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阴诡算计(3)
软轿行到熙阳殿外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殿内烛火通明,殿外四周都有侍卫巡守。
皇后径直走了进去,李正远远见到是皇后凤驾,忙上前请礼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可是要见皇上?请容奴才入内通禀一声。”
“不必!”皇后抬了抬手,“李公公,你带他们下去吧,本宫自己进去便好。温璃,你也在殿外等。”
李正不由心神一晃,温璃却已率先应了声:“诺。”
“皇后娘娘!您的意思是……”李正是御前的人,自然要按规矩办事,可是也不敢明着阻拦凤驾,于是立即下跪挡在前面。
皇后阴冷着脸,低声道:“怎么?本宫是这后宫之主,做什么事还要你来过问了?”
李正慌乱地磕下头,“奴才不敢!”
内殿里,皇帝正靠在榻上阅览奏折,大约是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地将奏折扔到一边,厉声对一旁的小太监道:“出去看看,什么事吵吵嚷嚷的?”
“诺。”小太监刚应了声,准备出殿去看看,正撞上皇后娘娘一人走了进来,“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听到是皇后来了,皇帝立即摆手喝退殿中其他人,而后站起身和颜悦色地看向内殿阁门的方向,直到皇后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紧跟着温煦一笑,“皇后,你怎么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皇帝的脸上虽有一些岁月的褶皱,但那意气风发的帝王模样丝毫未改,并没有留下半点被旧疾折磨的痕迹,皇后的心顿时一沉,冷言道:“臣妾听说皇上旧疾复发,所以……想来看看皇上,看看有没有臣妾能为皇上做的事情。”
皇帝的脸霎时一凉,佯装咳了几声,才道:“哦,之前是有些不适,太医来瞧过,已经好多了,皇后不必太过担心。说起这个旧疾,朕倒还是更担心你的身体状况,恢复得如何了?曦儿呢?曦儿没有陪着你吗?”
皇后冷冷地盯着他的脸,心中却已然觉得厌恶和恶心,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此虚伪,如此无情,当初她又为何要相信。
她的眼神淡漠无光,突然让皇帝察觉到不对,紧连着心也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一时之间,慌张、害怕、恐惧全都满溢而出,他不由往后退了几步,竭力稳住了心神,“皇后,你怎么了?”
皇后微微侧过脸,双眼不再看他,突然一股泪意涌上鼻头,她定了许久,才勉强忍住,淡淡道:“臣妾已经没事了。”
皇帝隐隐松下一口气,瞧着她眉目间渐渐舒展,心里才算有些安定,低语了一句“那就好”之后,再次坐下,拿起奏折挡住了二人的视线。
可是他此时已经看不进任何东西,似乎只是为了缓解这沉重的氛围。
“皇上,不知您是从何时知道的……永熠并非你的骨血。”皇后说这话的时候,心间绝望已露,在她眼里和语气里都能感受到浓浓的报复之意。
皇帝双颊肌肉瞬间变得僵硬,拿着奏折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这件事就是他身上的一个逆鳞。
当年知晓此事时,他就羞愤地想亲手杀掉盛永熠,可他是皇帝,颜面尊严必须得要,维护朝局稳定却也不可缺少。
因为,他是大明之主,同时他也有自己心里想要珍视、想要保留护佑的东西,所以他逼迫自己不去深想,逼迫自己忍住怒火。
可现如今皇后在他面前亲口说出,就好像心里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被人无情地拿走,怒气、羞愤、恨意一下就满满占据了他的心肺,甚至让他难以呼吸。
“皇后。你是朕的皇后,有些话不该从你的口里说出来,这点分寸你该有。”
冷漠中夹着几分寒意的话,并未让皇后感到畏惧,她出身江湖名门,生性刚烈,从不惧死,生来坦荡,只求无愧于心。
一朝嫁入帝王家,所牺牲得不仅仅是下半生的自由,还得覆灭自身原本真实的性情。哪怕如此,她也曾经誓不言悔,现实的洪流,终究泯灭了最后的一点真心。
她缓缓伸出右手,一块洁白无瑕的银镶玉璧显现在二人眼前。
无论是看做工,还是看质地,这块玉璧都属一品珍宝,可于二人眼中看来,其所附有的特定含义,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这句诗曾是多少有情之人的向往,可是从皇后的口中出来,却带着几分嘲笑和讽刺。
皇帝原本已经寒凉的心,突然像是有了一些触动。
多少年前的那个晚夜,他掀起那顶红盖头,将心爱之人揽入怀中,便已觉此生无憾。
他亲手把这块皎洁无暇的流月璧递到了她的手心里,言愿如诗中一般,永远相伴相随。
可到如今,两人之间,是互相惧怕,也是互相怨恨。
他缓缓沉下心,轻声道:“皇后,此事朕本已不打算追究。朕让他风光大葬,以国丧礼待,是为了宽你和曦儿的心。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你与朕也不再年轻,意气用事,只会徒留一生遗憾。朕如今仍然可以宽容你,为了你,那些已去之人,朕也可以不再追究。可是……这宽容和不追究,绝不等同于无边无际的容忍。”
皇后没有答话,而是突然仰头长笑,过了许久,她右手紧紧握住那块玉璧,紧接着覆手一松。
那一块洁白无瑕的银镶玉璧立时脱离了掌心的护佑,迅速掉落在了地上,碎成了数片细小的残玉。
孙先生回到太医署后,一直想着皇后娘娘适才那异常的举止,不由感到心神不宁,于是派杜若立即出宫,去将军府报信。
杜若把信递到将军府的时候,寒翊云不在府中,他正一人躲在桃花台上喝酒。
太子的死,无疑对他也造成了莫大的打击,只是,他不能在人前显露这份悲痛。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的话,或许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悲痛和自责一起淋上心头,他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的痛心。
可是面对现在这个朝局,太子薨逝,储位空悬,皇帝又是暮暮垂老,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悲伤,如果放任荣王一再坐大,原本那点微乎其微的昭明希望,就会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