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盛世山河风景秀(6)

骑马游街的时候,他们这些人都是按照名次排列顺序,陆荣站在较靠后的位置,留给他的也是一匹有些矮小的黑马。

原因无他,战马脾气烈,不是他们能驾驭的,大多数战马都被送往了战场组成了骑兵的马匹,一些用来育种的良马也不是他们能够够得着的,最多偶尔提供给一甲那几位学子。

今天的游街倒是格外热闹,秦秩早就收到了消息,他倒不至于刻意去破坏,但今日正好是他去皇宫述职的日子。

所以,秦秩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带着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一队人,和游街的队伍相撞了。

原本听到了周围人的欢呼,陆荣心情舒畅了不少,但是很快,他就注意到了,有别的人抢走了他的风头。

游街的队伍又长又堵,状元曹元在看到这边的动静后,干脆停顿下来,请秦秩先走。

整个游街队伍全部停止,看着秦秩骑着高头大马带着精锐的队伍走过。

“秦将军慢走。”曹元也是大家出身,这个时候也不怯场,反倒笑眯眯和秦秩打招呼,丝毫不介意秦秩的冷脸。

秦秩微微一点头,然后慢速走出了人群。不是他非要慢慢炫耀,只是这骑马本就有些危险,这里又是闹市,如果有哪一家孝子随便乱跑就极容易出事。

陆荣又是嫉妒又是难受,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如今他们没有授官,哪怕考取了进士的功名,其实也是个刚入职的新人,按照官场的潜规则,等待上官先走过是表示尊重,这确实是对的。

曹元温和的脸色在他看来无比的谄媚,陆荣嗤笑一声,大概又是一个四处逢迎八面玲珑之辈,这个状元也不知道是怎么考出来的。

谁知道其中有多少水分!

他就是觉得格外难受,陆荣咬着牙,原本在队伍中,他由于名次不是很好,位置也不是很靠前,已经得不到多少关注,如今还冒出了一个方方面面和他比拼的秦秩。

就连两人骑的马,优劣差别也如此明显。

心里不由对苏泠有了许多怨言,陆荣暗自心想,好歹还是嫡出的公主,居然还让他落到了同进士的名次中,如今也不能给他准备一匹好马,未免也太过没用了。

“你怎么了?”旁边的人关心着问道,“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刚才鼻子眉毛都挤在了一处,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我先帮你通报给负责的长官?”

“……没有,多谢挂怀。”陆荣心里憋着气,冷冰冰拒绝了这位的好意。

热心贴冷脸,还得不到一句谢,那人也收了笑脸,不再搭理陆荣,转头去和别人说笑聊天去了。

周围有人见到了这里的对话场景,目光不由暗自闪烁,心中对陆荣的评判顿时低了一些。

等秦秩离开后,周围的人群又重新热闹起来,对着这些学子表示羡慕和钦佩。

琼林宴上,既然又是文会,陆荣本来是想好好表现,写了几首吹捧皇帝的诗词,刷一波印象分。

不过,早在开场的时候,皇帝亲自前来,第一句话说的便是,“诸位都是有才之士,当把这份才学放于国家大事上,诗词本是小道,自娱自乐便罢。”

周围有人开始窃笑,他们已经看出来了,皇帝并不喜欢诗词。所以,大概也不会怎么喜欢以诗扬名的陆荣。

原本想要吟诗的曹元立刻改了话口,转而说起自己家乡的农事和民俗,偶尔也聊一聊当地出现的矛盾,讲讲百姓有哪些困难,还根据这些内容提出了一些方案。

几个比较机灵的学子纷纷领悟过来,跟曹元一起谈论起这些内容。最后还不忘去歌功颂德,赞颂皇帝治下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这些都是刻意说给皇帝听的,好歹能够证明自己不是五谷不分四肢不勤之人,要是运气好,估计也能够被皇帝看中。

