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秘密
时间退回到半月前。
京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茯苓主仆二人慢慢走在京郊的小路上，身后跟着两位王府的护卫。
“小姐近来怎么想到来白雀庵了？”浮光替茯苓撑着伞，笑着问道。
“替母亲来看看静慧师太。”茯苓回首，微微一笑。
她自领到皇后的任务后，整个人因为有心事，瘦削了不少。
若真要她亲自动手害一条性命，她做不到。
忆起肖之祯走之前，婉娘屋中隐隐约约闻到的淡竹叶香味，茯苓愈发觉得此中有怪异。
是婉娘为了争宠，自己对自己下药？
还是另有他人想害这个孩子呢？
这些事交织在一起，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慢慢地向她靠近，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望着白雀庵古旧的牌匾，茯苓定了定神，对侍卫道：“你们不便进去，在门口守着吧。”
不管是谁，意欲何为。为今之计，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白雀庵香火不旺，庵中皆是女尼。平日里会收留弃婴，布施穷人。主持静慧师太更是精通佛法，心怀众生。
茯苓还是女童时，就常与母亲来此处听师太讲经。只是她那时年龄太小，从未参透过佛法中的奥义。
庵中虽冷清，但打扫的一尘不染，迈进庵门，似是隔绝了世事一切尘嚣。
庵中女尼们都在做早课，茯苓静静的站在一旁，听她们念完了一遍心经，才扶着浮光的手跪在了蒲团之上。
对面的静慧师太慈眉善目，她微微睁开眼，轻捻着佛珠道：“沈施主。”
“师太。”茯苓双手合十，恭敬的弯了弯腰。
“您托付的事，贫尼自当尽力为之。”静慧师太重新阖上了眼皮，淡淡道。
“多谢您了。”茯苓心头一松，从蒲团上站起身，向师太告辞。
..........
第二位太医赶到时，婉娘已经昏死过去，下体的血也凝固成了暗红色。
太医遗憾的摇摇头，对茯苓道：“娘娘，孩子应是保不住了。”
“哦？那大人呢？”茯苓假意关切道。
太医伸手又搭上了婉娘的手腕，“若保大人，得快些把成型的胎儿取出来。”
太医话音刚落，床榻上的婉娘突然剧烈的颤栗了几下。
也不知是因为药性过烈，伤了婉娘的元气，还是因为婉娘知道孩子没了，失了求生欲望。
她嗓中咯咯的呕出了几口鲜血，随后脑袋一歪，缓缓闭上了眼。
太医上前一探脉搏，皱眉道：“娘娘，人没了。”
一群人眼睁睁见婉娘断了气，浮云阁内陡然响起凄厉的哭喊声：“夫人！夫人！”
一片混乱中，茯苓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方才刺进婉娘颈部的金针，微微叹了口气。
从今往后，睿王府，再没有婉娘了。
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瓢泼的大雨似是要冲走暗夜里的一切秘密。
王府侍卫只知道，陆将军等了很久也没见雨停，只能冒着大雨，披着蓑衣离开了王府。
……
茯苓自婉娘离世那日起，便以去大兴国寺为婉娘祈福为由，每日清晨离府，到午后才会回来。
这日，茯苓与浮光在路上绕了几圈，确定没人跟着之后，从大兴国寺折返，来到了郊外偏僻的白雀庵。
她轻轻扣了几下门扉，一个七八岁的小尼姑替她们打开了门。
“您来了。”小尼姑双手合十，让开身子，请她们走了进去。
茯苓微微颔首，边走边道：“师太现在何处？”
“师太正在后院禅房，小尼这就带您过去。”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茯苓轻车熟路地推开了虚掩的门，悄悄走了进去。
一十七八岁的女尼正在一旁的小炉子上煎药，茯苓朝师太行礼后，轻移莲步，走向躺在土炕上的女子。
