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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心语

却说宝儿一番言语,字字句句,无不令在座众人哀叹嗟呀,心如刀绞。

张氏夫妻闻言,原本已经如枯木般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无数次张嘴欲言,却终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宝儿,你说得可真是你心里话?”老妪颤抖着身子,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令人心痛。

“娘……”宝儿也有几分哽咽,“宝儿感激您与爹长年的照料。只是宝儿早已经半条腿跨进阎王殿的人,终究注定逃不过这劫数。既然结局不过是死,宝儿宁愿早死,而不愿看着二老为了宝儿奔波操劳,更不愿看到姐姐为了宝儿牺牲终生幸福!”

“宝儿早已不怕死,甚至心心念念地想死。只是想到您和爹,每每回来便要围着宝儿,逗宝儿开心,直到宝儿露出笑脸,您和爹才能释然而笑,安心睡去。宝儿实在无法想象,如果有一日,您与爹回来,见到宝儿躺在这里,安安静静的,不会说话,也不会笑,二老会是怎样的伤心和不眠!”

“宝儿知道,宝儿是爹娘的念想,是爹娘心里头的支柱。没有了宝儿,恐怕爹娘也无法安生。”

“所以宝儿乖乖吃药,乖乖听话,乖乖快乐。可是,爹,娘,”年轻人哽咽着,嘴角带着几分苦笑,让他苍白的脸孔在黑暗中更有几分瘆人,“你们不知道吧,宝儿的心中,是日日在盼着死,日日在等着那一日的到来呢。”

“那日,宝儿见姐姐穿得漂漂亮亮,却哭得稀里哗啦的,来跟宝儿告别。宝儿才知道,姐姐为了给宝儿凑药钱,已经把自己卖给了董家。”

“姐姐生得那样漂亮,性情又那样和善。如果没有宝儿,姐姐至少可以做一户寻常人家的主妇,有几个可爱的孩子,自由幸福。可是如今为了宝儿,姐姐卖给了董家,此生为奴为婢,不得自由。宝儿……宝儿真真是恨透了自己啊……”年轻人半卧在床,涕泗横流,“我为什么还不死啊!为什么不在姐姐卖身之前就死掉啊!”

“她是你姐姐,为你牺牲那是应该的!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这就是她的命!”老翁身形佝偻,说此话时确实异常地果决。

“是的。你们都这么认为,甚至连姐姐自己,也认为,为宝儿牺牲,是她心甘情愿的。可是宝儿不这样认为!姐姐也是人啊,姐姐也该有自己的生活和选择,她的命运,为什么为什么要跟宝儿这样的无用之人绑在一起呢?”

“姐姐为宝儿卖身,姐姐牺牲自己的自由,甚至是幸福,可是宝儿呢,难道宝儿就能因此逃脱死亡的命运了吗?不过是有药,多活几日,无药,立刻便死罢了。”

“若是可治之症,宝儿犹愿苟延残喘,以报父母、报姐姐之恩情。可这是绝症,是无药可医!宝儿在一日,不过是浪费一日的钱和饭食罢了!”

“你……”老翁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枯树枝般的手指着宝儿,竟说不出话来。

“爹,宝儿心里好苦啊……”年轻人仰着头,脸上早已是一片湿润,“宝儿发病,真的好痛,好难受,想到姐姐卖身,想到二老奔波,宝儿痛不欲生,宝儿多想一死了之以谢罪啊,可是爹娘这样想宝儿活着,宝儿却又不敢死、不能死。”

“宝儿……真的好苦啊……”

秋日的西风从老屋的旮旯里钻进来,带着屋子里家具腐朽的味道,吹得人脊背发寒,忍不住便流下泪来,摆在一旁的破旧木头凳子上的瓷碗中的热气渐渐消散了,只剩下黑乎乎、黏答答的汤汁。

老僧走过去,端起了陶瓷碗,一手拿碗,一手轻扇,仔细的闻了闻,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他面色凝重,转身问两位老人:“这汤药配方,是从何处而来?”

老妪见老僧把脉便知宝儿忧思过重,心中对老僧已有几分信服。此刻听老僧问,便脱口而出:“城东王铁匠的舅舅给的。”

“王铁匠的舅舅?”老僧眯起了眼睛,“王铁匠是打铁的,他舅舅怎么倒是个会医的?施主可愿细说?”

“他舅舅原先数年前过来之后,便一直在王家铁铺做事,大家也不知道他会医术。知道那日我儿犯病,然家中既无余药,更无余钱。百般无奈之下,我让老婆子在家守着,独自一人去济安堂赊账求药。取药回来的路上,遇见王家舅舅,非要与我同来看看宝儿。”

“我原是死活不同意的。想他那时候才来锦州不过数月,实在是不清楚他的底细。更何况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打铁自有几分力气,可这行医的细活儿如何做得?谁想他非要跟来,我拗不过他,又想着到底是王家亲眷,应是不会有恶意,便嘱咐他要小心些,由着他跟来了。”

“于是他来了之后,看了宝儿,便将济安堂的药方换成了如今的药方?”

“是。”老妪见老僧面色凝重,忽有不详之感,“这药方,可有不妥?”

老僧不语,只将药碗递与萧祁,“阿祁,你闻闻?”

萧祁接过药碗,低头轻嗅,再抬头时,面若冰霜。

“如何?”

老僧为何面色凝重,萧祁为何面若冰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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