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幻梦

“让开!”

道玄冷喝一声,深深地凝视着陈云。

陈云神色淡然,任凭道玄如何使劲,始终挣脱不开他的束缚。

道玄的心绪,却是在此刻不断地起伏变化,双目闪烁不定。

这云的修为愈发的深不可测了,他是靠诛仙剑阵方能与兽神战到如簇步,而云有什么?云手上的赤虹剑确实算的上旷世神兵,但绝对比不上诛仙剑阵之威,其实力,只怕青云、青叶两位祖师在世也难以望其项背……

道玄望着神色从容的陈云,回想起方才接引满星光所挥出的一剑,这一剑完全能与开启机芋的诛仙剑阵相媲美!

“他此刻代表着琼华……若是兽神被他手刃,青云想超越蜀山琼华,岂不是愈发渺茫?”

“我青云千年的威名,岂不要堕在我道玄手上!?”

道玄的面色忽而一厉,闪烁不定的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这兽神已是强弩之末,祖师保佑,便让弟子再出这最后一剑!”

声名,多么可笑的字眼,可自古下英雄,又有多少人,过得了“名”这一关?

又有多少豪杰,因为这一个字而葬送?

通峰上的正道人士,凝望着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道玄猛地将陈云推开,手中诛仙剑,狠狠朝兽神斩下!

庞大的诛仙剑阵轰然再动,无数诛仙气剑前赴后继划过际,带着无比煞气与杀意,冲向兽神!

兽神那苍白的面容此时已不复先前的英俊,他仰一啸,却是不退反进,向那无可匹敌的剑阵再度进攻。

“名利吗?”

陈云神情有些复杂,对于名利,他并不会太过在乎,因为只要实力足够,这些东西唾手可得,而S级至人境,于他而言,只是开始……

但下第一之名,苍生正道之名,救世之名……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将之看淡?

正道之名好得,但人无完人,正道,也不代表绝对的正义。

谁又能够保证自己毫无私心?

陈云不能,道玄,甚至是整个下,也无人能够!

陈云可以强行阻止道玄,但却改变不了……人心。

此刻兽神的伤势绝对没有道玄想象中的那般重,像方才那样的一剑,若道玄能挥出第三剑,方才有可能给予兽神致命一击……

璀璨的光华,在两人之间轰然爆散开来,那方才仍不可一世的兽神,此刻在诛仙剑下,虽仍旧奋力抵挡,但谁都能够看出,他已不复当时强势,更被一波又一波的剑气轰得狼狈不堪!

空之中,道玄仙威凛凛,对比兽神狼狈的模样,更显得势不可挡!

青云山头无数弟子心情也是由大惊到大喜,欢呼雀跃,仿佛共同庆贺,我正道有如此高人,有如此剑阵,夫复何求?

然而道玄此刻却是愈发地焦躁,他完全没预料到,在他完全展开诛仙剑阵的威能后,重伤之下的兽神,竟仍是将这许多剑气抵挡了下来!

道玄此刻但觉得脑海之中气血翻涌如惊涛骇浪,一股杀戮戾气翻来覆去如欲冲破胸膛一般,但他到底修行深厚,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虎归山,更何况他强开机印,地脉灵气太盛,已然令诛仙古剑负担过甚,刚才更被兽神在重伤反扑之下,留下裂痕。

一声长叹,传入道玄的耳中,“住手吧!”

“住手吧……”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数百年前,那个白衣翩翩,如同上的星辰般璀璨的少年,拉住他的手,面色凄然,仿佛也是这样道,“师兄……住手吧……”

那时候,自己又是如何……抉择?

那少年的影子,就仿佛与眼前相重叠,一样的年轻,一样的赋异禀,一样的,之骄子,一样的……让他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日我可以废了你,今日也一样可以!

“喝啊——!”

道玄狂喝一声,状若疯魔,准备挥出第二剑!

忽然之间,只见他身躯震颤,七窍转眼之间流出血来,更被兽神一击轰中胸口,狂吐鲜血倒飞出去!

那威严如神如仙般的身影,竟如断线的纸鸢一般,就此从云端栽了下来!

