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拯救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啊……”
我已经不想记起这是我第几次重回过去了。然而,即使我妄图从现实中逃脱,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还是在提醒我,今天是八月十九日星期三。时间,又少了一天。
一个早自修我恍恍惚惚,徘徊在帮助陈耀飞和忽视陈耀飞的求助这两个选择间,以致于第一节课开始我仍然呆呆地站在讲台上。我不是靠自己一个人从神游中回来的,小蔡拉了我一把。
“同学,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小蔡问我。
“他一个早自修都在发呆。”多嘴的徐燕抢先回复蔡老师。
小蔡听了徐燕的话,问我:“同学,你有什么心事吗?”
望着小蔡和善的脸庞,我真想一吐为快,但后来我还是草草回复:“蔡老师,我没事。”
上午的地理课,小蔡很“照顾”我。由于他明着暗着向我提问,我连发会呆儿想点别的事排解“选择犹豫症”的空闲时间也没了。
“小蔡啊,你能不能别老揪着我不放?”忘记自己身份的我对着刚向我问了一个问题的小蔡抱怨道。
“啊,好,真是对不起。”小蔡老实道歉,低下头转过身去。
一开始我并不在意抱怨了小蔡的这件事,可是当我托起下巴继续想事时,班里的女生纷纷向我投来责备的目光。二十八岁的我是不会在意小姑娘家的怨恨目光的,但是我转念一想,如果因为我的抱怨导致小蔡失去做老师的信心,教育界不就失去一个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了吗?毕竟,小蔡的教育方式确实很新颖独特、引人入胜——这两节课可能是顾及到我所以没有发挥好。总之,我不能让小蔡放弃成为合格人民教师的目标。
“小蔡!”我猛地站起。
“啊?”蔡老师困惑地转头。
教室里的时间流动缓下来,所有的一切仿佛静止不动了。我可以感受到班中男生女生们的异样目光,其几乎集中于我的身上。
“你……”
“我?”
“你,你千万不要放弃教师的梦想啊。”
“啊,好的。”小蔡正了正眼镜对我点一点头。
“那,就这样。”大脑空白的我坐下来。
“易佳和同学,你也不要放弃你的梦想啊。”
我不由自主冷笑一声,回复小蔡:“我哪还有什么梦想啊,几年前就破灭了。”
说完,我感受到班中同班同学们以及小蔡的异样目光。我环顾一周,大家当真在注视着我。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蔡老师微笑着说道。
我的梦想是实现不了的。正因为实现不了,我才怀有希冀重回过去试图改变我的未来。谁知,现在被扯进一个奇怪的时间循环中——我都不晓得这还是不是时间循环。究竟是我的缘故,还是陈耀飞的缘故?是陈耀飞的缘故吧,都怪他错手杀人。神明要我拯救陈耀飞,那么我该如何拯救一个罪人呢?
“易佳和同学,你如果有什么心事的话,可以下课后……”小蔡说不下去了。
“安心啦,小蔡。现在有事的不是我,是另一个小赤佬啊。”
“啊?”
我挥挥手示意不再说。如果我俩再这么说下去,等下了课女生们知道这是蔡老师上的有可能是他在我们学校里上的最后两节课,我岂不是要被全班的女生甚至是陈舒视为可耻之徒。说起来,陈舒在干吗?
教室中,小蔡巡回讲课,多数女生们都盯着他那张留有学生气息的比我帅一丢丢的面庞。坐在韩月右上方的陈舒今日依然披散头发。她的侧脸白皙柔嫩,而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敬佩着小蔡的讲课风格。她手托下巴,双眼如宝石般闪闪发亮——陈舒整个人就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闪闪发亮。陈舒,该不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吧?犹记我曾经写过这么一部剧作,但最后绝笔未写完。要是有导演看上陈舒以我的剧本请她演出,我一定要求导演给陈舒仙女的角色。
下课铃声打破我的幻想。我本想坐在椅子上看着讲台上的小蔡就这么离开教室。兀地,脑子里萌生出一种可能再也见不到小蔡的失落感,我立刻跑到讲台上插进女生中。
“易佳和,你干吗?”凶巴巴的潘依莲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无视潘依莲的提问,叫了蔡老师一声。小蔡转头,他那透过黑框眼镜映射到我脑海中的纯真眼神令我一时语塞。
“易佳和同学,怎么了?”
