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三百零三
一走进那家医院,他就觉得自己手里提的普通塑料袋子装的水果无比寒碜,他一边捉摸着下次要不要上个礼盒,一边推开了谢逸安的房门,首先看向床铺。
叠好了的干净被褥。
没有人。
胖子一愣,再抬头去寻,才发现谢逸安竟然已经穿戴整齐的站在窗边。侧着身子看自己的袖口,胖子听见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竟然连衣服尺寸都知道。”
这些年谢逸安的脸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平常他多穿深色的衣服而且常常眼神冷漠。显得整个人老练许多,今天他却穿了一件白色的风衣,长到膝盖。
海风从大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将风衣吹得微微翻飞,谢逸安手放在口袋里。衣服非常合身,窗口洒落进来的逆光将他的侧脸染得模糊而温和,那一刻他仿佛仍旧是当时少年。
品质上乘的风衣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身姿,线条潇洒而优美,就如一把出尘的绝世宝剑,长身而立,英气逼人。
帅气,胖子忍不住赞叹了一声,但是又有谁知道呢,那清瘦俊朗的身体里面,藏满了狰狞的伤痕。
谢逸安回过头,他的脸色仍然青白,表情却很平静,他说,“你来了。”
胖子点点头,将水果放在桌子上,忽然又觉得有点多余,他不太意外的问,“这就要走?”
谢逸安没回答,他走过来,很自然的接过胖子最终还是拿在了手里的水果。对他说,“我的身体还很勉强,可是总要回去才有办法,我身边已经没有别人了,胖子,你要帮我。”
还真是情真意切,胖子不知为何嗤笑一声,抬头直视着谢逸安足足有十秒,他想问他谢小少爷求人办事时是不是都是这样一张脸。
可他到底还是不忍心。
于是他只能点头,再点头,“你放心,谢小逸,胖爷我到死都挺你。”
那张恰到好处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纹,谢逸安忽然觉得难堪,他背过身去想掩饰自己的脸色。假意清了清嗓子,却没想到牵动了喉咙,真的咳嗽起来。饶是再精细的护理,他让子弹穿了个大洞的肺部仍然留下了不知何时才能好的后遗症。
一咳嗽胸口就裂开一样撕扯,那挺拔的背部终于不堪忍受的佝偻起来,谢逸安像是要把心都咳出来了。
胖子一下一下给他顺气儿,谢逸安咳了好久才慢慢止住,脸憋得通红,胖子问他,“好点儿没?喝口水吧。”
谢逸安弓着腰不说话。
胖子越过他去倒水,忽然听见身边人极轻极轻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胖子脚步没停,一路接了温水过来,递给他,“喝吧。”
谢逸安没再说什么,他接过来,一饮而尽。
一路舟车劳顿,谢逸安的身体很是吃不消,虽然他也并没有走多少路,因为他的腿只能慢慢走,略微快一点便会露出跛意。
来到谢家时,胖子一边在出租车上卸行李,一边对着脸色奇差的谢逸安说,“你先进去吧。”
谢逸安点点头,挺了挺腰背走进去,并没有顾虑。胖子看起来像是知道些什么,既然他肯让自己全无准备的到这里来,便是笃定自己不会有事,那他自己的地盘,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院子里正有人在扫地,谢逸安看了一眼,是个新人。那人见到谢逸安显然也是一愣,问道,“你找谁?这里生人勿进。”
谢逸安不作声,他用眼角瞥了那人一眼,气定神闲的站在院子里。
那小工犹豫了一会儿,看这个俊朗的年轻人模样看起来不大,气势却很凌人,只闲闲的在这一站,他竟然不敢上前多问。
踌躇半响,他嘟囔了一句,“我去通报。”就麻溜儿的跑了进去,不大一会,一个人手里摞着七八本厚厚的账本走了出来。边走边不耐烦道,“干什么干什么!爷看本子正心烦呢!”
面容白净,有些弱气,像个苦读圣贤书的书生,眉宇间却很有些果敢狠气,杜言。
当年老油堂口下的白面书生,曾经讥诮过谢逸安,但最后还是出手帮了他,谢逸安惜他是个人才,并没有去了他。如今他一手拿着细细的毛笔戳着自己的脑壳,看到谢逸安后毫不掩饰的愣住了。
“小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谢逸安冷道,“怎么?我该死在外面吗?”
他摇摇头,吐了一口气,忽然没心没肺的笑了“别别别,你回来我求之不得。这破烂账本心烦,还是小少爷来过目吧,谢小少爷救杜言脱离苦海啊。”
说着,杜言随意的一抛,七八本厚厚的账本竟然一本不乱,整齐的摞成一摞飞了过来,直冲谢逸安面门。
谢逸安一惊,下意识抬手去接,但是他忘了自己重伤在身。只是维持着皮相上的正常已经是极限,哪还有力气去接这夹着霍霍风声的账本?!
他接的很准,但是却受不了那冲力,账本推着他的手全部砸在他胸口。然后像坠崖的鸟一样扑棱棱的掉在了地上,很大的声音,晚风将书页吹得哗啦啦的响。
谢逸安向后退了一大步,身子晃了好几晃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脸色发青的捂上自己胸口。膝盖一软,他的身子就如白色的断翅一样直直坠向满地尘土。
一双柔软的手忽然环过他的身体,微微一紧。在他落地之前把他拥进了自己冰冷的胸膛,止住他下坠的趋势。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包裹过来,谢逸安扶住那只横抱在自己身前的手臂,咬牙伸直膝盖。
固定好自己的身体之后,谢逸安手上用力想要推开他,对方却不松手,仍然在身侧撑着他。谢逸安听见他冰冷的声音响在自己耳边,“杜言。”
简短的两个字,却传达出了彻骨的警告意味。
杜言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小少爷如今竟然连几本账本都接不住。他神色一凛,低头恭敬道,“杜言造次了,请小少爷责罚。”
谢逸安心跳的擂鼓一样,一声一声砸在耳膜上,让他的耳朵一片轰鸣,甚至听不清其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