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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秋家

“霜雪,去看看父亲回来了没有。”秋华一袭淡紫色披肩,亭亭立于正堂吩咐道。

“是,小姐。”丫环霜雪领命,退往前院问询。

秋家以书香传世,先祖自晋有录,于今已有近千年,起起落落,经年更迭,始终遵循祖训,不忘苦读。

秋父名业,字子淳,是末朝举人。

因祖父有命,时局动荡,故未入朝堂,以私塾立世。

旧朝亡,新制立,秋父多年洞察,也非守旧之人,顺应潮流,观念日新,现供职于洛阳学堂,主授新式文学。

秋父独钟情于其妻古氏,二人育有一子一女。

多年无妾,在旧朝时有人称奇事,而在新朝,则为应时。

长子秋恪,字瑾瑜,年十五,自幼喜军事,然世道不平,秋父为保一家平安,与子深谈,今就读于学堂,秋父为其另聘良师自学武艺谋略。

次女秋华,字沁竹,年十四,自幼聪慧稳重。

秋父以为视女子为弱者皆愚昧也,女子与男无异。

只女子重心于家,孝顺父母,抚育幼子,和睦邻里,褚项俱事善,为大不易者。

动荡之年,秋父坚持让女儿习外务,勤于家事,以免祸难至而无力自保。

寒冬之时,岁末将临,学堂也放了年假,因此,苏家人难得过几日悠闲日子。

今天,秋父带着长子秋恪拜访诸位授课恩师,尚未归家。

日落时分,秋华和母亲洗手做羹汤,炉火温热,等候秋父与秋恪归来共餐。

“小姐,小姐,老爷和少爷已经进门了。”霜雪气喘吁吁地说。

“好,去吧。先通知母亲,再吩咐厨房上菜。”秋华面露喜色,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家仆。

远远地,秋家父子的身影渐现。

“父亲,哥哥,你们回来啦。”秋华抱住父亲的手臂,在父母面前,她永远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嗯,你母亲呢。”秋父举目四顾,没看到妻子的身影。

“母亲之前在厨房忙了好久,你们一直不回来,我就让她先回房休息了。”

“哥,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看着很眼熟啊。”秋华调皮地说道。

“你这丫头,食斋的糕点你会不认识,父亲和我可是等了好久才给你买到的。”秋恪无奈摇头。

“什么给我买的啊,你们啊,是心疼母亲,我嘛,只是顺便的。”秋华接过糕点,心里喜滋滋的。

“华儿,又调皮了。”古悦着一袭牡丹刺绣旗袍,从后院缓缓走出。

“母亲,我说的可是实话,父亲啊,就是心疼您了。”

秋父站在一旁,笑而不语。

秋母见状,忙转移话题:“好啦,先上菜吧,时间久了,这味道可没那么好。”

秋华想想母亲的手艺,决定先放过大哥。

一家人坐在侧厅的餐桌上,就着碳火,和乐融融。

次日,秋父正于书房考校儿女功课。

不想,一位来客打破了这难得的时光。

“老爷,门外有客来访。”

“何人?”

“来人没有明说,只说姓徐,和老爷是同窗。”

“哦。”秋父心中疑惑。

“父亲,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秋恪说道。

“也好,我先去前厅待客,改日再来考校,你们可不能偷懒啊。”

秋华虽然好奇,但也知分寸,父亲既然这样说,也就不再过问了。

秋父带着下人来到门前,见对方背影熟悉,遂走上前去。

“不知兄台是?”秋父拱手问道。

徐江栋转身,摘下帽子,点头示意道:“多年不见,兄长可好。”

秋父一见,大喜:“哎呀,江栋啊,来来来,我们进去说。”

“好。请!”

二人来到前厅坐下,下人奉茶后离开,留二人谈话。

“听闻你在总督身边,深得器重啊。”秋父朗声说道。

“哪里,现在世道艰难,总督一心为民,江栋虽无大智,但亦想略尽绵力而已。”

“嗯,总督府远在千里,不知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徐某只是调职至此而已。”

“哦,怎么会?”

“梳所处,争斗不断,哪里比得上此地山明水秀,人杰地灵啊。”

“江栋说笑了。不知现任职何处?”

“在军中任参谋一职,闲来无事,特来拜访你老兄啊。”徐江栋玩笑道。

“江栋有心了。洛阳虽没有梳繁华,但百姓生活倒还稳定,江栋此行亦未尝不可啊。

不知你如今住在哪里?亲眷是否同行?身边可有人照料?”