“那个……有空常回来看看……”
小蔡点点头。
明明还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可以的话,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不是以学生和老师的身份建立的友谊,而是以同为社会人士所建立的友谊。
语文课的铃声响起来了,小蔡大概是不会再回到我们班级里来了。一股惆怅感聚集在我的心扉,久久不散,因而一个语文课,我几乎没有听洪红在说什么。不过,十有八九是我听过几遍的内容了吧。
“易佳和,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心事重重的?”食堂里,比王强细心点的钱建文发现我的不同寻常。
“你们不会明白的。”
“你不说我们当然不会明白啊。”王强说道。
我放下筷子,纠结于是否应该把陈耀飞的事情告诉他们两个人。最后,我决定告诉他们两个,但隐瞒一些事实:“你们说,如果你们的朋友犯下杀人的罪过,你们该如何帮助他们?”
“劝他们自首。”钱建文说。
“帮他们逃跑。”王强说。
钱建文对着王强瞪大眼珠子,使得正把饭递进嘴里的王强愕然。
“假设,现在有某些不可抗力致使你们有能力在你们的朋友犯下杀人的罪过前阻止他们,你们应该怎么做?”我问他俩。
“不可抗力是什么意思?”王强问钱建文。
“就是……哎,易佳和,你干吗问我们这种问题?这和你的心事有关?”钱建文问我。
我低头思索片刻,回答他们:“其实,我在写剧作,里面涉及到这么一个情节,所以……”
“你在写剧作啊?”钱建文兴奋地问我。
“是、是的。遇到瓶颈了,所以……”
“好,你让我想想先。”钱建文端坐在位子上,闭眼陷入神思。这孩子的心肠倒也不坏嘛。莫非,是我本来的记忆有问题?
“试试看把主人公和他失手杀死的人隔离开怎么样?”
钱建文说的我早就想到了。本来指望着更加高明、能够把陈耀飞确切地从悲命中拯救出来的办法,现在看来——罢了,不然我还能怎样。把两人隔离,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措施。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谢谢你了,钱建文。”我向钱建文道谢。
婉拒王强和钱建文的邀请后,我来到平台上等待陈耀飞。和那天一样,陈耀飞在我们那栋楼的楼梯口出现,低着头向对面的教学楼走去。
“喂,陈耀飞,走路别总低着头,小心上头飞来横祸啊。”
注意到我的陈耀飞一改沉闷的表情,露出傻傻的笑容向我走来。
“你,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大男孩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对我说道。
我挥手叫陈耀飞来到我的身边。等到他来到我边上,我问他:“陈耀飞,你觉得学校生活怎么样?”
“很好啊。”
我没有看他,向他述说我的感受:“我不喜欢学校生活。”
“啊,为什么?”
“紧张的学习氛围致使人情淡薄,更有不具形式的欺凌现象隐藏在人际关系中。我所要的学校生活,是大家快快乐乐一起学习、互帮互助共同成长的动人篇章,而不是当今这种虚伪的外在表现。”
陈耀飞沉默不语。
“好歹我们相识一场,如果你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陈耀飞依然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了?”我转头,见到陈耀飞一脸呆样杵在原地。
“啊,”陈耀飞回过神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说,“对不起,我没听到你说的。”
这孩子……该把他救出去,不然他回不到恢复记忆后的那种成熟状态……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啊。”
“什么?”
