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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老僧点破御下道

老僧直待二人的脚步声消失不见,方才嘻嘻然对萧祁道:“少谷主着实大气,这千金难求的洱海蚌珠与铁木真珠,竟就这样赏了下人。”

萧祁横他一眼:“我便是随手拿了两颗珠子来赏下人,有何不妥?”

老僧抬手抚了抚大白胡子,笑道:“眼下自是看不到什么不妥,只往后,便未可知了。”

“哦?此话怎讲。”萧祁这几日见老僧行事做事,虽看似疯癫,却实有章法,原先的轻慢之心早已殆尽。此番听得老僧话里有话,不由庄肃了几分,立身而坐。

老僧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颇有几分欣慰,又见一旁伯贤怔忪木然,抬起手,轻轻敲在他脑门上,“阿贤,你也一道听听。有些事,一时弄不清缘由,暂不纠结便是。”

“啊?”伯贤此刻正绞尽脑汁,试图寻一个缘由为九弟开脱,此刻蓦地被老僧一敲,断了思绪,茫茫然抬起了头。

老僧见他这模样,不觉莞尔,只道:“你听着便是。”

“嗯。”伯贤有些迷糊,却依然是坐直身子,竖起了耳朵。

“方才,阿祁见贾奕与武士辛苦,分赐了洱海蚌珠与铁木真珠与二人。这洱海蚌珠,乃是取自洱海存活了三百年的大蚌之腹的大珍珠,将之以天山雪莲之汁浸泡九九八十一天。再以灵泉之水冲击数年,将大珠自然磨成百余小珠。由此,方才成了白玉剔透的洱海蚌珠。这洱海大蚌生于洱海深处,而天山雪莲则生于天山最高处,二者均是极寒之物。两者相合,便生极寒之气,又经灵泉冲刷,寒气生灵,久而不散。江湖上凡修习内功者,若服之,一则可大增功力,二则经过修习,蚌珠与其功夫合而为一,此后出招,便自带冰寒凌冽之气,非火家功夫难以破之。”

“而那那铁木真珠乃是泉山陡崖上,历百余年风吹雨打电闪雷鸣之劫而依旧存活的铁蒺藜,将之置于赤铁锅中,在下面燃之以炎氏的三昧真火,七七四十九天而不停止。由此,方才得到了百余粒铁木真珠。此珠为外用法器,如遇寻常寒家功夫,一能吸收,二能化为炎气注入持有者体内。其吞噬之能,常为天下寒家门派所忌惮。”

“这二者,均是江湖上寻常修士所渴慕之物。纵有黄金万两,也为免难得其一。”

“既是这样难得,阿祁为何这样轻易赏人?”伯贤颇有些疑惑。

老僧方要说话,却听萧祁不以为然道:“我谷中还有许多,送些与人,并不碍事。”

老僧唇角轻勾,道:“我且问你,你言你谷中有许多,这许多,是有尽,还是无尽?”

萧祁闻言,干脆答道:“自然是有尽。”

老僧又道:“那你谷中比这更贵重媳之物可多?”

萧祁不以为然道:“自然是多着。”

老僧又道:“虽是多着,可这多着,是有尽,还是无尽?”

萧祁答:“自是有尽。”

老僧又道:“人常说,论功行赏,无功不受。今你欲查锦州毒水之事,济安堂作为神农谷下属堂号,依命行事,这是本分,还是功劳?”

萧祁颔首而思,方抬头道:“应是本分。”

老僧问:“济安堂不过行本分之事,萧少谷主犹以如此之物赏赐。他日若济安堂立了功劳,萧少谷主可是预备以更加贵重之物赏赐?”

