准备跨出门，身后一只手用力地将她拽回了头，拉进一个怀里，被紧紧地抱着，头顶上传来一个低低地声音：“不许走……不许走……”
临夏心里激动不已，泪水更加放肆起来。她抬手环住了二皇子，低低地笑了：“好，我不走，我不走，除非你赶我走，否则我绝不会离开你！”
“不许走，不许走……”二皇子一直在他耳边低声念喃。
“我不走，我不走……永远都不走。”她把脑袋依靠在他的胸口上，轻声安抚道。
门外的一群人心里全乱了，有震惊，又不解，有欣慰……
凌毓扫了一眼身边的人，低声道：“走吧！”然后带着一群人走了。
二皇子就这样一直抱着临夏，过了好久才慢慢松开。临夏微微地笑了，把他扶到了床上，然后准备去收拾屋里的狼藉。
不料他抓住了她的手，紧张地盯着她，“你要去哪？”
她微微地笑了，“屋里太乱了，我收拾一下吗，我不走。”
二皇子慢慢松开了手，然后一直盯着她收拾屋子，好像她随时都会走一样。
大约半个时辰后，临夏把屋里收拾完。便倒了杯茶喝起来。
“你……到底是谁？”二皇子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低声问道。
临夏被吓了一跳，手上一松，辈子就落到了地上，再度被吓到。她回身，惊异地看着二皇子，“你……”
二皇子盯了她一会，神情恍惚起来，忍不住抬手去抚摸她的脸，却又止住了，“我看到你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你……很熟悉的感觉，好像以前认识的人……好像……”他停了下来，神情更加恍惚，那只手不自觉地覆上了她的脸。
临夏没有躲开，怔怔地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临夏抬手覆上了他的手：“你是有感觉的，对吗？你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是吗？”
“你……”二皇子眼前浮现了一个身影，他心一惊，收回手，踉跄地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不是……你不是，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伸手恶狠狠地指着临夏，怒道：“你走……你走……你给我滚，我不要再看到你……”
临夏颓然睁大了眼，眼泪忽然滑落下来，心里好像被什么狠狠地捏着，“你……要我走？”
“滚……滚！”他大声咆哮，屋里的门窗仿佛都在颤抖。
临夏捂住胸口，有种窒息的感觉，“我走……”转身跑了出去。二皇子一直站在那里，盯着空荡荡地门口，忽然害怕起来。
临夏捂着嘴，一口气跑出了咸安宫，跑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园子里。那园子空荡荡的，好像是一个废弃的园子，园子里只有一棵梅树，显得十分孤寂。
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空气有些湿寒。临夏在梅树下哭了一会，便抬起头去看树梢上的梅花。
早就决定要离开了，不是吗？
这个地方始终不适合你，不是吗？为何还有舍不得？你舍不得的又是谁？是二哥，四哥，还是小十四？
右手轻轻捂住胸口，“如果离开了这里，我该去哪里？”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停了下来，临夏本想回头去看，可是这里不是咸安宫，她又没有戴面纱，所以没动。
四皇子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那一袭白裳单薄的身影，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好像是空灵的，不真实的。他解下身上的风衣，走近她，给她披上，“天气寒冷，担心着凉。”
听到他的声音，临夏就知道他是谁了，心里一阵波动和暗涌，低低地说道：“谢谢。”
她的声音四皇子听出来了，“不客气，锦年姑娘。夜色已晚，锦年姑娘穿得如此单薄。一个人在此，为何？”
临夏神色黯然，“出来散散心。”
四皇子皱了皱眉，“刚才本王无意听到你的话，你要离开皇宫？”
“是的。”
“当初你求皇阿玛将你留在咸安宫，现在为何要离开？离开后，你要去哪里？”
“也许我与这个皇宫八字不合吧。我本就是花满楼的歌姬，离开花满楼自然是回到花满楼，不劳雍亲王费心了。”
四皇子心生不满：“你似乎不太喜欢同本王说话。”
“没有。”
“本王与你说了许久的话，为何你始终背对着本王，不愿正面相对？你可知这是对本王的大不敬？”
“王爷多虑了……只不过不想王爷看到我的样子罢了。”临夏走到树干边，伸手抚摸着树干，低声道：“以前有一个人，他总是给我一个背影，永远都不愿选择相信我……心里很委屈，却无人与说。有时候真想他在我推开门出去的那一刹伸手拉住我，可是他没有……”
四皇子心里那种异样的熟悉感再次升起来，他忍不住问道：“你恨他？”
“说不恨是骗人的，可是过了这么多年，物是人非，他还是他，可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我，早就不恨了，也不怨了，只希望他能得到他想要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离开了你？”四皇子心里莫名地疼起来。
“不是，是我离开了他……”那个让人绝望的下午在落彩轩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让她痛得无法呼吸，“王爷，快到宫禁的时间了，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你这是在赶本王走？”四皇子不满道。
“不敢，锦年不过一个红尘歌女，哪敢赶雍亲王。”临夏苦涩地笑了笑。
“哼！”四皇子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临夏马上回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哭了，笑了。
“依然只有一个背影……够了……”
临夏迎着飞雪，慢慢回到咸安宫，一夜无眠，二皇子和四皇子亦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