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4）

苏泠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微妙。

很多时候，不是你想不想下决定，而是这个环境逼着你赶紧定下来。

不论走哪一步，总归是不能拖延的。

因此，等到崔家主忧心忡忡找过来的时候，苏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当皇帝。”

崔家主：“……”

平地惊雷莫过于此。

崔家主手中的茶杯没拿稳，摔在了地上，手直哆嗦，“你在说什么？”

哪怕他真的在寻找出路，现在也还没能下定决心，更没想到苏泠会这么迅速做出如此决定。

“您会支持我吗？”苏泠平静问道。

崔家主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往这个方向思索，脑子里瞬间列出发动战争需要的人手物品资料以及可以建立初期根据地的城池，揣度其中可能得到的利润和风险。

不可否认，这是一忱赌。

值得吗？

崔家主不由在心里反问。

苏泠也看出了崔家主心里的不安，淡定安慰道，“那您可以就当作不知道，我也不需要您提供多少帮助，对您而言，也不过是家族多一条可能的出路。”

换而言之，只要崔家主不出手，大可以任由苏泠搅风搅雨，反正苏泠赢了的话他们可以趁此松一口气，苏泠死了的话他们可以完全不认账。

“胡说什么呢？”崔家主斥责一声，“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怎么可能任由一个族人去随便拿自己的命，尝试一个危险的计划，还是不提供任何帮助的那种？

只是，崔家主揉了揉眉心，感觉脑子有些乱。

这件事，确实太重要了。一个搞不好，无法将皇室给解决，到时候他们也会永无宁日，甚至整个家族都被迫逃亡。

但不可否认，在经过了黑衣人（秦秩）和苏泠的话语之后，崔家主心里的欲望蠢蠢欲动。

当这世间有足以一劳永逸的方案之后，这太吸引人了，不可否认，利益动人心。

只是，崔家主心里默默叹口气，他已经垂垂老矣，京城这些人又看着他一举一动，他不能随意离开别人的视线，但下一代也没有多少足够优秀又有魄力的子弟。

可惜啊，可惜苏泠不是他们崔家人，如今还是姓苏，上面还有一个父亲一个继母，更可惜苏泠只是女儿身。

崔家主再次叹气，感慨自己生不逢时，又感慨未来艰辛，“……你先休息吧，我回去再想想。”

这么重要的事情，崔家主甚至不敢随便和别人商议，就怕族里也有二五仔，直接把他们对皇室给举报了，但这事就算不商议，崔家主也必须尽快下决定。

机会不等人，拖得越久，只会延误更多的时机。

崔汐双腿瘫痪，即便联姻也不可能有什么好人选，崔晗才十岁，等崔晗成长起来至少也需要十年。

可崔家主如今已经年过五十，一旦有个哪里不舒服，他又还能撑多久呢？

很多事情，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苏泠点头，表示理解，礼貌道，“那舅舅好好思索吧。”然后她便告退了。

崔家主看着苏泠的背影，心中的遗憾与惋惜几乎是无法掩盖的，要是这样的人是男儿身，要是崔汐是男儿身，那么崔家的未来就有了希望。

旁系的人年轻人太过平庸，偶尔有几个还不错的，方向太过偏僻，性格也不够大气，没有足够的威势来统领一切，崔晗倒是不错，但也太小了。

仅仅是后宅，可以利用的范围还是太小了。而且……崔家主有些神色不定，如果苏泠要走到这一步，如果真的要站到台前，那么苏家人最好是死光了比较合适。

这样，也就没有了人可以借着大义甚至是孝顺的名头，来反过来钳制苏泠，而他们和苏泠在一条船上，苏泠要借助他们的力量，他们要利用苏泠的威信，这才是最好的合作方式。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苏泠真的有勇气大义灭亲，把整个苏家全部给灭了，不然最后的果实要是被其他人拿走了，那崔家肯定不干。