皇帝原本坐在首位上,基本上不怎么说话,在听了曹元的一番讨论之后,他倒是心中升起了几分欣赏。

说干便干,他干脆把那几个表现非常优异的人叫了过来,自己亲自问话,询问起更多的细节。

陆荣被排挤在最外层,根本没有多少人愿意跟他说话,当然,陆荣也不屑和这些普通人发表观点,正在找机会等着一鸣惊人。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陆荣目光不经意一瞥,正好看见了某个熟悉的身影,那似乎是苏泠身边的侍女。

这人怎么会在这儿?陆荣心中忽然有了答案,因为苏泠就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皇帝疼爱自己的女儿,所以悄悄给了苏泠一个挑选的机会。

只要把握好,就可以迎娶公主。

陆荣冷笑,难怪曹元和那些世家公子这么积极,一个两个讨论得如此热切,连喝杯茶都无比注意自己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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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已经有了想法,陆荣干脆也跟着挤进了人群中,凭借着在后世看来平常在现在极为新颖的观点渐渐展露了头角,慢慢走到了最前侧。

周围的学子看着陆荣,有的分外钦佩有的目光怪异,像是被陆荣骇人的话语给震惊了,最后还是让他走到了皇帝面前。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陆荣夹杂了不少私货,他虽然自大,但也可以看出来,世家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削弱,估计皇帝是想要加强皇权。

皇帝没有直接夸奖,在询问了陆荣的名字后,又询问了他一些关于民生的相关知识和见解。

在这方面,陆荣就有些捉襟见肘了。他穿越过来的时候原主已经18岁,只是偶然间一场风寒要了原主的性命,这才让他重生。

害怕被原主的家人发现,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县城的书院里学习,隔个几个月才会回家一趟,回去了也基本上就是在家游玩,对这些民生知识也不怎么了解。

差不多估摸出了陆荣的水平,皇帝对着陆荣还算温和,稍微点了点头又换了下一个人。

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陆荣心里格外焦灼和忐忑,可还是那一脸坦然和镇定,竭力不让自己乱了阵脚。

寻了个时刻离开这里,陆荣悄悄拿着宴会上的纸笔写了一张纸条,借口如厕去了其他方向。

“公主可是在此处?快带我过去。”陆荣一把抓住了之前他看见了那个侍女,正是帮助他和苏泠给守门的那一个。

不过,陆荣并不知道的是,这是皇帝亲自选出来专门送给苏泠的侍女,实则对一切事务极为敏感,还可以直接向皇帝汇报苏泠遇到的各种事情。

侍女有些惊讶看了陆荣一眼,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公主如今陪着皇后在亭子里赏花,怕是走不开。”

具体的地点,侍女也不敢透露。能够稍微说这么一句,也是希望陆荣知难而退。

看来是见不到人了,陆荣忍不住有些失望,他本来是想问一问自己科举名次的事情,现在看来是很难得到一个答案了。

他自己也有了猜测,最大的可能就是当时的主考官并不欣赏他的回答,苏泠又没有找到机会求皇帝修改名次。

可他还是尽力止住了质问苏泠的欲望,反而想要借着苏泠的愧疚能给自己刷一波筹码,所以在纸条中表示满满的不介意,只希望自己能获得一个好的职位,然后由此加官进爵,早日迎娶到公主。

将纸条递给侍女,陆荣严肃道,“这张纸条中的内容一定不容有失,你记得悄悄递给公主。”

侍女瞪大了眼,“不可,这是私相授受。”

她一个宫女敢帮助外人向公主传递纸条,这件事情要是被揭露出来了,估计她就是直接杖毙的下场。

“拿着。”陆荣冷着脸,忍不住有些嫌弃她胆小,“公主看见了我的纸条自然会高兴,只要你不说出去,等将来我和公主成婚了,那就是一段佳话。”

侍女看了陆荣好几眼,最后沉默着点了点头。

将纸条送了出去,陆荣心情舒畅了许多,大步返回了宴会。

等陆荣离开后,侍女手里紧紧攥着纸条,直接去了御书房,将这张纸条递给了皇帝身边的大总管,轻言细语解释了原因,重点说明陆荣此人的胆大和狂妄,然后将苏泠摘了出去。

她本就是皇帝赐给苏泠的侍女,一切事物都要以苏泠这个公主为先。既然公主对这个人没有什么想法,平日里也表露了看似看重实则不屑一顾的,他们这些仆人自然要跟着主人的想法走。