“她怎么样了？”茯苓替女子掖了掖被角，低声问道。
“那夜她淋了雨，受寒发了高烧，又怀着身子，贫尼还担心她熬不过来了。”静慧师太坐在椅中微微一笑，道：“不过吉人天相，她高烧退了，腹中胎儿脉象也见稳了。”
“多谢师太收留。”茯苓说着就要向静慧师太屈膝行礼，却被师太拦住了。
“贫尼虽不知你们所做何为，想来那夜冒着大雨将她送至此处，也实属无奈之举。”师太双手合十，轻捻着手中的佛珠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要谢，便谢谢佛祖吧。”
茯苓对浮光使了个眼色，浮光立刻走上前，捧着银票恭敬道：“这是我家小姐为庵里添的香火钱，请您务必收下。”
师太脸上一派平淡，摆了摆手道：“陆姓施主上次已经托人留过银子了。”
阿慈？茯苓心头一热。
他从不会问她为何要这么做，只要她开口求他，他就一定会竭尽所能去帮她。
婉娘出事那日，若不是陆慈溪冒着大雨，连夜帮她将留着一口气的婉娘送至白雀庵安顿下来，只怕婉娘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婉娘滑胎之象虽来势汹汹，但她还可以勉力一试，只是会十分冒险。
若用她的法子保胎，大人便会因为猛烈的用药而身体受损，诞下孩儿之日便是大人离去之时。
这也是为何茯苓会问婉娘，要孩子活，还是要自己活。
那日，第二批太医没来之前，侍女们混乱之际，茯苓看准时机用参丹吊住了婉娘一口气。为了护住胎儿，她又将参茸混着艾叶压在了婉娘的舌下。
只要她有一口气在，她就有机会救她。
茯苓先用金针封住了婉娘的下身血脉，暂缓了她的血崩。
随后，她冒险将金针刺入婉娘颈后，这样，被施针人会出现假死的情形，以便能在太医处蒙混过关。
因为婉娘出身低微，且只是一个侍妾，茯苓命人将她当夜入殓。
合棺前，她找了个由头支开了婢女们。
婢女们怎么也想不到，她们对着哭灵的棺木，竟是空的。
老天爷那夜好像也在帮她，趁着夜色，瓢泼的大雨让侍卫们无暇顾及茯苓送陆慈溪出门时是什么情形。
陆慈溪身形高大，他将瘦小的婉娘背起，身上着了宽大的蓑衣，茯苓在一旁为他撑着伞，将他送上了陆府的马车。
陆慈溪前脚出发，茯苓后脚冒着大雨，也从后门溜了出去。
并在提前约好的地点与陆慈溪会了面，一同前往了白雀庵。
一报上沈氏的名号，静慧师太无声无息的将他们让进庵内，并立刻为婉娘僻了单独的空禅房。
她脉象虽然微弱，但好在茯苓处理的及时，算是保住了一条命。茯苓一夜未合眼，守在婉娘身边为她煎药施针，婉娘的脉象这才渐渐稳固下来。
第二日天还未亮，茯苓在浮光的接应下，又悄悄返回了王府。
只是她们没发觉，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中瞧着她们回府的一举一动。
“夫人，奴婢瞧见王妃娘娘像是刚刚回来。”
青竹因为婉娘的突然离世，心中慌乱。
她没想到那药性会如此猛烈，竟让大人孩子一起没命了。
浮云阁断断续续的哭声，让她一夜都没怎么睡好。四更时分她肚子饿的厉害，便让婢女去小厨房端些清粥来，没曾想，竟撞见了这么一幕。
听完婢女禀报，她微微一愣，道：“沈氏竟一夜未归？”
“是，奴婢亲眼瞧见，她的贴身婢女替她开了后门。”婢子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
青竹皱起眉，婉娘刚死，她冒着大雨出门做什么？莫非……
“这就有意思了。”青竹冷冷一笑，“陆将军前脚出门，王妃沈氏后脚就一夜未归，这当中，不得不让人多想啊。”
“夫人说的是，我看那二人可不清白。咱们可瞧见了，陆将军还拿走了王妃娘娘的贴身绢帕。”婢女躬身道。
“你说，王爷回来，看到自己的孩子不明不白的没了，再听说沈氏一夜未归的消息，他会怎么样啊？”青竹面上划过一丝阴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