崔家主揉了揉眉心，再次暗暗叹气。

怎么就不是个男儿身呢！

-

苏泠原本是想去外面忙碌，或是帮忙处理家事或是照顾崔汐，不过崔家的事情大多早就有了惯例，她虽然和崔家走的亲近，但好歹不是真的崔家人。

还没等苏泠纠结太久，崔家主就来找苏泠了，“最近京城不太平，我想替你定一门亲事，先来找你说说话。”

崔家主明显没打算盲婚哑嫁，毕竟嫁过去这是为了联姻，是为了拉拢关系，而且苏泠一贯是个有主意的，这些事和她商量，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的结果。

“现在定下来？”苏泠下意识皱眉，明显有些不喜。

她虽然和秦秩吵架了也冷战了，如今也还没有打算见面，但不代表她愿意嫁给其他男人。

而且，苏泠摩挲着下巴。

她这些天收到了秦秩的来信，也不知道秦秩是怎么查到了她的身份还把信递进了崔家，她虽然看了信件，但苏泠一封没回。

反正里面也没有太多内容，只有秦秩如今在外的一点信息，甚至连内容都不全，除此之外就是大片大片的关于产业的叙述以及自己情报人员的名单。

崔家主眼中也并无怒意，只是认真跟她解释，“如今皇后还盯着崔家，我怕她一直朝你下手，而且你是苏雅的阿姊，如果你的亲事不定下来，苏雅就不能成婚。”

苏泠：“……”

她总算想起这茬了。

也对哦，这个时候还比较讲究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她是苏家的长女，她不订婚，下面的妹妹全部都只能等，等到她订婚为止。

不然，不止是这一家的操守（怀疑他们连长幼都不分）会被怀疑，就连苏泠是否还是完璧，甚至是否有重大缺陷，都会被人拉出来指点。

苏泠扶额，看来这还真是个重要问题。

毕竟皇后一看，就是想要撮合苏雅和太子。

一个阻碍，就是二皇子想要抢人；另一个阻碍，就是她苏泠还没订婚！

天降横祸，莫过于此。

“我父亲怎么说？”苏泠终于想起来了，生父对自己的婚事还有发言权。

崔家主慢悠悠道，“这事我和他谈过了，他不再插手你的婚事，只要到时候给嫁妆就行。”

崔家主没说的是，他对苏赫有多么看不上。

区区一介武夫，能找到什么好的男人？怕是最多也就认识几个同行的小子，连世家的门槛都踏不进去。

要不是苏雅吹出来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天生凤命，怕是苏雅自己都嫁不出去，还想着皇室？

连苏赫都这么急，看来这些人还真的是不得不关注她的婚事。

苏泠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小心问道，“我能出家当姑子吗？”

到时候，吹出来一个才女的名声，或者是管家什么的，也都没关系。

崔家主无奈，端起茶盏，摇了摇头。

苏泠是崔家亲自教养出来的，苏泠在要出嫁的时候出家了，那何止是打崔家的脸，那简直是会让人直接怀疑崔家的用心和教育。

好歹苏泠还是苏家的女子，结果居然被崔家教养到出家了！

苏泠此刻终于意识到，她面前的路基本上被堵死了。

如果不愿意嫁人，那么她这个身份就不能用了，除非苏泠这个人直接死了，否则只要她还活着，就是给苏家和崔家制造污点，而且还是根本洗不干净的那种。

-

崔家主让苏泠回去想想，而且他这里也有名单，大不了他替苏泠找一个看似身体不错实际上快病死了的，等一成婚就直接守寡，只是这寡妇名头实在不好听。

而且，他也确实觉得，女子相夫教子，安安稳稳在家带着，也很好。

当然，苏泠要是坚持，他也乐意让年轻人表露自己的想法。

苏泠沉思了几个时辰，然后再次找系统白云要了这个时代的资料。

类似魏晋时期，开国皇帝四十七岁成就一番伟业，定都洛阳，如今已经有二十多年有余。

开国皇帝本是杀伐果断注重武官的性格，这性格打江山容易，只要按功行赏一切都好说，但到了守江山的时候，就难免会被人指责一二。

到了最后，一开始陪伴皇帝打江山的臣子不断做大，世家权力收不回来，这都是后果。

而且，前朝余孽还没有死光……据说当年的贵妃有了身孕，结果逃了出去，没有被击杀。

苏泠翻阅着这些内容，若有所思。

要不……这一次，她试一试别的方式。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崔家迎来了别的客人。

“崔家主，好久不见，”黑衣男子朝着崔家主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冒昧来访，还望见谅。”

