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赶尸铃相撞
两个赶尸铃都是纯黑的铃身，铃身上都是黑光流转，都张开了血盆大口，都引起天地变色，誓要一拼高下。
不同的是，张秦的赶尸铃口含殷红的铃舌，这铃舌上似乎能看见那位咬碎了满口牙的湘西铁汉愤怒的脸，充满了随时都会爆炸的力量。
陈一龙的赶尸铃口含乌黑的铃舌，与铃身一样泛着黑光，有着更内敛的力量。
两个赶尸铃即将碰撞在一起时，它们突然都停住了，他们并没有互相撞在一起，全力推动赶尸铃的张秦惊讶的发现，无论他用多大的力量，赶尸铃都像生根了一样固定在那里。
两个赶尸铃像是约好了一样，你不碰我，我也不碰你。
突然，张秦脸色大变。
两个赶尸铃同时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吸力，像刮起了两卷台风，山顶的大大小小的石头像变成了鹅毛一样被卷在空中，周围的树木瞬间被折断，也加入这场空中的乱舞，陷入地下的将军尸也被拔地而起，陷入惊慌失措之中，地上的羊身和它们的头，包括阿绕正在煮的羊汤，还有地上的羊血，还有阿绕的人，也一并被搅上了天。在空中随风逐流。
它简直贪得无厌，山顶上除了木屋，没有一样能逃……
不，木屋只是最后一个被卷上天的，现在，连木屋也没能逃过此劫。
山顶，真的只是个山顶了。光秃秃的没有留下一样东西。
张秦终于知道，为什么赶尸铃相撞会有灭族之灾，因为如果这是在山脚的村寨里面相撞，可能会无人生还。
“阿绕！”陈一龙大吼。
他看见阿绕也被卷入了空中的漩涡。
他松开了握住赶尸铃的手，任风将自己刮走，将手伸向了阿绕。他这样做，等于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他终究是个父亲。
但是他的赶尸铃却没有就此停下。
两个赶尸铃又同时爆发了比之前更为恐怖的吸力，这次，所有在空中漩涡里的东西，和人，纷纷被两个赶尸铃吞入腹中，它们像瓜分猎物一样把所有的东西都均分了。
陈一龙终于抱住了阿绕，两人受赶尸铃吸力的影响，正在渐渐靠近赶尸铃的血盆大口。
小阿绕不住的颤抖着身体，她紧紧的抱住了爹爹的臂膀。
“爹，我怕。”
“阿绕，阿绕别怕，爹爹在。”
“爹爹，我们这是去哪儿。”
“回家。”
陈一龙与阿绕的身体渐渐发生了扭曲，挤压，他们正顺利的被赶尸铃美餐着。陈一龙突然仰天大笑：“张秦，你赢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他笑着笑着又哭了，我无法用文字形容他的心情，他一心只想着复仇，可是在几乎万事俱备的时候，被张秦毁了这一切。最后，他为了女儿又放弃了这一切。我不知道他的心里此刻有多少怨恨，有多少无奈。
他突然看向阿绕，他终于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了。眼中只剩下温柔，这是他通过强奸得来的女儿，从小就被灌输只能有仇恨，只知道如何残忍的杀敌，他欠女儿的实在太多了。
阿绕看着爹爹，她的记忆里，爹爹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这个温柔的眼神，她期盼了一辈子，她终于等到了。只是，她可能也意识到，她的一辈子竟然这么短，她小声的问道：“爹爹，我们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不是！我们这是回家，这是回家呢。”陈一龙说着，眼圈已经红了。
“爹爹，那家里有人陪我玩吗？”阿绕虽然知道自己要死了，但她依然露出期待的眼神。
“有的，有的，家里有很多很多的人会陪你玩。”陈一龙一个劲儿的点头。
“那我想要一个跷跷板，可以吗？”她的语气中带着祈求。
“好的，好的，我做一个大大的，漂亮的跷跷板给你。”陈一龙又一个劲儿的点头，他终于流下了眼泪，他没有想到，孩子临死前的要求，仅仅是要一个跷跷板。
“爹爹真好。”这是她这一辈子笑得最真的一次。
声音越来越小，他们被赶尸铃完全吞食了。
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兑现他的承诺了，但是她想要可能只是一个承诺，一个亲生父亲的承诺。
两个赶尸铃停止了吞噬，突然加速，紧紧的撞在了一起，铃身震动，张秦握住赶尸铃的手一下子被震出了血。
没有想象中惊天的巨响，仅仅只是震了一下，两个赶尸铃都像沉默了一样，紧紧封住了对方的口。
天地归于平静，光秃秃的山顶上，只剩下沉默的赶尸铃，和沉默的人。人的背上，背着沉默的鬼。
张秦回头看了一下梧桐，她依然静静的睡在肩上，‘净’字咒依然还在。
