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章 四年
许烟站在城墙上，手心已全被汗水浸湿。她攥紧冰凉的手，全身止不住颤抖着。
“跳下去，跳下去你就可以拥抱他了”。不知是那里传来的声音，一直在她耳畔萦绕。
她低头看着城墙下的人，他无声笑着，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她。
一步，两步，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她踏出步子向前面走去。直到左脚迈出去感受到的是猎猎的风，已经无路可走了。
她不知道眼前这一幕为什么这样的熟悉，仿佛在很久之前她也曾站起这样高的地方看着他。只是有些东西不一样，是什么东西呢？
她犹豫着，收回了脚。城墙下的云起皱了皱眉：“烟儿，你为什么不下来？你难道不想与我在一起吗？”
许烟看着他的脸，几乎是下意识想要否认。就在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她想明白了问题出在了哪里。
不是的，这个人不是云起。他永远不会这样与她说话，在这一天，他不会这样温柔地对她笑。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她会这样认为，可她无比坚信这种直觉。
“你在犹豫什么？只要跳下去你就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了。你难道不愿意吗？”耳畔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诱惑力。
永远在一起吗？她做梦都在想。不自觉地，她再次踏出了那一步。
风中如刀割般的寒意拂过她的脚踝，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下。
不对，不是这样的。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一天，应该是初春的时候。空气中尽是暖意，偶尔带着些寒冬还未完全退散的冷，可绝对不是现如今她感受到的温度。
心中隐隐传来的答案让她又一次退了回去。
耳畔的声音仿佛带了些焦急，可仍是缓慢地引导她：“你有多久没见到他了，他现在就在下面。这只不过是个梦而已，一个比其他的梦稍真实些的梦。你瞧，他就站在城墙下面。”
许烟顺着他的声音向下看去，云起瘦削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他看到她的视线，对她温柔的笑道：“烟儿”。
“只要你踏出这一步，就可以拥抱他。不用怕，这只是一个梦。”脑海中磁性的男声再次响起。
“啪嗒，啪嗒。”一滴滴晶亮的水珠滴进白雾里，没了踪迹。许烟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落。
她轻轻阖上眼，再次踏出了那一步。即使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即使她明白城墙下的那个云起不是真的，可她好想拥抱他，哪怕一秒钟都好。
“如果踏出这一步你会死的话，你还会选择踏出去吗？”不知为何，脑海中的声音在这一刻有些突兀的响起。
许烟缓缓睁开眼，望向下面的人。然后，她听到了自己的回答：“会。”
没有丝毫犹豫，她踏出了另一只脚。就在她腾空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了急速的敲击声。
“叮——”许烟睁开了双眼，她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自己双颊未干的泪痕。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侧身向旁边看去，入眼的是那张烧毁了半边的可怖面容。
殷泓看到她的目光，自嘲地笑了声：“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那般在意他。”
许烟偏过了头不再看他：“所以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还是说，想我死。”
殷泓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你早就猜到是我了吧。”
许烟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殷泓没有再说什么，只起身向外走去。临出去时，他转身对许烟说道：“原本我是想你忘了那臭小子的，没想到......”
他停顿了一瞬道：“放心吧，我与四宫女她们皆不会对你不利，宫里那边的人也会消停一段时间。”
言毕，便没了声响。许烟向外面望去，视线所及处是银月洒下的光芒，照在空无一人的洞穴处，一如初来时那般。只是有些人已经不再，有些事也早已不复。
后来的日子，真的如殷泓那晚所言一般，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初时许烟还有些草木皆兵，毕竟她不知道殷泓所言是否真的可以相信，还是这只是他幕后的人让他迷惑她，从而使她放松警惕的一种手段。
可是随着日子渐渐推进，真的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平静得让她有些不敢置信。这样的生活总有习惯的一天，一年后的许烟终于将自己的所有戒备卸了下来。
而令许烟没有预料到的是，殷泓所指的一段时间居然会有那么长，长到让她等到了他的归来。
整整四年，许烟在这四年里不断积蓄实力，她拼命地吸收所有自己能接触到的知识，一步步让朝中的大臣们有了支持她的一派。
同时，她也没有断了与殷泓的联系。在这四年里她仍旧遵守着与他的约定，每周按时赴约。她深知这不光是为了约定，更是为了她自己。
不过关于那些日子的梦，自她醒来之后便忘却了。是什么梦呢？好像是对她而言很重要的内容……
何洵在这四年里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武功竟突飞猛进，在一次春闱中甚至救下了险些遇险的女帝。自那之后，便再没人能挡住他晋升的道路。
只四年的时间，他便从一个小小的暗卫变成了有正式编制的侍卫长。可是他依旧陪在许烟身旁，不曾离去。
许烟不明白他究竟在背后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只知道他确实做到了。做到了他当时承诺给她的优秀强大。
这四年中每当许烟需要人去帮她做事时，何洵总是立于她身侧，默默接下。初时他还做得慢些，等到后来他便完成得越来越快。
许烟一度想问他为什么，她值得他这样做吗？可是每当触及到他幽深的眼眸时，她便暗暗吞下了所有的话。
四年，足以让她明白他眼底里藏着的是怎样的感情。只是她没有办法回应。因为她在等一个人，等那个让她懂得这份感情的人归来。
“今年的赏花宴要开始了，殿下可要去参加吗？”迎春的问话打断了许烟的思绪。
她看着镜子中那个越发显得灵秀出挑的女子，出了神。
此次赏花宴不同于以往那些。每年这时候举办的赏花宴都是为了让这届举子们聚在一起好让他们更熟悉些。况且这样的名头也适合那些名门为自家女儿们选夫婿。
原本许烟是不想去的，可不知为何，心里有个声音隐隐鼓动着她。没有丝毫犹豫，她看到镜中的美人启唇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