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望(下)

“是人……近身打倒的。”南风站起身,走至肖之祯身边,有些犹豫的低声答道。

肖之祯望着铜制油灯边缘摩擦出的一道细痕,顿时明白了八九分。

刺客应是先用暗器打灭了室内烛火,而后趁暗击晕了浮光,却独独,她是好好的。

来人会是谁呢?

他定了定神,冷着嗓子对茯苓道:“你当真未见过刺客?”

茯苓将肖之祯方才的动作尽收眼底,他果真是,防她防的紧。

思至此,她微微一笑,道:“殿下既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还何必来问臣妾呢?”

肖之祯见她冷清寡淡的模样,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手。

她竟又在欺瞒他!

肖之祯指节分明的手微微暴起了青筋,是趁着今日王府戒备松散,来此地与她相见吗?

似是酒精作祟,肖之祯并不似往日一派云淡风轻,反而像团燃的正旺的火。

眼见他亦步亦趋的逼近了自己,未等茯苓有反应,肖之祯便扣着她的下颌,丝毫未见怜惜的将她从地上带起,哑着声音问道:“本王再问你一次,来人是谁?”

他的手指带着薄薄的茧,掐得她脸颊发酸。他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暗红色的喜服映在茯苓眼中,不禁让她忆起了,他们大婚当晚,他也是这般,带着酒气,掐住了她的脖子。

茯苓突然有点想笑,当真是命运弄人。

“你这登徒子!”

“你说谁是登徒子?本王可是你即将成婚的夫君。”

承恩门上,肖之祯温润如玉的面孔在焰火下逐渐模糊。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的啊。

茯苓眼眶有些发热,但她不愿在他面前再落泪,便将视线移至了别处,不肯看他。

事到如今,她还在护着来人,他过去对她不好吗?

她可知,他听闻静安院有刺客的焦灼吗?

在这里,她仍是不老实吗?

简直,冥顽不灵。

不可,饶恕。

心烦意乱的肖之祯深吸了口气,猛地松开了她。

他要快点离开这里,他不想再看到她了。

正欲转身之际,只听一道清亮的女子声音响起,“殿下,您与娘娘没事吧?”

来人身着红色的喜服,身量高挑,眼角瞄着花钿,但也遮不住她眉宇间的飒爽,想来这便是兵马司尚书家的三小姐了吧?茯苓向后退了几步,不由得轻咳了几声,熟悉的腥甜感涌上了喉咙。

真是糟糕,她皱了皱眉,忙用帕子掩住了口。

肖之祯用余光瞥了茯苓一眼,硬下了心肠。

他旋即走至吴琦身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中满是温和:“你怎么到这儿了?夜里风大,着凉了该如何是好?”

吴琦显然是被肖之祯突如其来的柔情吓到了,她任凭他握着她的手,红着脸垂下了眼睛,“妾身看您急急的离开了,想来发生了什么事,便想一同来看看。”

这位好看的吴小姐,想来同他是更适合的。

思至此,茯苓感觉掌心一热,轻轻蹙起了秀眉,将帕子收回了袖口。

狭小的室内挤进来好几人,一时显得有些逼仄。门大敞着,不时的有冷风灌入,茯苓身上只着了单薄的月色中衣,皮肤的温度感觉随时要被消耗殆尽。

她自觉在一派红色中间格格不入,便扶着浮光,悄无声息的又向后退了退,想离他们远些。

吴琦在来时心中便满是疑惑,路越走越偏,院内也尽是杂草,一片荒凉之景。

这种地方,如何养病?

这分明是……冷宫吧?

“妾身还未见过娘娘。”吴琦的视线越过肖之祯,望向了努力向后退的年轻女子。

她未施粉黛,饱满的乌发也没有任何装饰,她似是发觉了自己在瞧着她,便抬起了眼,弯起一双盈盈的眸子朝她笑了笑。

她嘴唇很红,脸色却有些发白,在烛火下,有种异样的风情。

这便是沈氏了?也不过尔尔。

她竟能让肖之祯抛下自己,深夜来到此处?吴琦心底冷笑一声。

“今夜太迟了,改日再说吧。”肖之祯背对着茯苓,心中莫名有种报复的快慰。

茯苓的目光落在肖之祯挺拔的后背,微微有些恍惚。

那是背过她的男子。

在自己被李敬瓷冤屈时,在悬崖旁自己遇险时,在他牵着自己的手回沈府时……

他总是自己的依靠。

只是,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他转身就可以跟别的女子一样柔情,果真是假的吧。

他三番五次的来找自己,不过是在折磨她吧,不过是为了报复自己的父亲害死了他的母妃。

“可是……”吴琦咬了咬下唇,试探着向肖之祯问道:“不拜见王妃娘娘,是否不合规矩?”

肖之祯暗暗攥了攥手指,对吴琦道:“你是个懂规矩的人。”

说罢,转身冷冰冰的盯着茯苓。

茯苓在一旁听得真切,她现在徒顶着王妃的虚名,也不过是沾了皇后娘娘的光。

“妹妹不必多礼,你有这份心便好,我已经知道了。”茯苓挺直后背,理了理自己耳边细碎的发,落落大方道:“我还未恭喜殿下与妹妹大喜,今后能多个人照顾殿下,我心中自是欢喜的。”

吴琦见状,朝茯苓象征性的屈了屈膝,笑道:“多谢姐姐,妾身嫁予殿下,自是会好好侍奉殿下的。”

茯苓感觉自己身子冷极了,她手脚发麻,一股股的寒意直冲脑仁,让她思绪混乱,心绪不宁。她现在,只想快些躺回床上。

“时候不早了,春宵一刻,可别耽误了时辰。”茯苓似是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绽出了盈盈的笑容。

肖之祯闻言,冷笑一声,对吴琦道:“王妃说的极是,咱们回罢。”

说罢,牵起吴琦的手,迈出了狭小潮湿的屋子。

呼啦啦的人群刚刚离去,茯苓便似被抽空了血液,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她望着仍大敞的屋门,大口呼吸了几下。

天上的星辰稀疏,无法照亮漆黑的冬夜。

“汪——”小白狗摇着尾巴,不知从哪里跑回了茯苓身边。

“好长的冬天啊……”茯苓自言自语似的,点了点小白狗黑黑的,软软的鼻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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