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同一种人
一行人很快移出了帐子，来到马厩开始挑选马匹。
而那一众的马夫就立在一旁，姚棠亦在其中。
扶嬴扫了眼曾对姚棠拳脚相加的三个马夫。
如今他们这般恭顺低眉的模样，倒是和昨日的嚣张不甚相同了。
“怎么样，桓大人衙了吗？”
一个跨身上马的男子，对着她喊了句。
她四下里瞧了瞧，然后缓缓踱到一匹褐色的马旁。
“就这匹吧。”
众人瞧了瞧这匹稍显瘦长的马，奇怪道
“桓大人怎么选了匹如此瘦弱不堪的？”
“对呀，要不要我来帮桓大人再选一匹好的？”
她却用手轻捋着马油亮的身子摇摇头道
“就这匹吧，太过壮硕的马，恐怕我也是降服不住的。”
“哦，原来桓大人是在担心这个。”
闻言众人又是一阵略带讥讽的笑声。
“不知可不可以请平日照料这匹马的人，来做下官的箭童呢？”
她朝着苻坚问。
“是谁养的这匹马？”
苻坚在众人中瞟了眼。
“是我”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竟是姚棠站了出来。
“吼，原来是这个废物。”
不知是谁暗自说了一句，虽说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在场的人听了个清晰。
苻坚复把眉眼一挑。
“那便由你来陪着桓大人入林吧。”
“是”
姚棠垂首应下，随即慢慢挪到她的身前。
她亦是笑着将缰绳交到了他的手中。
“姑娘，我帮你上马吧。”
雀芜在一旁开口。
“好”
顺势她就将手搭在了雀芜臂上，一借力便也翻身上了马。
很快，一行人纵马向那古林中靠近。
眼前，便是蔚然苍幽的古树林。
耀眼的阳光折射过那些绿意翻涌的热浪，在潮湿清幽的密林中投下片片阴翳。
几个男子拉紧了缰绳，对着她道
“桓大人，这林中深不可测，你可要小心啊！”
“是案大人，我们先行一步啦。”
她始终是浅笑以对。
“我会多加小心的，各位大人先吧。”
随即，几匹马狂奔向林子深处，而她仅仅是跟在队伍的最后。
这些将军们的箭童则背着箭篓，气喘吁吁地跟在自家主子身后，那模样实在狼狈。
而这场才狩猎开始，他们却是无助地瞧着自家主子消失在眼前，欲哭无泪。
在这些人之中，唯有姚棠身负箭篓，轻盈地穿梭在丛林之间，紧紧跟在她的马后。
她更是有意将速度慢下来，很快就被前面的人远远甩在身后。
直到完全听不见了前面的马蹄声。
她才重勒了马绳，调转马头沿着一条幽静小路一路奔去。
少许，她将马停于一蜿蜒曲折的山溪旁，随即翻身下马。
涓涓细流撞在沙床上，发出淙淙的声音。
她向远处的雀芜望去。
雀芜亦在几丈外朝她点头，示意了周遭的安全。
须臾，姚棠的身影复出现在了层层叠叠的林海之中。
她则兀自在溪水旁寻了一块干净的石板坐下。
见他来到眼前，她向对面的另一块石板一指道
“姚公子，请坐吧。”
姚棠向那石板上瞥了一眼，顺遂又将身上的箭篓向旁边的地上一丢，旋身坐于了她的对面。
“桓大人引我来此，究竟想说什么？”
姚棠先开口，语调有些生冷。
不过她倒是对这一点不甚在意，只浅笑着回他。
“当然是来谈姚公子感兴趣的。”
“哦，桓大人就如此笃定？”
他带上一丝料峭的笑意。
她亦是沉着道
“我给出的筹码，对姚公子是有利无害，公子又怎么会想要拒绝呢。”
“你怎知我就会相信你？”
他的嘴角是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问出的话似乎是在试探她。
她则坦然。
“姚公子既然都已经跟着来了，不正是说明已经相信我了吗。”
闻此，他冷哼一声，但面上的神色却不再是那般冷漠疏离。
“桓大人就这样有把握，我会跟着来？”
她却是摇了摇头。
“并不是我有把握，而是姚公子的所为，给了我足够的自信。”
“哦？我做了什么？”
他轻轻将眉上挑。
随后，她开始悉数起他精心布设步步为赢的营垒。
“公子能在重兵围城之际不意气用事，看清双方实力选择投降，看似懦弱其实是为了保留实力吧。”
闻言，他眼中神色加深几分。
她继续道
“而眼下，姚公子能在苻坚身边蛰伏这么久，哪怕是沦为马夫也并不因此为耻，想来必是在收买人心卧薪尝胆。”
望着她那张嫣然的笑脸，他竟是有些晃神。
他从没想过，当今世上竟是一个女子将她看得如此通透。
惊忡之后，他亦是笑了起来。
“没想到桓大人当真如传闻中所说的一样，玲珑心窍，聪慧睿智，实在是当得起女诸葛之名。”
闻此，她抿唇轻笑。
“姚公子太过抬举我了，武侯的风姿我辈实在望尘莫及。”
可听过她的自谦，他的脸上却是出现了惋惜的神情。
“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她抬眸来问。
姚棠缓缓起身踱开几步，复俨然道
“只可惜桓大人是位女子。”
“怎么说？”
她亦是微偏起头来注视着他。
而他则是郑重道
“若桓大人不是女子，恐怕这东晋的天下就要大变了。”
闻言，她眸光稍凝，随即也从石板上站起身。
“姚公子说笑了，我身为人臣总要尽人臣之责，再说，这东晋可司马家的天下。”
而姚棠对她的话却似并不赞同。
“司马家的？不是，它以前还曾姓过曹，生逢乱世江山易姓早就是屡见不鲜之事。”
随即，她脸上的表情又微微一变，露出了些许严肃。
“我所愿是这天下大同，再无征战，藏了刀戟放马南山，并不是一味地做权力角逐的斗争。”
“可世主无能，安不了这天下的民心，如此便是我们这种人存在的意义。”
他亦是认真同她道。
“我们这种？”
因着他的话，她微蹙了眉。
“没错，就是我们这种人，其实桓大人之所以能把我看得那么透彻，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