好似被冷水泼醒,我急忙掩饰:“没什么。”
今天我虽然带了长笛来,但没有在平台上吹奏。对于陈耀飞来说,我有没有吹笛想必无关紧要。
英语课结束,王强凑过来问我一大堆问题。我也许就不该提前告诉他答案,让他被叶玲问得羞愧难当。谁让做长辈的要多多关照小辈呢,何况现在的王强与我无冤无仇,不帮他我会良心难安。
都怪王强的追问,我忘记叫他给俞智福传信,所以在历史课上,可怜的俞智福被高嘉丽批评一顿。功在平时,知识的积累十分重要。这就算是身为长辈的我给予俞智福的一个箴言吧。
深夜,在和生物钟的剧烈抗争中,我赢得胜利。双手紧按不住垂下的眼皮,我望向窗外。雨水混着狂风席卷而来。有先见之明的我已经关好窗户,毕竟面对这等狂风,我若打开窗户,房间里的试卷定会被吹飞,到时还得我来收拾。
所谓骄兵必败,大约十分钟后,心满意足的我爬到床铺上倒头就睡。
“叮咚叮咚叮叮咚……”很想把闹钟就这么摔出去,可那是我的手机,我不能这么做。
尽管不喝酒,但我觉得我现在的这个状态就是宿醉后的状态。摇头晃脑、晕头转向,我走进卫生间,盛了些冷水扑到自己脸上。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然而,到达学校来到教室里后,睡意突然袭来,挡都挡不住。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我由于卷入另类的时间循环中没能向高嘉丽提出每天换领读的建议,因而早自修结束,头昏脑涨的我都不知道我读了些什么。
有一件事我记得,八月二十日星期四早自修结束后十二班的李腾和赵博浩会打架。不幸的是,早自修一结束我跑到走廊上两人已经开打了。我本想阻止他们的,但眼皮沉重的我实在爱莫能助,免不了还会被牵扯进去。
孤独,可怕。孤独,憎恶。孤独,想要毁灭一切。孤独,吞噬吧,吞噬吧,吞噬吧。在永无天日的黑暗中,痛苦地挣扎——生不能,死不可。“易佳和,罪无可恕的人。”我犯了什么罪?“杀人之罪。”我杀了谁?“人,杀人,不被理解的人,被你抛弃的人;孤独的人。”谁,究竟是谁?
“你的班主任,高嘉丽!”
迷迷糊糊抬头,眼前是凶神恶煞般的高嘉丽。
“高,高老师!”
“易佳和,昨晚没睡够?”话语中藏有“杀机”。
“高老师,可能是因为天气阴晴不定,气温变化大,我的身体难以适应这种变化,有些疲乏。”机智如我。
“身体不舒服吧?要不要我把你爸妈叫来让他们带你去医院?”
“谢谢高老师的好意。我现在好多了,没事。”我故作镇定微笑着向高嘉丽道谢。
哪怕“死里逃生”,作为高嘉丽眼中钉肉中刺的命运是逃不了了。虽然被高嘉丽着重盯着不舒服,但至少比她把我爸妈叫到学校里来好——天知道高嘉丽这妮子会不会真把我父母叫来。
“你今天死里逃生,挺厉害的啊。”餐桌上,萧辉说道,脸上尽显钦佩之情。
“其实是昨晚没睡好……唉,被高嘉丽那么一催醒,食欲都没了。”我用筷子戳戳自己的盘中餐。
“来,把你筷子给我。”
“干吗?”我问萧辉。
“我夹糖醋排骨给你,酸酸甜甜吃了就精神了。”原来还有这茬我给忘了。
接受了萧辉的好意,我的心情开朗起来。看来,萧辉的糖醋排骨还有解忧的奇效啊。
我的记忆中,周四中午陈耀飞是不在男生宿舍里的。没有跟萧辉去男生宿舍的理由,我向教学楼走去。这次我没按之前的路线走,先去前面的教学楼转转。好巧不巧,这一转竟遇见陈耀飞。
“阿飞,多谢请客啦。”是马超!
