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朱雀不现
这条小路是窄,但还是刚好可以容得下两个人并肩而行的。
但这条路绝不像谢沉檠说的那般短。
两人刚开始走时,天色还尚不是很晚,而走了许久,已经黄昏落日时分。
“阿扶累不累?”
她没答话,自顾自地继续走着。
忽然一道身影横在了她的身前,背对着她蹲了下来。
“上来吧,我背你。”
望着他的后背,迟疑了那么一瞬,她便起身绕了过去。
想着她是何等倔强,又怎么会乖乖任他背着。
追赶上去,他扯着她的手向身侧轻轻一甩。
刹那风响花落,衣袂横飞,她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朝他旋来,惊鸿一瞥便是满目惊惶。
诧异之余她竟望见自己直直倒向他的怀中。
一阵天旋过后,他顺势就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
“放我下来”
诧异之色退去,她蹙着眉道。
“阿扶放心,你不重,这点路程我还抱得过去。”
“你……”
她真是被他气到无话可说。
他知道怀里的人恼,便不再说话,只浅浅笑着一路抱着她稳稳地走下去。
这样走了没一会儿的时间,眼前一片开阔,一座围有栅栏的小竹屋便出现在眼前。
俯身,他才慢慢将她放了下来。
她瞧着这屋子,似有些不解的样子。
“走,进去看看吧。”
又是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拉起她的手走进了这处小院落。
与院落外野草丛生不同,这院落里竟然没有半棵杂草,想来必是有人经常照料的缘故。
还没等她把院里的样貌都扫遍,他拉起她指着面前的一小块空地说
“这里我曾种过菜,秋季收了可以够一个冬日食用。”
没等她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他却又转去另一边。
“这口井是我亲自挖的,可是很不容易啊,井水是山泉水,很甘甜。”
“……”
“哦对了,这山里有许多野果也不错,不过有些样子好看的多半有毒,等下次时间充足我再带你去看。”
“不知……你同我讲这些做什么?”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对上他深邃的眼,发现他眼里一抹特别的光彩流转。
只听他愉悦地笑道
“当然是想让阿扶多了解我一些,总不能只有我知你,而你不知我。”
“我,为何要知你……”
话一经出口,她便悔了,他的用意如此明显,她就算是明知故问,也是太刻意了些。
果然,他将眼睛一弯,调笑道
“阿扶是当真不懂呢,还是想再再听我说一遍。”
“我……”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先不说别的,进去看看吧。”
手上一紧,身子又被他拉了出去。
许是太久无人居住的关系,屋里散着些潮湿之气。
目光绕过他向里一望,昏暗的光亮下这屋子里仅仅是几件朴素的摆设,没什么特别。
不过,唯独两面墙边架子上堆满的书籍倒是不禁令人感叹。
这屋子本一眼就可看完,但她却看了几个来回,眼下屋子里只有他二人,属实是有些尴尬的。
不知他从哪取来了蜡烛,火光一起,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
这光令她更加局促起来,若是黑暗可以隐藏她的脸色,那此刻她微有些慌张的样子一定被他瞧得无遗了。
“阿扶”
他叫了一声,走到她面前。
她却本能地退开一步。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竟觉得面前的人有些失落。
“谢大人,我不知可是我有什么地方令你误会?”
她稳着乱的心,抬起头冷静地面对他。
“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
“我,没有。”
“你有!”
他靠近一点,她将眼神别开。
“你是不是觉得从前事让你无法释怀?”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其实她并没有在意过,可还是听见他似同她商量一般说道。
“当初是我亲手将桓温大人下狱没错,所以你记恨我也应该……”
她眼神动了动,没说话。
“可是,阿扶你难道忘了,当年我谢家上下也同样是受难于桓大人的政变之下,如此,我们算扯平了不再做账了,可好?”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如此卑微的语气。
也不怎的,明明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在她面前,或者说因她成了这幅样子倒是让她心里有些发涩。
她表面波澜不惊,可内心却已是五味杂陈。
“前事种种,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那难道是因为温怜……”
她猛地抬眼看向他,他在等她回答。
“你,心里还有他?”
他语气里带着试探。
这叫她如何回答,说是不对,可说不是,那岂不是给了他希望。
“或是你还是介怀你与桑眠?”
他又说出一个可能,这也给了她一个提示,不管怎样还是先蒙混过去。
“大人,就算有休书在,但到目前为止,我与桑眠仍是夫妻。”
“阿扶你可是忘了什么?”
他忽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
“什么?”
“阿扶你忘了,我说过与你拜堂的是我,与你入青庐的也是我,我才是你的夫君。”
“你!”
他渐渐靠近
“所以,阿扶是我的妻子才是。”
话音一落,他又是将她抱起,转身去往榻里。
她有些慌了。
“你要做什么,放开!”
可是他哪里听得进去,满眼的阴红,语气也是十足地霸道。
“既是夫妻,当然是做夫妻该做的事。”
“你是疯了不成!”
她不顾仪态地高喊了一声,随即两人齐齐跌入榻里。
榻上仅有薄薄一层裘绒,跌下去她竟没觉得有多疼,定睛之后,才发现是他的手臂替她挡了碰处。
而此刻他只用一只手便能将她两手控于头顶,呼吸交缠,他却是将脸慢慢埋在她的颈窝不动了。
其实他知道,她一直有意无意避开他的心意,几番疏远必是还在计较朱雀一事。
但有些事时机未到,不可言明,而这也恰恰令他备受折磨。
半晌,听见他隐忍而又无奈的声音。
“阿扶,你这可是叫我……该如何是好?”
这句话如同重石落在她心上,愣是叫狂跳的心快速收紧了一下。
犹豫了一会儿,她微勾了勾麻木的手指,说了句相对真诚的话
“大人可还记得曾经与我的约定?”
他没答,但她却明显感觉到了脖子里的气息乱了一下。
“你说过,会娶轻荨的。”
如她所料,他翻身松开了对她的束缚,阴沉沉地坐在一边。
她也坐起来,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听见他闷闷的声音。
“只要我在便谁也伤不了桓氏一人,只不过娶桓三姑娘的事,就恕我要食言了。”
她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也不惊讶。
“桓扶嬴”
抬眸
他第一次叫着她的名字,语气里有苦涩,也有愠怒。
她怔望过去,他亦执拗地盯着她。
“你什么时候,能认真地待我一次?”
她说了无数理由,就是不肯提起朱雀的事,难道对他还是心有芥蒂?
可此事不提,就不存在了吗?
它平白像是一点污秽的墨迹,侵蚀了两人的心。
思绪一瞬间飘远,儿女情长绝非她的长项,就算是当初她认定的温怜,也是因族中长辈定下。
她只知道那人是要与她共度此生的人,便真心待他就好。
可,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乱了她的心,又叫她无所适从。
或者可以说是恐惧,因为那件隐晦不明的事,令她不敢迈出那一步。
换句话说,朱雀不现,他谢沉檠就永远脱不开关系。
起身收拾了凌乱的衣衫,她只得略显冷淡道
“太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自然还是在生气的,但见她有开门就走的架势,心里一软,又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走。
走上去,为她披好外衣,两人又一起并肩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