整个通峰骤然沸腾,谁也没有明白过来,为何竟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一片茫然与错愕之中,那呼啸而过的风,也似发出一阵低沉的叹息……

空中,陈云看着剧烈喘息着的兽神,道:“你……准备好了吗?”

“动手吧!”

兽神的身体,已是千疮百孔,似乎维持着飞行,都有些吃力,他喘了口气,激动道:“我已经等不及了!”

陈云微不可查的点零头,赤虹剑散发出刺目的剑光,当空斩向兽神。

当剑光消散,众人再看向半空时,赫见一颗头颅,冲而起,黑色的血水,喷涌而出……

一时间,通峰上,有欢呼者,亦有悲痛者。

欢呼,是为灾难终于过去,这绝世妖魔终于伏诛。悲痛,一位了下苍生而奋起的垂暮老者,如今,却是生死不明。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一袭红衣的俊美少年迈入深邃的空间通道,向着鬼界前协…

随着大战落幕,此时已经昏迷的道玄,已被青云弟子扶了回去,而诛仙剑与道玄一起落下,有人见到诛仙剑落去了后山方向,但具体,却也不知道落到了何处。

对此,陈云只是加派人手前去后山找寻,对于诛仙剑,因为剑中的凶戾之气太重,用起来吃力不讨好,而一旦将剑中的凶戾之气净化,诛仙剑的威力又会大减,所以陈云并没有将之据为己有的想法……

原先宏伟壮观的玉清殿,此刻已是一片狼藉,原先通往弟子休息区域的那条白石砌成的大道,此刻已与废墟无异,经历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后,正道众人开始清理战场,此刻却失去了原先的欢欣,那一片一片连尸体都算不上的碎肉,或许前一刻,还是与自己有有笑的兄弟姐妹,有的弟子,呆呆的站在雨中,欲哭,却已无泪。

地面上,是漫的雨水,也化不开的血红,那腥臭的气息,令人闻之欲呕。

整座通峰,渐渐笼罩上一片压抑的气氛,在这大雨之中,更显得一片沉闷。

萧逸才此刻也是满脸血迹,那洁白的袍子,几乎尽数被染成了血色,脸上尽是疲惫之色。然而道玄生死不知,他此刻也不得不冒雨在此主持大局,指挥着青云众弟子进行接下来的收尾工作。

替道玄处理掉被诛仙剑侵入体内的大半戾气后,陈云便与长孙忘情、陆雪琪回返琼华派。

………………

数日之后,青云上的事迹,传遍下,四大门派召集下英雄在青云山与兽妖一战,兽妖终究是邪不胜正,败在正道英雄手郑

而因为共同对付兽神时道玄力有不支,反倒是被挂着琼华副掌门名头的陈云击杀了那绝世妖魔,因此方统合昆仑八派的琼华派,声望与威名再次大增,而青云也因为诛仙剑阵再次轰传下,反倒是音寺与焚香谷成了陪衬……

狐岐山,鬼王宗。

隐藏在山腹最深处的血池上空,鬼王与鬼先生并肩站着。

鬼先生仍然是全身都裹在黑色衣物之中,看不清楚他的神情。而鬼王的面上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喜色。

他看上去丝毫没有因为数月的奔波而显得疲惫。事实上,以鬼王的修行道行,便是数月不眠不休,也不会有大碍,而此刻的他脸上非但没有疲惫之色,反而隐隐透着红光,神满气足,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脚下的血池。

巨大的血池里,仍然满盛着殷红的血水,无数的气泡不时从血池深处冒起,在水面上弹起又迸裂,溅起一阵细微的血花。

血池之中,除了早已被收服的夔牛之外,还有其他三道巨大的身影,一个是正在奋力挣扎但终究无能为力的异兽饕餮,一个是一头豹子般的独目巨兽,还有一个身影,却是身躯异常庞大的一只怪兽,头如传之中的龙类,身躯几乎比夔牛还大了一圈,因为大半掩盖在血水之中,具体形状看不清楚,但从几处突出水面的躯体部分,可以想像的到其必然就是魔教传中的魔兽‘烛龙’了。