崔家主一脸忌惮，“你来干什么？有话直说，我没工夫和你浪费时间。”

黑衣男子摘下了自己的斗笠，“听闻贵府苏女郎有意定亲，特来寻访。”

黑衣男子慢条斯理道，“特来自荐一番。”

崔家主气乐了，“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一个亡国宗室，也敢肖想我崔家教养出来的女子？”

可别拿什么未来为后的时期忽悠他，等到了未来，现在的所有承诺还能不能奏效，又或者到时候那些承诺这人还记不记得，那都是两码事。

现在说的极为动听，未来直接撕毁承诺的，难道还少吗？

黑衣男子微微摇头，依旧是极为冷淡的模样，“崔家主，你考虑过扶哪个皇子上位，你就没有考虑过让自家人来当这个皇帝吗？”

崔家主心头一跳，心中隐秘的念头直接被人戳中，脸色不由一暗，“你想说什么？”

黑衣男子起身，从窗口眺望远方，“当今天子看似仁德，实则毫无功绩还喜欢肆意妄为，凭空揣测想要做出一番政绩，难道崔家主就没想过改朝换代？”

改朝换代！

这四个字，让崔家主脸色骤然一变，手指向门外，“你出去！”

黑衣男子脸色不变，反而直接坐下了，“武帝的故事，想必崔家主也比我更加熟悉吧？”

武帝，也是唯一一任女帝，在位时功绩赫赫，可惜后嗣中无人能够继往开来，才导致第二代皇帝就被赶下台。

当然，武帝的功绩也遭到了后人诋毁，如今女子的在家相夫教子之轮，也是从那是开始慢慢流传。

崔家主脸色更加阴沉。

黑衣男子慢悠悠道，“我听闻太医说，崔家三娘子的腿断了，可能终身都无法行走。”

高楼一跃，哪是那么好的事情？崔汐这一辈子，都只能靠轮椅或者卧病在床了。

如今，崔家主甚至不敢让自己的女儿知道这个消息。

崔家主脸色森然，“没想到你的手这么长，怎么没被皇室给剁了？”

这后宫和皇城都快变成筛子了，谁的人都在里面搅和浑水。

黑衣男子摇头，“当年的皇帝，我也不得不佩服，只是如今的陛下，怕是既没有先帝的雄心壮志，也没有先帝的爽朗大气。”

整天不是想要平衡朝政就是挑拨是非，实际上，本朝皇帝就跟玩狼人杀一样，捧几个踩几个，但于国于家都无力，除了挑起更多的争斗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用处。

“那你又好到哪里去？”崔家主嗤之以鼻。

好歹现在的皇帝还占了个正统的名头，他们呢？前朝余孽而已。

黑衣男子极为淡然，“所以即便是将来，我也无法为帝。”

崔家主不信，反问道，“难道你舍得把帝位让人？”

搞笑吧？造反不是为了当皇帝？

崔家主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怀，不由恶劣揣测，这人难道背后还有更多的算计？

“当然。”黑衣男子掷地有声。

“是谁？”崔家主不由追问。

“贵府的苏女郎，苏泠。”黑衣男子脸上总算是多了一抹笑容，“如何？”

崔家主没有回话，只是来回打量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霍然起身，“崔家主，你好好想想吧。崔家如今，也没几个可用的人了。”

黑衣男子整了整斗笠，将面前的光线全部遮住，遮挡了面容，“我知道你如今希望苏女郎先嫁出去，也是希望给她找一个靠山，只是若是崔家大厦将倾，那谁都靠不住。倒不如，剩下的都自己来吧。”

如果苏泠在此地，大概会从一扫而过的余光中，发现这人和秦秩的面容一模一样。

房间里，苏泠翻阅完了本朝的史书，终于总结出一个重要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