正是三月份,御花园的花朵郁郁葱葱,盛开的正是热闹,苏泠却无心欣赏。

说是在亭子里赏花,其实是皇后抱来了一堆画卷,示意苏泠慢慢翻阅。

随便展开一幅,画卷栩栩如生,画中的人俊朗阳光,右上角标注了此人的姓名、年龄、职位、家世和德行,信息还算齐全。

苏泠看向皇后,目光有些无奈。

皇后捧着茶杯,扬了扬下巴示意苏泠继续看,“如果你始终不肯挑,那可就我自己来替你选了,你可别怪最后的人选不合你的心意。”

苏泠随便翻了几个,只能找理由道,“这些人都接近二十了,身边肯定都有了通房丫鬟,谁知道会不会闹出人命来。”

“世家里规矩还是够的,嫡长子不出生,妾室和通房怀了也要一碗药给打掉。”皇后倒不担心这方面,“通房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他们年纪也大了,一家主母总会拨几个人来照料自己的儿子,但你定了之后,那些通房都会被清理的一干二净,绝不会留下来污了你的眼。”

皇后都有些感慨,公主就是好,有皇家撑腰,这些人既然要做驸马,那自然不能委屈了公主,尤其是像苏泠这样外家势力强大自身身份尊贵的公主。

世家的夫人都精明着,为了公主背后的权势和隐含的各种好处,别说是处理那几个通房,就算是把公主当作菩萨供起来,每天问候个两三遍,她们也可以做出来。

可惜她的娘家没有合适的子弟,不然她也想将苏泠迎回去,苏泠所代表的帝王信宠以及丰厚的嫁妆,足以让那个子弟从此仕途顺遂。

“可我不喜欢。”苏泠皱眉。她不大喜欢跟别的女人有过纠缠的。

“真要说完全没有任何通房的,别的人我不知道,大概只有秦将军秦秩了吧。”皇后随口道,“当年可是闹了大笑话,秦秩嫌弃那几个通房不会兵法不通文墨,直接把人送到庄子里去了,宁愿自己孤身一人。”

事实上,通房就一个玩物,能够让男人顺心就够了,哪有什么要求?便是世家贵女,也没有几个会兵法,在皇后看来,这纯属秦秩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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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应付了皇后,苏泠有些疲惫的回宫,跟在她身边的绯萝怀里抱着十来个卷轴,这是皇后特意留下的。

果然,在汇报了苏泠后,侍女还得到了一波奖赏。

苏泠也很满意,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的收获,纸条上写了什么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陆荣这次真的死定了。

果然,皇帝看到了那个纸条,看着上面深情款款的语句,他干脆叫来了苏泠,直接道,“这个人你不要再接触,我留着有用。”

“这人还有几分才华,只是人品上……”苏泠欲言又止,不知道皇帝是怎么个用法?

“他暗示变法。”皇帝眼眸中的波涛极为汹涌,“朝堂上都是牵一发动全身,变法哪能轻易实行?何况主持变法的人更容易被众人视为眼中钉,只是成功了利益也丰富。”

皇帝在稍微说了几句后又不肯说了,对苏泠安抚道,“我知道这件事上面你受了委屈,这事我会处理,接下来还需要捧一捧他,我怀疑他的身份不大对。”

皇帝的语气有些冷淡,一个农家子却不了解农生,反而对国策格外熟悉,还对朝堂的势力该如何打散格外清楚,再加上陆荣之前的行为,怎么能让皇帝不怀疑?

苏泠微微一笑,经过这些时候明里暗里的引导,皇帝是把陆荣当作了一把刀,正好用来引导变法,等到众人怒火越来越多需要宣泄的时候,就把这把刀交出去折断。

当然,在捧着陆荣之前,皇帝还是打算稍微冷一冷,免得这个人太过拎不清,反倒毁了他的计划。

所以,在其他诸人已经任职之后,陆荣还在家中等待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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