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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如何做到的?算人心便好。

人心难测,人心易算,说来说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姚大姑娘多年受继室苛待,向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朝翻身,必定扒住扶她一把的人不放;家里穷困无人管教的孝,给两颗糖,别说是姻缘树,县衙后面那两棵树,他们都敢炸了;成天困于内宅无事可干的夫人太太需要谈资;过着清贫生活的小道童需要银钱。

这些人凑在一起,世事的结果不外乎这几种。

上弦还是有些东西没算到的,比如姚大姑娘的话没有说全,树就炸了,虞姒没有身败名裂让徐芽儿给遮掩过去了。

市井喧嚣且脏污,屠户咣咣地砍着肉,血水滴落到地上,渗入进泥泞的地里。

“来二两肉。”杨大娘揣着个篓子,紧盯屠户砍下的肉,“少了少了,这哪有二两?”

屠户知道杨大娘的脾气,也不与她多说,直接拿起秤,在杨大娘眼前开始秤。

污水一路往下流,拐了个弯,绕过了下面的茶馆,茶馆里面最适合喝茶加上闲话,两大老爷们喝起茶来,嘴可比女人碎。

“这娇小姐们说来娇,狠也是真的狠,一言不合能直接把人推下水去。”

“不是说是自己跳下去来栽赃陷害的?”

“不能吧,那丫鬟死得那么壮烈,巷口十年前考上的那个秀才还说为她赋诗了一首。”

“前两日他还为明月坊的花魁赋诗了一首呢,你看人家理他吗?你管他呢,这些小姐姑娘们的脾气反正你我是无福消受。”

“说起这个,听说里头的暗娼窠子来了个尤物……”

饶到了小半两猪下水的杨大娘从茶馆前走过,两个男人的碎嘴声渐渐离她越来越远。

“哟,杨大娘,今个儿什么日子,要开荤了。”杨大娘一走进自家的巷子,隔壁邻居的婆娘见她篓子里的二两肉,说道。

杨大娘把布一遮,挡住了婆娘的视线,说道:“清明拿去上坟的。”

说完,快步进了自家的院子,栓上了门,她家墙面砌得高,门一关上什么都看不见了。

“呸。”婆娘对着她家门啐了一口,祭祖宗就祭祖宗,说什么上坟,大白天的晦不晦气。

杨大娘拴上门,一个少女匆匆从屋里出来了。

十五六岁的少女,脚步轻轻,分明是徐家在外张贴的逃奴上弦。

“哎呦,你出来做什么,小心被人瞧见。”杨大娘赶紧推着她,推进了屋,“大娘今天买了点肉,瞧瞧这脸上都没什么肉了,我们要好好补补。”

“大娘,您不必这样,您肯收留我,上弦已经感激不尽了。”

“话怎么能这么说,那些黑了心肝的自己做了腌臜事,要你去顶罪,我怎么忍受你受那种苦?你大娘我无儿无女,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相当于我半个女儿,你说这种话,是不把大娘当自己人看。”

“那大娘您别动,肉让我来烧,您还没吃过我煮的东西吧。”上弦抢过杨大娘手里的篓子说道。

“哎。”杨大娘应了一声,看着上弦埋头做事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多好的姑娘,怎么遇上了这么一户主人家。

上弦五六岁就能搬条凳子自己上灶台,手劲比之一般的女孩要大得多,她娴熟地把肉切碎伴着蕈一起下锅,肉熬出来的油香飘散开来,引得人食指大动。

“咚咚咚咚。”杨大娘家的门被拍响,声音急促,像到饭点了,主人家敲打碗沿,叫看门的大黄狗来吃饭。

“来了,来了,急着去投胎啊,小心拍坏了门。”杨大娘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的是街上有名的泼皮无赖,转头就要把门关上。

泼皮一脚抵上门,“哎,大娘,这可不是什么待客之道,您家这是有什么好日子,好香啊。”

边说,他边把头往里面探,大门一打开,那股肉香更浓郁了,他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杨大娘见他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一把抄起靠在门边上的扫帚,兜头往他脸上一盖,厉声说道:“什么好日子,上坟的好日子。”

泼皮被盖得七荤八素的,惯性往后一倒,杨大娘趁此机会把门一关,隔着道门,高声喊道:“滚,再敢来,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厚重的木门都挡不组亮的嗓音透出来。

在春日晴空万里的日子里跑了两回,杨大娘头上渗出一点汗来,她抹了一把汗,走到灶头边上,上弦把肉末炒蕈盛到了碗中,饱满的蕈把一点肉末撑得满满当当。

“大娘,您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上弦把碗推到杨大娘边上。

杨大娘跑了一天,肚里空空正饿得慌,但还是把碗推回给上弦,“大娘买来是给你吃的,你瞧瞧你瘦成什么样子了。”

上弦微微笑了一下,“您忙了一天了,先去吃吧,我这儿还要在做几个菜,等我做完了菜都冷了,您先去尝尝我的手艺,我回头就来。”

杨大娘看了看上弦手边还剩下的肉,再看看已经做好了的肉末炒蕈,咽了口口水道:“那好,大娘先去,你快点来,大娘给你剩着。”

她一个靠上弦接济,无儿无女的妇人吃上一口肉也不容易。

“哎,好,您快去吧。”

杨大娘饿得狠了,拿了一大张粗面饼子配上肉末炒蕈,她避开了里头的肉,挑着蕈吃,肉是她给上弦补身子的。

一大张粗面饼子下肚,许是吃得急了,她头上的汗愈发多了,心口还烧得慌,她喘了两口粗气,对上弦说道:“大娘去歇一会儿,有什么事记得来叫大娘。”

上弦在灶上忙碌,应道:“好。”

杨大娘沉重的脚步声伴着嘴里“人老了不行了”的嘟囔走远了,直到再也听不见了。

没有了杨大娘的絮叨,周围寂静下来,上弦盛出最后一点肉末,放下了铲子,沉默地看着碗里的肉,不知在想些什么,灶上还放着没煮进去的蕈,如同一把白色的小伞,静静地立在那里,朴实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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