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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六章 不出三年

“奉廷?”

容潜没想到何琨会来京。

更让他意外的是何琨身后那个脑门锃亮、衣衫破旧的和尚。

“……安之?”

容潜虽然早就从何琨来信中隐约猜到了安之身份,但当真见到这位昔日的大少爷出家做了和尚,他仍有些不太适应。

——毕竟当年在花楼被人追着打、最后道真出面让容潜去相救的,也是这个安之和尚。

何琨不由挑眉,看了安之一眼:

“认识?”

安之咧嘴一笑,晃着脑袋道:

“世子于小僧,曾有过救命之大恩。”

仍是满嘴不正经的调调。

何琨轻哼,如今却已对安之这副德行懒得再计较。

他没有过多追问容潜与安之从前相识过往,转身却见道真摆摆手站起来,对他们道:

“你们自去喝酒,莫在此处扰了道观清净。”

说罢背着手晃回了屋子。

容潜便看着何琨道:

“何时来的?还以为你会去辽东。”

上回程时来信时提了一句,说何琨人在大同,而后将去辽东见严伯龄。

谁知短短十几日功夫,何琨与安之竟出现在京城,可见他们自大同离开便直接赶路奔京城而来。

“本是那样打算的,”何琨笑道,指了指安之,“可这和尚不老实,非要来见识京中繁华。”

安之唱了个号,一本正经道:

“是,是和尚我听说世子大婚,非要来凑个热闹,非要为世子送份礼,非要寻个机会找世子喝场酒。”

容潜看向何琨。

何琨咳了声,道:

“……走罢,总不能在白云观里喝酒。”

容潜一笑:

“好。”

三人拾级下山,会同山下等候的十二名兵护卫后,一行人打马去了临丘的庄子。

何琨负手站在院中篱笆下,看着高高的院墙忽然道:

“我记得,隔壁便是威远侯府的庄子。”

容潜点头:

“是。”

他知道当年何琨与何玹曾在此地遇见过程时与程曦,听说何玹差点同程时打起来。

事后何琨怕暴露行踪便特意让人查了程时兄妹的身份。

“可见这姻缘,当真是天注定。”

何琨笑道,话语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情绪。

容潜与程曦如何相识他不知晓,但两人在荒漠中的遭遇何琨却是清清楚楚的。加之回京后种种,他多少从薄远处得知一些。

容潜与程曦一路至今可谓羁绊颇深……不似这世上大多夫妇。

何琨有些好奇。

——他从未对谁有过心神牵绊的感觉,哪怕是自己三书六礼娶来的正妻。

“奉廷?”

容潜察觉到了。

何琨回过神,对上容潜的目光后立时一笑,道:

“对了,此次带了几件贺礼来。你大婚那日我不便出现,便在今日先交给你罢。”

说罢让兵护卫将贺礼呈来。

一对赤金机关小人、一套彩宝头面以及一把匕首。

“这是阿玹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拨开机关这对小人便会转着起舞,图个新鲜罢了。”何琨指着机关小人道。

容潜眼中露出笑意,这份礼确实符合何玹的性子。

何琨又指了那匕首:

“瞧着还算轻便,给弟妹带着防身。”

容潜拔出匕首,只见寒光映月流动、刃面青黑薄锋,便知是玄铁铸的。

这匕首削铁如泥价比千金,又难得打造成这般轻薄纤巧,极适合女子佩戴防身——虽然程曦没什么机会用得上。

“多谢。”

何琨又指了那套头面。

“……这是阿玘的。”

容潜一愣。

他看了眼那套头面,见上头镶嵌的宝石璀璨夺目,并非寻常可见之物,在北地算得上珍贵稀少……何玘费了心思。

“替我谢过郡主。”

有着与对待何玹时不一样的客套。

何琨一笑没说什么,容潜便让人将几样礼都妥善收起来——他兄妹几人送的礼,实际上都是给程曦的。

容潜又命人将窖中藏酒搬出来。

而那一入庄子便不见人影的安之这时候忽然又冒了出来,兜着袖子乐呵呵跟在抬酒的护卫后头,盯着那坛子老泥封坛的酒连连叹道:

“看样子便是好酒……定然是好酒!”

何琨睨着他,冷冷道:

“我看他迟早一日醉死在酒坛子里!”

容潜一笑,轻拍他肩:

“走,你我许久不曾好好喝过了。”

而安之早已拍开酒坛泥封,抱着嗅了一通:

“……至少十二年。”

三人就着几碟干丝花生等小菜,痛痛快快喝酒谈笑。酒过三巡,安之先就醉倒在石廊下鼻鼾微响。

何琨醉意浮在眼底,一手磨着腰间环佩,指了指那颗映着月光都能反光的脑袋,道:

“你说这秃驴分明酒量寻常,却偏生这般嗜爱。平日里时常喝得烂醉如泥,哪有一点出家人的样子。”他顿了顿,眼神露出轻讽,“可若说他醉死了,偏有时却是装的。”

比如现在,何琨就分不清安之是真的醉了,还是假装酣眠。

容潜见过见过安之金丝玉裘的模样,如今罩上这一身发白僧衣,必然有其缘由。

他转开话题。

“你此来京中打算停留多久?”

“明日会同莫良佐、童安见一面,”何琨懒懒道,“……后日便走,去辽东。”

后日正是容潜大婚之日。

“待离开辽东,还会走一趟福建。”

容潜为何琨蓄上碗中酒。

“见平王?”

“安之此前去过福建,兵建时帮着出谋划策平王均也采用了,但于紧要之事却始终不曾松口。”何琨眼神微冷,“我若不走一趟,只怕那老狐狸绝不肯亮出底牌来。”

容潜却觉得即便何琨亲自去,平王也不会轻易成盟。

——仅观这几十年平王在福建布局,便知其所图非严伯龄、李承宗等人可比。

“若谋长久计,你却莫要答应太多。”

容潜含蓄提醒道。

何琨点头,忽然道:

“是了,王熙元也在福建。”

容潜一怔。

王骞?

何琨仿若不察,随口道:

“他此前游历至闽浙一带,似乎已在那留了一阵子,若能碰上届时倒可一聚。”

如果撇去王骞对程曦的心意不论,容潜对王骞是极为欣赏的——他们有许多看法十分契合。

他没有继续谈论王骞,却想着何琨此此离开北地之行。

先去四川再抵大同,而后往辽东,之后再去福建……

“奉廷。”

“嗯?”

“……在你看来,还有几年?”

何琨沉默了。

他将空空的酒碗往石桌上一丢,看着天上皎月眯了眯眼。

“父王说,如今大越危如累卵,各处隐患频现。时机成熟后,我们只待一个契机便可。”

至于这契机,可以是矿税、匪乱、水患,也可以是兵变、民变、外族,任何一个细微由头都能撕开惊天巨变。

容潜垂眸不言,片刻后道:

“倘若契机不现呢?”

何琨磨着腰间环佩,淡淡道:

“……那么,不出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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