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彩头
怪老头不老,相反他很年轻,衣袖没覆着的一截腕子,包着骨的皮,莹润非常。
桑叶子第一次见到怪老头,是在另一个山涧溪上,为了一只兔子,那时她已经很久没吃到肉了。
她追丢了兔子,却看见了他正好钓上鱼的画面,和现在一样,不过他那时没放手,桑叶子看着鱼,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慢悠悠地把鱼钓上来,取了钩子,回头看了桑叶子一眼,嗤笑一声,“丑丫头。”随即把鱼放回了河里。
他把肉放跑了!
“糟老头子。”放跑了肉的,都是年纪太大老眼昏花的,桑叶子决定忽视他低沉年轻的声音,面无表情的说道。
再一次被他撞到糟老头子放跑了鱼,还把竿子搭了进去,桑叶子觉得他可能不是老眼昏花的问题了,是大限将至,离死不远了。
对待将死之人,要宽容。
“芽儿?!”徐满正站起身来,他非常高,高得吓人,无端端给人一种压迫感,只是太瘦了,瘦的只剩下一堆骨头,才让人误以为坐下的他是个佝偻的老头。
“哥哥。”徐芽儿又喊了一声。
徐家千金,闺名徐稚,小字芽儿。
徐二爷没问为何自己出嫁七年的妹妹,会与他在这种诚下见面,虽然他语调中的诧异浓郁得散不开。他拎起没有鱼的鱼篓子,走上前,手指捏了捏桑叶子的丫髻,“黑丫头,怎么每次遇上你,我都会把鱼放跑?”
桑叶子发质偏硬,摸上去,扎扎的手感特别好。
“难道不是你每次都把鱼放跑?”桑叶子一把抹开他的手,接着将他推开,他太高了,每次两人站得太近,桑叶子都要仰视他,脖子好累。
徐满正看看自己空荡荡的鱼篓子,没有反驳,这小丫头有魔力,每次她一来,鱼自动往他的钩子上撞,今天他在那一坐坐五六个时辰了,半点收获没有,初次见到桑叶子,是他第一次钓上鱼来,他不知道鱼拿回家有什么用,便把鱼放了,放完了才听到身后响亮的咽口水的声音。
当时他转过头去,小丫头脸上的馋样实在太好笑,忍不住逗她了一句,叫她记仇记到现在。
鱼竿没了,钓不成鱼了,徐满正拿上蓑衣和鱼篓子,打算打道回府,“你怎么找到这的?”
他问徐芽儿,口气熟稔,仿佛他们七年的时光隔阂并不存在,他们不是久别重逢,仅是一个普通的晚上,妹妹来叫哥哥回家。
“在母亲那里,看见这丫头的,听说你喜欢上了钓鱼,想来看看。”
“哦,今天还是雨水。”徐满正后知后觉地想起。
徐家二爷徐盈徐满正,少年成名,素有神童之名,年龄渐长,灵气渐消,书读的太多,没找到颜如玉和黄金屋,反而读傻了,不知道从哪天起,变得疯疯癫癫,一天到晚不着家,有段时间,徐家的家仆,一天到晚在找他家二爷,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能被找到的徐满正变得不见踪影。
自桑叶子记恨上他之后,她这个一天到晚在山林、市井疯跑的小娃,成了唯一能找到徐满正的人。
但谁会信一个污手垢面的孝子的话,当有人信的时候,时间拖得太长,徐家已经不找徐满正了,到了时辰,自己会回来的,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姑娘,真夜不归宿,名誉也不怎么会受损。
到了后来,徐家真有什么急事,找不到他们二爷,就找桑叶子,快成了约定俗成的惯例了。
徐满正想揪桑叶子丫髻的手蠢蠢欲动,对徐芽儿说,“不去看花灯吗?今年盛兴楼说是弄出了新东西。”
“我昨儿个到的,大哥应该知道我到了。”
应该……
“齐桡呢?”徐满正和桑叶子玩闹的手一顿,看向她,“谁陪你回来的?”
徐芽儿笑了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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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暖思**,吃饱了就撑的没事干,盛兴楼把这句话诠释的很到位,吉时一到,一座半丈高仙鹤样式的花灯被摆到大堂上来,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仙鹤高昂起脖颈,单立在一颗珊瑚树上,展翅欲飞。
仙鹤有两尺多高,做的栩栩如生。
然后底下另外两尺多高的珊瑚树是真的……
虞姒身在的隔间,北面是河,南面的窗打开正对着大堂,巨大的呼声打断了隔间内压抑的气氛,虞姒循着声音,坐到南面的窗边,悄咪咪听了一会儿,听到珊瑚树是真的,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咽完了,自己首先感到奇怪,徐家库房里堆的好东西不少,她没什么必要大惊小怪。
不过,拿这颗,不,是这座花灯做彩头,真的是大手笔了。
请上仙鹤灯,周围一圈上空架起丝线,无数不同形状的花灯垂挂下来,以仙鹤等为中心,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再在花灯下摆上投壶。
元宵灯谜是少不了的,花灯底下系上了写着谜面的纸条,字小得很。
人们要站在一定范围外,投中了哪个壶,才能猜对应的花灯,猜出了谜面不算完,需得根据谜面与谜底,做出相应的事情,比如猜出来谜底是茶,找一杯茶算完,猜出来谜底是点茶,就得等另一个人的谜底同样是点茶,两人对弈,赢者胜,或者选择再次投掷。
这个地步就是比较人运气的时候了。
过了这关,重头戏是盘残局,谁先破了残局,谁带走花灯,没人破的了,只能明年元宵再来过了。
当然,猜中了谜面的花灯是可以自己带走了的。
虞姒听完了规则,一面感叹生活的多姿多彩,一面心中毫无波澜。
有波澜也没用,她第一关就过不去,没人教过她投壶。
虞姒看热闹看得入迷,没注意上弦和她的影子交叠在了一起,“表姑娘。”
毫无防备的,上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同一声闷雷,炸得虞姒差点没蹦起来。
上弦及时按住了她,虞姒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混在她的声音里,她指着仙鹤灯说:“是不是很漂亮,我们把它赢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