前面四人尤其是陈耀飞没有注意到我,我便特意靠边继续行走。
“没,没什么啦。”走在三人后面的陈耀飞低声下气。
“那明天的午餐也拜托你了,哈哈。”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陈耀飞会想要灭了马超了。
陈耀飞沉默不语。
“马哥说笑的啦。是不是,马哥?”在205寝室见到的瘦子说道。
马超突然驻足,面无表情地盯着瘦子。一秒后,马超眉开眼笑,拍了拍陈耀飞的肩膀,说:“当然是开玩笑的啦。陈耀飞是我们自己人,我怎么会总要他请客呢。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后面几人连连附和。
若学校是一个小社会,那么马超便是这个小社会里我所厌恶的最可耻的那类人了。
望着毕恭毕敬的陈耀飞跟在三人的身后向理科三班的教室走去,我心涌起一股愤懑之情。这份愤懑不仅是针对马超的,也是针对陈耀飞的。
夜晚,暖风阵阵,这似乎在预示着,明日将是一个炎热的大晴天。为了不使内衣被汗水浸湿,我已经做好准备。在温柔夜风的吹拂下,我亲身感受着大自然带给人类的恩惠。渴求着这一刻能够永恒,这样我就不必为了将至的明天苦恼不已。
“隔开两人,这样一定能够避免陈耀飞再度陷入另类时间循环中,我也可以从神明布置的任务中解脱,真正地改变过去以创造一个属于我的美好未来。”
八月二十一日,星期五。犹如踏入战场的勇士,我开始了这命中注定的一天。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上午第四节课铃响,我自然是按照既得攻略使陈舒与我一起吃午餐啦。
“陈舒,我要和你说一件事。”我在陈舒未开口前就说出这句话。
“啊,好。”
“我喜欢你。”当机立断告白。
时间停止流动。我望着陈舒,陈舒望着我。我们两人纹丝不动,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什么?”陈舒问我。
“我说,我喜欢你。我可以和你交往吗?”感情这件事,我一向来快人快语。
“对不起,我不喜欢你。”感情这件事,我一向来被人斩钉截铁地拒绝。
高中以来,告白多少次,被人拒绝多少次;相亲多少次,被人嫌弃多少次。你说,我还要坚持下去吗?早已伤痕累累,差不多该忘记我为什么要告白了。
陈舒吃完午餐,丢下我一人离开。没有失落感,毕竟经历过多次告白失败,即便抱有希望,也不会立刻化作绝望。
“真的得换换告白的方式了吗?唉,想要一个爱自己又能让自己为之付出一生的人就这么难吗?”
陈舒拒绝我的心意是噩梦来临的征兆。这次是和上次不一样的梦,却是和昨天一样的梦:在一遍又一遍的过去里重复一遍又一遍的过去,没有希望,只有绝望。“都是他的错。为什么我要拯救像他这样的人?我没有资格拯救他,他也不值得我来拯救。”然而……“我不能放弃他。他的希望就是我,我就是他的未来。我要拯救他,拯救他于水火之中,拯救他于危难之下。我一定要救他!”
梦醒,上课铃声响起,高嘉丽早已站在讲台上一览众人。
由于噩梦带来的压抑感,我一蹶不振。察觉到我异样的高嘉丽喊我起来回答问题,在我捂着头一言不语时还用昨天的事讽刺我。
“高老师,抱歉,能不能就这么把我放着,我不会影响课堂纪律的。”
我没有抬头看高嘉丽的表情,但是她的一声“坐下吧”表示她同意了我的恳求。
两节历史课结束,高嘉丽来到我身边。此时我趴在桌子上,直到高嘉丽喊我我才想起应该和高嘉丽说一下我今晚要参加晚自修的事。
“晚自修?你都这样了还参加什么晚自修?放学了就回家去吧。”
“不,”我站起来正视高嘉丽对她说道,“我一定要参加今天的晚自修。”
在我再三恳求下,高嘉丽答应。
“晚自修有老师来检查的,一旦发现你趴在桌子上肯定得扣我们班级的晚自修纪律分数。”
“高老师放心,晚自修的时候我一定不会趴到桌子上。”
高嘉丽点点头转身离去,突然她想到什么,又转回来和我说:“待会的英语课也不能趴到桌子上啊。”
“是。”
其实,我在高嘉丽的历史课上也没有趴在桌子上听课。只不过,我那副样子在旁人看来如同一个低垂着头打瞌睡的不良生一般。事实上,我确实没有听进多少内容——我满脑子都在想方设法隔离陈耀飞和马超。
放晚学,我来到操场上。不知自己即将犯下弥天大罪的陈耀飞顾自踢着足球,挥洒着汗水。趁他没有注意到我,我转身离去来到班级寝室里等待同学们的到来。
“易佳和,吃晚饭了吗?”首先进入寝室的王强问我。
“吃过了。”我说谎了。
“你来我们寝室做什么?”张涛问我。
“他今天要上晚自修。”王强把张涛的问句理解成理应放学回家的我为什么会在寝室里了。
“何光正来了吗?”我问大家。
“来了,在他自己寝室里。你找他?”王强说道。
我点点头,起身来到305寝室,看见何光正刚脱下校服短袖。
“何光正,你有一台掌上游戏机?”
