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暂时无恙

初春,大地回暖,枝头树梢冒出不少新芽,看起来软绿软绿。宫内众人终于可以脱掉厚重的棉袄,换上轻薄些的春装。虽然春风仍有寒意,但也许是因为身体上卸去的这份重量,大家的心情都变得轻松起来。

长公主尚萱所居的忘忧殿,却仍是一片冬日的景象,屋内摆了数只炭盆,尚萱躺在床上,脖子以下都被锦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脚后还盖了一块华美的白狐狸皮。

“萱儿乖,再喝一口,你的风寒很快就能好了,”一位盛装的美艳妇人,端身坐在床前,舀起一匙汤药,吹了吹,亲手递到尚萱嘴边。只见她凤眉高挑,斜入云鬓,发髻满插红宝石头饰,胸口更是坠了一枚拇指大小血红色猫眼,衬得她肌肤胜雪,唇如榴红,最勾人的便是她鹅蛋脸上一对秋水般的明眸,内中似有柔波荡漾,别说是男子,就连寻常女子被她瞧上一眼,也会觉得心神荡漾,挪不开脚步。她便是名动尚国的第一美人阮雪娇,也是皇帝下旨亲封的阮贵妃。

“药太苦了,萱儿不想喝,”尚萱嘟着嘴,转头避开了眼前的汤匙。

“萱儿听话,吃完药,母妃给你吃颗蜜渍山楂,就不苦了,”阮雪娇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素来娇宠无度,虽然是个庶出的身份,但吃穿用度,几乎与嫡公主无异。可也就是因为爱护太过,尚萱从小到大,稍不当心,就易受寒发热,而且一病就是数月还会咳嗽。侍奉尚萱的御医,换了一拨又一拨,宫外的名医也请来过不少,就是不见成效。罹患风寒虽不是什么大症候,但对尚萱的将来终归有些妨碍,阮雪娇为此很是犯愁。

“母妃,也不知道璃妹妹现在怎样了,”尚萱勉强喝了小半口,便伸手向阮雪娇要山楂吃,“听说那位圣莲教主已有一百多岁,她真能将璃妹妹救回来吗?”

提起尚璃,阮雪娇的眉间不由得多了丝阴冷。她用丝帕替尚萱抹了抹嘴,拈了枚山楂喂入她口中,“母妃知道你关心璃儿,可你身染风寒,还是好好安心养病,若是她那里有什么信息,母妃一定派人告诉你。”

“多谢母妃,”尚萱微微点头,眼睛却瞟着搁在阮雪娇身后的山楂果盘。这山楂用梅汁浸渍加上浓稠的蜂蜜,味道又酸又甜,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果脯。

看她一脸垂涎的模样,阮雪娇忍不住轻叹口气,这孩子虽然比尚璃长了三岁,却全无城府、一派天真,平日里还和尚璃玩的不错。

自从皇后过世,自己对皇帝百般逢迎,可他就是没有重新立后的意思。自己生育的二皇子尚谦鸣、五皇子尚宇飞,和其他皇子相比,确实更得皇帝看重,但皇帝似乎也没有立他俩为太子的意思。更让自己担心的是,皇帝听说尚璃想要读书,竟然请了师傅单独教授,自己以萱儿也有此意前去试探,却被皇帝以其身体太弱为由婉拒了。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却让久居深宫的阮雪娇感到莫名的不安,尚国虽然立长立贤,传子不传女,但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倘若皇子中实无贤者,可令嫡公主择婿,立为新君。

因此,在这宫里,只要有尚璃这位嫡公主在,不但谦鸣、宇飞的皇位会收到威胁,自己的女儿尚萱更是可怜,永远只能被尚璃压着,当一位庶出的公主,长大之后不是下嫁朝臣之子,就是和亲远嫁,这样的公主当着有什么意思。

“母妃,”尚萱见阮雪娇没有领会自己的眼色,扭着身子求道,“我嘴里发苦,还想再吃颗山楂。”

“你啊,就知道吃,”阮雪娇捏了一下她嘟起的嘴唇,想起御医叮嘱不能多吃甜食,便挑了颗小的给她吃着,又替她掖了掖脖颈的锦被,“萱儿,你好好休息,母妃晚些时候再来瞧你。”

她亲手将幔帐放好,惯常嘱咐了下人几句,轻步走出殿外。

“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一名年轻俊秀的内侍上前行礼。

阮雪娇正暗自琢磨尚璃的事儿,她看清来人是自己的贴身内侍林升,轻声啐道,“小狗崽子悄没声息,窝在这儿做什么?”

林升早习惯了这位娘娘的泼辣言语,听说她是皇帝微服私访之时,在村间田巷偶遇,当时便惊为天人,宠幸之后带入后宫,所以同那些大家闺秀相比,言语粗鄙也是在所难免。他陪着笑脸在阮雪娇耳边轻轻嘀咕几句,便退至一旁垂首而立。

一朵莲花上面写了字,陛下看过之后,它就不见了?阮雪娇的脑筋飞快地转着,什么事情,要如此偷偷摸摸,不过肯定与尚璃有关。她裙步微动,往自己所居的昭明殿走去,一边问道,“林升,你可曾向送呈此物之人,打探过一二?”

“回娘娘的话,莲花由黎护法亲自护送。奴婢悄悄问了,他只说二公主暂时无恙,奴婢再要细问,他却说别的事,他也不知道。”

暂时无恙,那就是既没有死,也没有残!

自己是脑子勾了芡,才会向陛下提议,亲自带尚璃去圣莲山求教主施救。尚璃遇害,自己难逃嫌疑,送她过去,不过是个噱头,目的就是要替自己撇清干系,没想到圣莲教那个老妖婆竟然如此了得,一具死得透透的尸体,也能被她给折腾回来,还让不让人好好去死了。

阮雪娇突然停住脚步,咬牙问道,“黎护法是否说了,二公主何时回宫?”

“黎护法说他并不清楚,”林升反应极快,收住步子闪到阮雪娇身侧,恭敬回道,“不过,奴婢以为若是二公主身子大好,没有不回宫的道理,其中必是有什么隐情。”

“二公主好歹是本宫求了半日,教主才答应出手搭救,如今圣莲教有了答复,想必陛下也不会瞒着本宫,”阮雪娇秀眉一挑,眼中多了几分寒意,既然尚璃没死,有些人就肯定留不得,“林升,日落之前,让那些经手之人通通都给本宫闭嘴,永远,闭嘴。”

“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办,”林升躬身为礼,很快就消失在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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