“既是任职,短时间内不会离开,亲眷自然随行。

毕竟,战乱之年,还是亲人在侧方能安心啊。

来到此地,军中已有住所安排,相信秋兄久居此地,应该知道在哪里。”徐江栋卖起了关子。

“如果我猜得没错,是军部大院吧。”秋业细细想来,答案不言而喻。

两人多年未见,聊起过往种种,感慨不断。

后院正房,取暖炉子里飘出缕缕青烟。

“母亲,我之前去同学家中拜访,他们用的都是新式壁炉,价格也尚可,为何家中不换上几个,冬天也暖和一点。”

在母亲身边,秋华总是更放肆一点,女儿娇态难掩。

“你父亲之前也和我商讨过,但最终还是弃之不用。

一来家中房屋构造不合,无论是改良使用、推倒再建还是购置新房,未免大动干戈了些。

二来嘛......”秋母谈及此处,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相谈的场景,丈夫一脸凝重的神色在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二来什么呀,母亲快说。”秋华抱着母亲的手摇了摇,好奇不已。

“二来,终究是西洋之物。其盛行一时,与时局脱不开关系,你父亲见其不免伤怀。

况且这也不是不可或缺之物,可有可无便不添置了。”

“时局!”秋华非深闺女子,也知多年来外敌入侵,不仅是战乱祸于无辜百姓,国宝亦有无数被盗,文化侵略也在腐蚀着普通民众的心。

“是啊。你虽是女儿身,但你父亲和我从不要求你习《女则》、《女诫》等诸般旧礼,反而从小教你识文断字、分析时势。

新思想的发展固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时势动荡,一切在性命面前都不足挂齿了。

华儿,母亲盼着你兄妹二人能在这乱局中生存下来,但是,要切记,性命固然重要,可也不能没有气节,这是我们的根。”

“记住了,母亲。”秋华重重地点头应下。

“你看,扯远了。”秋母举帕沾了沾眼角,说道。

“最近还算比较太平,今年城里才能办上灯会。本不过一元宵灯节,但现在的形势,也不知道明日是什么光景,索性就趁年节热闹一下。”

拉过秋华白嫩修长的青葱玉手握住,轻轻拍了拍:“难得遇上一回,今晚我们一家都去看看,你晚间自己梳妆准备一下。”

“好的,母亲。”许久没见过洛阳灯节了,秋华心里很是怀念。

“阿徐,取玉饰来此。”秋母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不由感叹儿女长大,自己也老了,不知道还能护他们到何时。

徐梅是古氏的家生子,自小被古氏的母亲选在女儿身旁伺候,并赐名梅,陪嫁徐家后方改为徐姓。

古氏一家待徐梅不薄,又多年陪伴长大,感情自不是旁人能比的。

古氏来到秋家以后,很多事情都是徐梅帮衬着做的。

而且,徐梅一心照顾古氏,终生未嫁,膝下也没有认养一儿半女。秋家人对她也很是尊重喜爱,称一声徐妈妈。

“夫人,您看看可是这个。”徐妈妈小心翼翼地把细绢包住的一个物件放在桌面上,退居下首。

“没错。”秋母点点头,示意女儿打开看看。

细绢上绣着朵朵盛放的牡丹,红艳艳惹人喜爱,收藏者对其内包裹饰品的喜爱,由此可见一斑。

秋华素手轻拨,一个小巧玲珑的玉饰映入眼中。

“这玉,乃我出嫁之时,你外祖母所赠,已传数代之久,今母亲把它交给你,希望它可以伴你一生平安如意。”

玉石一类,非大为贵,当以稀为重。

古氏所赠的这枚玉饰,先不论其寓意,单是其本身的价值就无可估量,玉石千万,暖玉却可遇不可求,女子佩戴,更有益身心。

秋华轻轻接过玉饰,珍而重之地握在手中:“母亲,我会好好保存的。”

古氏轻轻拂过与玉饰相连的精致络子,笑道:“傻孩子,母亲把它赠与你,并不是让它成为你的负担,而是它有价值,配得上我的女儿。

你且先留着,用的上就用,若与你有缘,自是不惧去留。”

秋华抱住母亲手臂,撒娇道:“知道了,母亲。”

“你啊,都是大姑娘了。行了,快回去梳洗梳洗,一会随爹娘出门。”

秋华小心包好玉饰,临走还不忘和母亲闹一闹。

“调皮,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秋母连连摇头,又气又笑。

徐梅上前,安抚道:“小姐这年纪,正是活泼的时候。”

秋母目光悠长,不知聚焦何处:“也是,我的华儿,但愿此生顺遂。”

“小姐福泽深厚,必能如夫人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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