何光正皱起眉头,回答我:“是啊。怎么了?”
“能不能借我?”
何光正笑了一下,说:“可以。但是,你只能在我们寝室里玩啊。”
“我得拿出去。”我实话实说。
“拿出去做什么?”何光正又皱起眉头,语气中还带有些许敌意。
我回答他:“把游戏机给另一个人。”
“不行。”何光正的语气坚决。
“如果我一定要你借我呢?”我不甘示弱。
何光正停止抖衣服的动作,他可能是在想我会不会从他手里强夺游戏机。
“你为什么一定要带出去呢?我不是不让你玩,你在这里玩不行吗?或者,你可以把那人叫到我们寝室里来啊。”
何光正是个好孩子,在我胁迫下仍然愿意借我。不过,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隔离陈耀飞和马超势在必行。
我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五百元摆在何光正面前,对他说:“这钱当作押金,你把掌上游戏机借我。”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
“拜托你了,何光正。”
大概是被我的态度折服,何光正叹了口气,甩开校服短袖,到自己的柜子前帮我取他的掌上游戏机。正在此时,萧辉和王强进门。
“哇,你们怎么了,一起看我。我很帅吗?”王强笑道。
“你问他喽。”楼国华套上衣服回复王强。
取出柜中的掌上游戏机,何光正递给我:“不要弄坏,特别是里面的游戏文件,别给删了。”
“好,”我接过游戏机,但我并不能保证我可以把游戏机完好无损地交还给何光正,“这钱给你。”
“不用。你别给我弄坏就好。”何光正回到自己床铺前穿上衣服,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心中是极不情愿的。
“辉,有件事要你帮忙。”我转向萧辉。
何光正扭头疑惑地望着我们。我把任务内容告知同样疑惑的萧辉:“今天晚自修一结束我会陪同你到理科三班班级寝室去。我会和你说目标人物,你把这游戏机带给他,给他玩。记住,你千万不能让他离开他自己的寝室,一步也不可以。”这个年纪的男生很容易被游戏机吸引。即便马超对游戏机没兴趣——“如果对方玩厌游戏要离开寝室,你就和他说,只要他在十点前不离开寝室,你就会把这二百五十元送给他。”
萧辉瞪大眼睛直直望着我手中的两张一百元和一张五十元,好久才问我:“为什么要送给他钱啊?”
“机密。”我取出袋中的手机,输入萧辉的电话号码。隔壁寝室传来萧辉的手机铃声。
“哇,我忘了调低手机铃声——”
我拉住萧辉,对他说:“不用去,我打的。”我结束通话,隔壁手机铃声止。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
我没有回答萧辉的问题,而是对他说:“辉,要是目标人物离开了寝室或者他出现什么异样,你就立刻用手机联系我。”
萧辉目瞪口呆,随后猛地点头。
布置好任务,我以“时间差不多,我要回教室去了”为理由,离开班级寝室来到下一层。205寝室斜对面的208寝室中,马超赤膊躺在床上玩手机。这混蛋还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回想起他的狂妄模样,我恨不得撒手不管。可是,如果我撒手不管,我和陈耀飞大概会又一次重返过去。
“多行不义必自毙,小心因果报应啊,马超。”对着马超自语一句,我离开男生宿舍。
晚自修结束,计划开始。
首先,我带着萧辉一起来到208寝室前。在我告诉萧辉谁是马超后,我把藏着的掌上游戏机交给萧辉。萧辉带着何光正的游戏机和我之前给他的二百五十元进入208寝室。既然萧辉经常和其它班级的学生混在一起,处理不同班级学生的人际关系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吧。接下来我来到205寝室,然而陈耀飞并不在里面。
“你是谁?”那个只会颐指气使的瘦子问我。
无视他的问话,我来到通道里等待陈耀飞。不一会儿,陈耀飞就和他的寝室长一起回来了。我掏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查看时间:时间充足。