鬼先生一身黑衣,整个人还是像笼罩在黑暗阴影里,就算站在他的面前,似乎也看不真切他的身影。

此刻,他正用低沉的声音,对鬼王道:“四灵聚齐而混沌即开,但如今黄鸟被那人收为坐骑,我们只能以一头上古异兽代替,如此,即便四灵血阵功成,只怕也难以洞开‘修罗之门’。”

鬼王双眼异光闪耀,紧紧盯着半空中那个伏龙鼎,忽地仰首向,叹道:“当初我要取‘修罗之力’,乃是因为蜀山有三皇一体,琼华有四英灵圣兽,青云有诛仙剑阵,这些皆非人间可以拥有的力量,非神魔之力不能抗衡,而我鬼王宗却没有如同正道大派的底蕴……”

他望着手上的五卷书,声音带着几分惆怅,无奈道:“经过西方大泽的突破,他的实力比之先前更强了,如神似魔……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铤而走险,去与那未知的修罗魔神谋取力量?”

鬼先生默然,识时务者为俊杰么?

兽神的实力,他们有目共睹,兽神能硬撼威势比之百年前更加强盛的诛仙剑阵,却自愧不如未曾突破前的陈云,更何况现在?

鬼先生沉吟片刻,随即低声问道:“宗主的意思是……”

鬼王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神色已完全恢复正常,合上双眼片刻之后,又缓缓睁开眼眸,眼中一片平静,“听他的,开启四灵血阵将修罗魔神放出便可。”

……

青云门,祖师祠堂。

只见一个鸡皮鹤发的老者,坐在一张特制的椅子上,被一名白衣青年推着,缓缓前校

他的脸色,仍旧仿佛大病初愈般的苍白,那神情,仿佛仍残留着疯狂与绝望之后的余光。

除了祭祖的日子,这里冷清至极,只见偌大的一片空地上,耸立着一座气势雄伟的殿堂,四角飞檐,琉璃瓦顶,古香古色门牌红柱,彷佛都在这片宁静中诉着昔日的历史。

一阵阵的轻烟,从深邃而显得有些阴暗的殿内飘出,从外面看去,只见里面烛火点点,虽然已经是夜深时候,但是在僻静的通峰后山祖师祠堂,长明灯依然燃烧着,在黑暗中如幽幽的冥火。

远处,有低低的虫鸣声。

静默中,仿佛还有什么心跳声音!

夜风吹过,长明灯的火焰一阵晃动,仿佛喘息一般颤抖,老者慢慢转过身子,走到长明灯旁,用手轻轻挡住风吹来的方向,很快的,灯火安静了下来,重新开始稳定燃烧。老者深深凝望着这点光亮,灯火倒映在他的眼中,似乎也在燃烧着什么。

昏黄的灯火下,两个老饶目光在半空中相撞,随即那祠堂中的老者,忽而状若疯狂地笑了起来,在这寂寥的夜色之中,那笑声是那般刺耳,就如同夜枭一般。

那坐着的老者,挥了挥手,示意那年轻人离开,这才缓缓地开口道:“见到我这个样子,你想必很高兴吧。”

他的声音低沉至极,体内的戾气虽被陈云排空,但修为却也是大损,已不足其全盛时期的三成……

“高兴?报应!果真是报应啊!”

那笑声越来越大,也愈加疯狂了,然而那刺耳的笑声中,渐渐带上了一丝落寞,还有苦涩,“没想到你也会有今,没想到你也会有今……”

一个踉跄,他似乎立足不稳,在伸手扶助石门之后才勉强站住,嘴里大口喘息着,但眼中却掠过一片沉痛。

“值得么?道玄……师兄!”他忽而冷冷地问道。

没想到这白发苍苍的老者,竟是以诛仙神剑力败兽神的,威震下的道玄!

昔日的荣光,仿佛在这一刻,重新回到起点,失去了一切之后,他仿佛也只是一个平凡的老人。

他沉默片响,才缓缓地开口道:“当初看到师尊那样的下场,我却仍义无反关夺下掌门之位,那时候,我以为一切都是值得的。”

随即他摇了摇头,苦笑道:“但这三百余年,我到底追求了些什么?”

“到头来,我才发现,不过是镜花水月,幻梦一场罢了。”

他的脸上,带着一阵深深的悔意,“可笑我到今,才终于看透,我们两缺年一同修道,所为的,到底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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