萧祁答:“那是自然。”只是不知为何,他竟没有了几分底气。

老僧又问:“神农谷素以平等而闻名。既是济安堂如此,那么神农谷下属堂号,譬如济明堂、济和堂、济宁堂、济平堂等十余家堂号及其分堂,萧少谷主可是打算一样待之。”

萧祁闻言,一时语塞,分明是没了底气。

老僧又补道:“我却忘了,还有神农谷中诸人。日日不过在你爹和你身边尽本分,你却不曾给过多少赏赐,更不用说将这铁木真珠与洱海蚌珠相赐了。若是依萧少谷主方才所言,待哪日萧少谷主回谷之时,怕是要将谷中宝贝一一赐予的方好。”

萧祁无言以对,沉默半晌,方才抬起头。

但见他神色肃然,言道:“请赐教。”

老僧闻之,欣然。,乃循循道:“你既是你爹的独子,便总有一日要承神农谷之业。这御下之道,不可不知。”

“江湖与朝廷,虽为两体,实则相通。”

“朝廷以礼而治,等级森严,高下分明,而神农谷为江湖门派,以义为盟,不拘小节,看着便不似朝廷那般等级森严。”

“然,世间诸事,上至治国,下至齐家,皆唯以礼维序,方可安宁持久。”

“朝廷无礼,则诸臣与天子平起平坐,天子失仪而群臣乱舞,故而朝廷无主,江山不宁;江湖无礼,则诸英雄各行其是,掌门失威而武林混乱,故而江湖无序,天下不安;家户无礼,则诸亲眷皆行其志,家主无信而亲眷盲为,故而家户失衡,渐趋没落。”

“那贾奕进门来,阿祁便又是赐座,又是看茶。虽说贾奕行事周全稳妥,却也不过是尽了分内之事罢了,而阿祁却这般礼遇之,甚至于末了。还以洱海蚌珠赐予。而那武士不过依贾奕命令,习演两场,阿祁便随手赐他铁木真珠。此番言行,看似是亲近下属,实则有失礼数。”

“忠直者,自是以为少谷主平易近人,温雅亲和,若是遇着奸佞者,几次之后,便道少谷主少不更事,年少可欺,往后但凡行事便要想着赏赐,更有此事传扬开去,别家分号又岂肯吃亏,便也要讨赏。如此下去,礼之不存,序之混乱哉。”

“神农谷基业,历经你曾祖、你祖父、你父亲三代,集天下神医妙方之大成,汇世间百草奇药之精华。谷中东西这么多,自然你赏一两件于下人,于谷中不过九牛一毛,微不足道。只是若是赏赐没有规矩,随性而为,则下属难免巴着赏赐行事,久而久之,便成风气。到时候,只怕是回天乏术啊。”

“神农谷基业既大,便难免有人虎视眈眈。你如今看那谷里一片太平,实是你父亲勉力治之,绝非是仅仅以义而盟之,不过是你父亲素来疼你,一些纷争并不曾让你知晓罢了。”

“古语言‘主弱则奴强,主迷则奴奸’,神农谷之业早晚要传到你手里。如今你将将长成,正是谷中一些人观望之时,还望少谷主往后行事,切要三思啊。”

老僧一口气说完这许多,方才歇了下来,端起手边茶盏,轻轻抿着。再看萧祁和伯贤,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如同认真听课的晚辈。老僧轻轻一笑,立起身,抬手便要去拍萧祁的脑袋,最终却只是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也长大了,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事事仰仗你父亲了,好好想想吧。”

老僧向着萧祁说完,又一样拍了拍伯贤的肩,道:“你既愿意往那条路上一试,有些事情也要开始学着点才是。世事人情,素来不是一门简单的学问。”

说完,便似十分轻松似的,抬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伸了个懒腰,道:“时候也不早了。贫僧我要去歇息了。你们自便罢。”

说罢,便向门口走去,走了一半,忽又回过头来,向着鉴初道:“徒儿,你愣着做什么?快随为师一道走罢,免得被这几个混小子给欺负了。”

鉴初听着老僧讲御下之理,便想起往日里母亲林氏教与她的当家主母治下之道,一时恍惚,怔忡之间,难免神思缱绻,此刻听见老僧唤她,方才有些醒过神来,慌忙应道,“好,这就来。”便匆匆站起身来,赶上老僧,随着他一道去了。

房中便只剩下萧祁、伯贤与晴远三人,各自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不知二人听闻老僧一番肺腑之言,心中可真正有所领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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