“易佳……”
确认萧辉正在顺利进行中的我没等陈耀飞打招呼便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出男生宿舍,一直拉回到教学楼前。
“你,你把我拉到这里做什么呀?”陈耀飞揉揉自己的胳膊,虽有困惑之色,但无嗔怒之意。
我望望学生宿舍的方向,没人回来。
此时此刻,教学楼里仍有学生出来。无法忍受一点因素影响的我再度拉住陈耀飞的胳膊,一直把他拉到体育馆后。晚上的操场是关闭的,无法进入,因此现在这个时间段应该不会有学生到这里来。
我掏出手机看时间,还有五分钟就到九点四十五分。
“易佳和,能不能告诉我,你把我拉到这里来做什么?”陈耀飞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傻笑着问我。
“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我拉住他的胳膊等待着,希望着。
一分钟,两分钟……不用说马超,体育馆后面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忍不锥呼起来,转身告诉陈耀飞,“我们终于摆脱该死的轮回了!”
陈耀飞微微一笑,推下我的手。这番神色,他无疑是恢复了记忆的陈耀飞。
“我们成功了。”我兴奋地说。
“我们没有成功。”陈耀飞忧郁地说。
“哎?”
陈耀飞仰望天空,空中繁星点点。一颗晶莹的泪珠滑下脸颊,落到水泥地上不见踪影。
“对不起,易佳和,枉你为我费尽心思,我却不能为你打破这个可怕的噩梦。”
“你在说什么啊?”我掏出手机打算给陈耀飞看,“陈耀飞你看啊,现在都……”
手机铃声响起。
“喂……”
“易佳和,我是萧辉。不得了了,马超死了!”
“哎?马超……死了?不不不,你一定搞错了吧,马超怎么可能会死啊?毕竟……”会杀他的陈耀飞就站在我的眼前,怎么可能把马超推到墙上把他给撞死呢。
“真的。他喝了水后就一直捂着自己的喉咙,然后倒下来不动了。可能,可能他中了毒……”
“中毒?”垂下手,手机在无意识中滑落掉到地面上。
陈耀飞低头望着我,对我如此说道:“三百六十多次,毒杀似乎有几十次了。我不担心会被人发现,只是渴求着马超能够体会到我的痛苦——冷漠是这世间功效尤为显着的慢性毒药。每日每夜我都被自己的同班同学灌输着这样的毒药,直到发疯……”
“你别开玩笑了!”我猛推陈耀飞,他及时站住脚跟没有跌倒,“下毒?这是人干的事吗?对,他们压迫你,你确实有反抗的资格,但是你没有杀人的资格!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被同样生而为人的人所压迫,如你这般受到压迫就起杀意,这世界上早就尸山血海了!”
“对不起……”
压抑的情感如山洪暴发,我忘却理智将自己的不满倾泻而出:“对不起,对不起,你只会说对不起!懦弱地活着,然后成为背负千古骂名的罪人。陈耀飞,你就是个懦夫,是连马超这种人渣都不如的人渣!我,我也真是搞笑,为了直到现在都没有现身的神明做事,以为这样我就可以改变过去,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松开捂住脸的手,我的火气再度冲向陈耀飞:“你和他们一样,都在捉弄我!我这么为你着想,为你这么拼命,但是你却和十班的人一样,在我抑郁的时候没来帮助我。为什么你们没来帮助我?高考成绩,光辉前途?这些,比拯救一个人来得更加重要吗?是你们,是你们把我逼到这种生不如死的地步!”
大脑冷却回过神,被我推倒在地的陈耀飞撑起身子仰卧在地上,泪眼婆娑倾诉着他的悲哀。
“我说了,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啊!”
神智被异兽侵占,我挥拳朝倒在地上的陈耀飞打去。陈耀飞没有躲,我也没有下手。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呢?”这是黑暗吞噬我们前,我对陈耀飞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