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别礼
事实上,每一颗棋子被选为棋子之前,都是自由的。只有棋子显示出其独特的能力后,才有利用的价值。青燕子如此,梅长雪如此,柳灵钧如此,公子荼良亦是如此。九月若不是九月,只是风月楼里的区区舞姬,她很乐意和他们做朋友,很乐意一起欣赏人间风月,一起鸣不平,一起与斗。
可惜,九月还是九月,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世间,凡人也好,神魔也罢,都是不完美的。就连父君九殇,也常被诸神诟病。我才几百岁的时候,其它上神常欺我年幼,我越是反抗,对方越是变本加厉。父君于是赐我泪眼,之后便有上神主动站出来保护我---两位上神于是打了起来,那位欺负我的上神受伤了---我乘机以极寒之力化刃,杀了他---那位保护我的上神因为我的杀戮而被神母责难---你知道那位上神是谁吗?他是九壤帝君---他犯下的第一个错误,便是错信了我---我从未跟他,我想杀了那位上神---”
“你想什么?”荼良问。
九月并未正面回应,而是继续道:
“很多神,包括青燕子,包括你,都被我的眼泪所欺骗---很多神看见我的眼泪,都想爱着我,护着我---殊不知,父君让我执掌苦寒之力那日起,还多了两个字,‘血雨腥风孕育九月,执掌苦寒之力,善战’。就因为‘善战’二字,才会有诸多上神频频找茬。公子荼良,承认吧,你和大多数神一样,爱上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眼泪。”
“荒唐!”
怎会有爱上他人眼泪之!
“是荒唐,还是事实,你其实早有定论。如若不是心有动摇,你为何擅自离开罪域,来到人间?”
“我---”
是的,九华进攻水华城时,公子荼良并未在城中,而是听闻噩耗匆匆赶了过去。
“你对我很失望,你不理解我所做的---你不喜欢我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觉得不择手段的自己比我更讨厌---你不是问我,为何要杀衣吗?”
衣童子之死,才是压垮那根稻草的石子。
“我现在也想知道,为什么---”
衣童子虽然只是一件死气织就的衣裳,可也曾经追着他‘父亲’‘父亲’地叫个不停,也曾帮过他,可他对这孩子做了什么呢?他利用他,威胁他,伤害他,等到他觉得心中有愧,良心发现时,他死了。
临死前,不怨任何人,只是想叫他一声‘父亲’,想听他应一声。
“因为,我必须在冬华、柳灵钧、衣童子之间,选择一人,杀鸡儆猴。”九月道。
“猴儿是谁?九命真主吗?”
“嗯---”
“那为何最后,你没告诉她,你杀了衣童子?”公子荼良质问,“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因为你发现你算错了,九命真主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重情,是吗?”
“既然你都猜到了,为何要问呢?”
“因为我想听你亲口承认---”公子荼良红了眼眶,语气变得格外激动,道,“你让我杀谁,对付谁,哪怕是青燕子、九命真主、妙香佛,我何时违背过?我求你听我一次,放过衣童子,你却拒绝了我---”
九月笑了,轻轻地笑了,道:
“有一点我很好奇,你为何宁肯杀青燕子,却不杀衣童子呢?难道在你眼里,毫无血缘关系的一童子,比曾与你并肩作战的青燕子更重要吗?”
“我---”
荼良回答不上来,他也理不清楚,这中间的联系。为何当初能对青燕子痛下杀手,却对衣童子百般不忍!
“我来告诉你吧,不是他们在你心里的份量变了,而是我在你心里的份量,一点一点变轻了。那时候,你为了取悦我,别杀青燕子,就是杀掉所有你曾经认识的,你都在所不惜。等到要杀衣的时候,你已经在质疑我了---从燕子魂陨落,到衣童子身灭,时间不长---将刀挥向故人,确实动摇了你的忠心---亦或是,你更渴望做的,其实是像九命真主那样的,始终为万物生灵谋福祉的,真正意义的神---”
公子荼良瞪大了双眼,心跳忽然加快,像是藏了许久的秘密,忽然被人揪出来,公之于众。
“妙香佛是对的,青燕子也是对的,你是一国公子,就算一时蒙蔽,你始终能找到,你真正想要的---你我之间这段缘,虽然不太痛快,但或多或少,也是有益处的。我大限将至,我死之后,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追随你想追随的人---彻底自由了---”
兜兜转转,渴望正道的,还是回到了正道上。
“我没有什么可赠你的,只有父君赐我的这双泪眼,但我已经决定要将它送给九风。九风仗义、正直、刚强,亦是榜上有名的善战神女。我掌权之时,曾许她藏了许久,或许她可以一直隐藏下去。愿这双泪眼,能帮到她。”
九月剜了双目,用手绢裹着,置于公子荼良掌心。公子荼良眼眶微红,见她双目溢血,心有不忍,但仅仅是不忍,并无别的情愫。仿佛所有的纠结,所有的烦恼,都跟着那双泪眼,一并被剜除了。
荼良将双目藏于袖中,问:
“你会轮回吗?”
“我将化作死气,徘徊七彩殿中,期待与父君重逢那日,早日到来。”
“是永别了吗?”荼良又问。
“嗯---”
别了,不会再见了。
“我走了---”他,“不会回来了---”
“嗯---”
事实上,他的心已经悄然走远了。
——
青燕子与公子荼良在殿门前拜了三拜,才离去。人去殿空,九月拖着残躯,摇椅晃地爬起来,摸到九命真主遗留的宝座边上,坐下来。
“父君,九月这一生,只能如此了。”
完,她软软倒下去,化作一缕黑气,徘徊殿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