张秦小声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这时，原本平静的两个赶尸铃突然开始变形，扭曲。张秦惊讶的看着它们，那是连将军尸的铁拳，张秦的火拳，都不能撼动分毫的赶尸铃，此刻竟然在变形，扭曲。
两个赶尸铃渐渐搅在了一起，高速的旋转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终于它们融合了，成为了一个赶尸铃。是一个比原来要大一些的赶尸铃。
铃口上，搭着一个黑色的衣角。
是那件可以避火的衣服！
张秦赶忙过去将衣服拉了出来，却只有一件衣服。
他还发现，这又是一个没有铃舌的赶尸铃。
将衣服和赶尸铃收了起来，张秦看了一下这个山顶，宛如新生一样，洗涤了山顶上所有的污垢，唯独山顶正中央的图腾巍然不动，图腾下的被移走了巨石留下的地洞也被埋了起来。
张秦挖了个小洞进入地洞里，却见一万具即将出洞的尸体已纷纷倒下，没有了陈一龙以赶尸铃的力量支撑，他们都睡得很安详，这个地洞也算是他们的墓地了。
张秦出洞搬来一块大的石头，立在图腾一旁，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刻些什么，但既然清军最多，便只刻上了‘军冢’二字，以奠亡灵。
张秦将梧桐放下倚靠在图腾上，换上那件能避火的黑色大衣，这间衣袍很宽大，穿着倒是合身。张秦本身的衣服已经被烧成布条了，有了这件衣服以后倒是能少了许多尴尬。
此时已经入夜。
村寨里没有人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赶尸铃终于只有一个了，村寨也能归于平静了吧。张秦这样想着。山顶的风很大，吹得张秦有些冷。
他是纯阳之体，本来是不会觉得冷的。梧桐是鬼体，更是不会觉得冷的。但是他还是跑到山腰捡了一些枯枝做柴火，在山顶烧了个篝火出来。
他把赶尸铃放在篝火旁边，就像陈一龙，阿绕，还有村长的儿子都还活着一样，他们是需要篝火来暖暖身子的。
如果他们三人不是被赶尸铃吞食，而是很普通的死去，那他们的灵魂一定是能坐在这篝火旁好好谈一谈的，张秦还记得陈一龙之前说过的话：二弟和他儿子看错了我。
二弟应该就是村长了吧，看名字他们似乎是一家人。可他的儿子却选择那样痛苦的死法都要杀了他叔叔，这其中恐怕已经不是看错那么简单了。
篝火烧得很暖。
一股香味突然靠在了张秦的肩上。
哪里来的香味？张秦一惊。
正想一拳出去，他突然看清了这个人。
“梧桐？”张秦惊道。
梧桐手臂展开，像女生买到了自己心仪已久的衣服一样，转了一圈，开心的笑了起来：“你看我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梧桐的身上看着和人没有什么区别，除了皮肤比正常人苍白一些。和大多数鬼也有不同，一般的鬼体外都有鬼气游走，就像梧桐的妹妹当初进学校的时候鬼气就撒了一路。梧桐一开始也是这样，但是现在鬼气却完全内敛了。变得更像是一个人。
“纯阴之体！”张秦惊叫道。
“是的，我的阿哥！”梧桐兴奋得抱了张秦一下，欢喜道：“本来我修炼到纯阴之体还有很长时间，但是你给了加身的是什么法术，虽然我当时力竭晕过去了，但是我的思维特别清晰，当时的两股风特别强烈，我是因为能感受到每一丝风的动向，我跟着风的动向移动身体，所以才没有被刮走，不然你以为就你几根布条把我绑着我就不会被刮走了呀。”
“原来是这样。”张秦想想都觉得后怕，要是当时梧桐被刮走了，自己可能会做出和陈一龙同样的举动。“我当时看你被控制了，所以给你加了‘净’字咒，能安定心神，的确是有助于修炼的。”
“原来还有这样的咒语。”梧桐道：“后来我还感受到两个赶尸铃碰在一起后，它们的铃口互相封住了，所以外面没有一点反应，但是里面它们两的吸力还在对抗，所以最后它们就吸在了一起，直到融合。我也就是在看到它们融合才突然领悟突破到纯阴之体的。”
原来，赶尸铃碰到赶尸铃，谁都不服谁，根本就不用打碎它们，它们自己最终就走上了融合这条路，相当于最后谁也没有打碎谁。就像两滴水，融合在一起，谁也无法判断是哪一滴水吞噬了哪一滴水，更别提打碎了。
张秦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也就是那时候你已经醒了？”
“是呀，可是那时候我身体还是很虚弱的，动不了的，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梧桐很认真的说道。
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张秦只觉得无奈，也说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