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月落
傅紫缨突然变得严肃，这让还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傅千颜一下清醒了过来。
谨遵师父的话，立时站起了身，她的脑中闪过无数种猜想。
傅紫缨脸上总是会浮现出悲伤，她努力想把它压下去，可是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情绪，又怎么能如此轻易就被隐藏？
傅千颜看的真切，却不敢言。
终于，傅紫缨缓缓开口：“颜儿，师父要你在月神面前立誓……为师生前对你的所有嘱咐，一个也不能忘，不管是林芷鸢那里，还是皇宫……你永远都不要碰。”
可能是没想师父如此严肃，却是在说这些小事，傅千颜暗自在心里舒了口气，对着师父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举起右手，攥拳将其放在额头上，闭上眼睛对着高挂的月亮，一字一句道：“月神娘娘在上，小女傅千颜以您的名义起誓，向我师傅保证，会记住她对我的所有嘱咐，绝不鲁莽行事，如有违背，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傅紫缨满意地点了点头，人却好像变得更加虚弱。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傅千颜连忙上前帮她顺气，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细声关切道：“师父，您的身子太虚弱了，反正誓徒儿已经起了，有什么事咱们回屋说好不好？”
傅紫缨抬手挡了挡，示意没有关系。
缓了半晌，才终于平复。她重新坐直了身子，悲凉的情绪再一次浮上她苍老的脸庞。
“颜儿，为师记得你拿到了千山雪莲？”
傅千颜点头道：“就在徒儿房间里，拿到有一段时间了，徒儿怕它蔫了影响效果，就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把她制成了雪莲糕和雪莲丸，一个外敷一个内服。”
“给师父拿来吧……为师要以最美的样子去见铭帝……”
傅千颜微怔，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入口，终于只是叹气，转身离开了。
雪莲经过处理后，效果变得更佳。不出两个时辰，傅紫缨竟已然恢复到了昔日倾国的容貌！
飘过的云遮住了皎月，将在月光下的花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傅千颜笑了起来，打趣道：“师父，您瞧，您又美的闭月羞花了！”
傅紫缨也笑了起来，看起来心情不错。她摸着自己光滑的脸颊，突然发现竟然连手都变得光滑如脂！
她竟然完全恢复了！
激动的泪水不禁漫上眼眶，傅紫缨含着笑，轻声道：“颜儿，师父美吗？”
傅千颜重重地点头，声音却忍不住哽咽：“当然美了！师父您可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傅紫缨笑了，银铃般的笑声，就像得到糖果的孩子！
她在月光下跳舞，曼妙的身子在雪白的裙摆下显得更加柔美，风情万种！
傅千颜站在一旁，早已被此情此景深深吸引。
摘了片树叶，她吹起小调。师傅则随着她的小调变换着舞步，时而轻盈婉转，时而壮丽磅礴，惹得人不禁心情澎湃！
傅紫缨跃上枝头，又旋着身子落下，柔软的裙摆被转成一朵莲花，隐约竟然能闻到属于它的君子的香气。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几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傅千颜的心不禁颤动，师傅便是此时，都还放不下昔日她与那皇帝的情分！
如此痴情女子，本该受到上苍垂怜，却为何落得如此惨淡下场？
她仿佛被卷入傅紫缨的记忆旋窝！
她看见了那因为一只兔子不惜和皇帝大打出手的女子，她有着炽热的灵魂，那是所有人望尘莫及的。
她看见了那因为后宫争斗而变得冰冷无情的女子，她不害人，却也不帮人……她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没有了当初拼死也要追求自由的意识，变得随波逐流。
她从一条干净的素锦，变成了炫目华贵的绫罗，华贵的让人觉得陌生。
“皇宫就是一个大染缸，它会把你染成它想要的样子……”
师父曾这样说过。她未曾理解，总觉得是夸大言辞，甚至认为这是师父不让她接触皇宫而故意的危言耸听。
而就在此刻，她突然明白了，理解了，也真的感到了恐惧！
她失了神，小调变得没有了情感。
傅紫缨停下了舞步，站在原地，望着失神的傅千颜。
“颜儿，师父最担心的，就是你……皇宫人心险恶，他们甚至都没有了心。他们不懂回报，更不懂什么叫爱。”
傅千颜听的并不真切，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回忆中。
傅紫缨也并没有在意，而是继续说着自己的不放心：“帝王将相最是无情，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就算你为他们付出了命，他们也只是会追封你个莫须有的名号，何况是真心？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蔺锦言同样是为师看着长大的，他的性格我了解，虽然表面看起来纨绔不羁，但绝对是心地善良的孩子，尤其是对你。没有人能比他更爱你，没有人比他肯为你付出，毫无保留的付出……”
一串泪划过脸颊，傅千颜终于听清了师傅的话。
“师父看得出来，你不是不喜欢他。”傅紫缨认真地说。
傅千颜却不知如何回答，作势就问出了一直以来心里的不解：“师父，恕徒儿冒昧，这么多年了，您为何还对那个不相信您的皇帝念念不忘？”
傅紫缨神色又黯淡下来，她嘴角始终挂着笑，只是那笑却让人苦到心肺！
“为师又何尝不想放下，每日每夜想念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那是比任何酷刑都要惨烈的。”
傅紫缨叹着气，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但是爱上了，就没办法了……”
爱上了，就没办法了。
傅千颜反复理解着这句话……她无法体会这样的感觉，殊不知，这句话竟整整跟了她一生。
“再吹一次刚刚的小调吧，趁着月亮还在。”
“好。”
轻快的小调悠扬，风声吹动树叶作响。佳人舞步琳琅，袖口拂动的空气却满是忧伤。
谁能体会痴情人的悲怆，一生无望，死后凄凉。
来世或许一个转身，能再见到心上的君郎，可是，记忆没了，只剩对视后的擦肩，莫名的心痛，人生两茫茫。
如果记忆还在……
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