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鸷阴实抄29
鹊青稍作沉吟,淡声道:“但说无妨。”
炎凌用酒杯轻轻敲打着桌面,斟酌片刻,缓言道:“那日我无意间看到了一些东西。那名守障侍卫,趁天女殿无人之际,悄悄折入天女阿黛的卧房,亲手扭断了她的脖颈。”
他抬起头,未见鹊青脸上有什么异色,继续道:“两个月前,你我从宿安回千嶂里,阿樱托我转交一些物什给阿黛,当时我将那些物什统统交给了你,并请求你将包袱和簪子交给阿黛本人。鹊青,你是否知道阿黛已死的事实?她的东西,又去了哪里?”
鹊青定看炎凌片刻,垂睫,道:“物什,差侍卫送去拢黛峰,侍卫回传,亲手交与阿黛本人。此中细节,我亦不知。”
炎凌微微颔首,暗自琢磨:他位高权重,确实没有必要事事亲为,此事找侍卫来做,合情合理。
言念及此,炎凌又道:“好,可阿黛之死,实在蹊跷。据我所知,千嶂里的天女素来与侍卫毫无瓜葛。这名守障侍卫为何要杀她?那名送东西的侍卫,为何又隐瞒不报?阿黛不能枉死。”
鹊青道:“此事自会查明,还阿黛一个公道。杀人者,诛之;隐瞒不报者,削职。”
炎凌低下头,对阿黛之死恻隐不已,沉声道:“那就好。好生生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实在可惜。”
一住,斟了杯酒,捏在手里,见鹊青额头渗汗,脸色愈发苍白,心中不忍,关切道:“你病得太重,应该早些回去。”
鹊青道:“无事,坐坐便走。”
炎凌道:“楼上有客房,我扶你上去休息。”
鹊青笑着摇头,站起身转出了雅间,没走几步,步伐渐渐迟滞,转过身看着炎凌,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炎凌疑惑他要说什么,跟着折出了雅间,道,“怎么?这就走吗?”
鹊青道:“千嶂里的壁障,不是为了阻你。你若闷了,可随我回去,我带你看看天墟。”
炎凌确实有些动心,醒来至今,只听天女们念叨天墟很大很大,却还没有机会亲眼看看。如今机会来了,他却有些犹豫。十二月中旬已过,瑶兮一直没有来,说明这个月鹊青可能给了他解药。
可依着瑶兮这种狠辣阴毒、无所不用其极的性子,又怎会甘心受制于人?
他觉得,最好还是再等等。
而且这一个月中,他仔仔细细回想与鹊青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他觉得自己身世的真相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鹊青待他的好,简直如同手足。可事有黑白,人分善恶,好意这种东西也是可以装出来的。况且,他明显感觉到,鹊青确实对他有所隐瞒。是以他必须借瑶兮之力,将这些事情搞清楚。
等了许久,鹊青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道了声“告辞”,转身下了楼。
炎凌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他走神了,紧走几步,扒着楼梯扶手向下望,他道:“鹊青,我要是什么时候想去千嶂里了,该怎么告诉你?”
鹊青定住步子,转过半个身子抬头望他,从袖袋中摸出一样拖着金穗子的物件儿抛了上去,浅笑道:“此物为清心铃,遇事摇铃,唤我名字,我定来。”
炎凌一把接住,粗粗看了一眼,穗子上栓着几个金铃,铃肚儿上刻有烈焰和金龙的辅,很是精致好看,随手摇了摇,道,“那我闲来无事便拿来摇摇,岂不是要忙死你?”
鹊青道:“无妨,你喜欢就好。”
炎凌用手指勾着清心铃的挂线,摇到飞起,道,“谢了!”直到炎凌的笑脸消失在视线中,鹊青才转回身继续往一楼走,走了两步,二楼又传来很响的一声,“好好养病,别再到处跑了!”
“好。”鹊青像是说给自己听。
炎凌摇着铃铛转回雅间,走到桌旁时不慎甩脱,清心铃径直飞到桌子底下去了。便俯下身,摁着凳子,打算将铃铛够出来。哪知脚底一滑,竟而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明月楼地上铺的是打磨光滑的深褐色木板,木料质地坚实,且不吸水,即便浸泡很长时间也不会开裂和腐坏。可这木头打磨的太滑,便有一个坏处,一旦洒了水上去,便很容易滑倒。
起初炎凌以为方才鹊青倒酒时,大概不慎洒在了地上,可按在地上的那只手,触感湿漉漉黏稠稠。抬起双手一看,竟是一手的血。
炎凌飞快的取过铃铛塞进怀里,扶着凳子站起身,这才看清楚,凳子底下竟有一滩血迹,从雅间直通楼梯的路上,也留有一条滴滴答答的血线。
地板颜色太深,不细看跟水差不多,他方才根本没发现。
他暗自惊异:“鹊青受伤了?”
说罢,急忙折出雅间往楼下跑,楼梯上斑斑点点也有不少血珠。下了楼,几步奔出明月楼大门,热闹长街一如往昔,即便人头攒动,要找一个穿红衣的男子也是不难,可整条街上哪儿还有鹊青的影子。
炎凌取出怀中的清心铃,刚打算摇响,又一把攥住了,暗道:“估计城里的医者,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医者,千嶂里有天医,还是回去好好养伤吧。”
仰头看了眼刚刚坐在上头饮酒的那面窗户,觉得好生无趣,亦没心思再饮了,垂头丧气,沿着长街往炎家大院走。走着走着,忽然在长街中央就地一滚,对着天空大叫:“好无聊啊C无聊啊!”
来往穿梭的行人,皆都小心地避开他,没有一人驻足瞧他的热闹,也没有一人上前询问。
他喊了会儿,实在激不起什么波澜,便作罢了。侧个身儿,枕着自己的一条胳膊,阳光和煦温暖,刚刚又喝了酒,眼皮越发沉重,不知几时竟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时而开怀时而难过,想要看清想要梳理,却剪不断理还乱。
梦的尽头,竟然看到了瑶兮,即便是在梦中,瑶兮也带着那半块金面具,用那双充满寒意的眼睛盯着他,突地飞起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忽然,炎凌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漫天星子和一轮不太圆的下弦月,以及站在身旁的锦衣人。
炎凌知道刚才所见是梦中景象,但瑶兮那只一下一下踢打他的脚却是真的。
他怔忪片刻,怒了,“睡得好好儿的,你踢我做什么?”
瑶兮道:“逍遥真君还真是心大,明目张胆的躺在街上睡觉,就不怕我趁你不备一剑划开你的喉咙?”
炎凌躺成个大字,漫不经心地道:“说的好像我有所防备,你就杀不了我似的。你动手吧,祝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