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陌生的家（2）

站在外婆家的大红门前，我有些紧张。进去，还是不进去？代表这两种想法的小人在我脑子里快要打起架了，一边说，程晨你要直面现实，他们也是你的亲人，一定会善待你的。另一边却说，程晨，不要进去，你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外孙女。加了个“外”字，一切关系都只是浮云。

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和林妹妹一样的问题。只不过，林妹妹至少还有宝哥哥。我只有我。

推开这个门，我就是承认了这个家。从此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不推开这个门，我就只能流浪街头，没有饭吃，没有床睡。

权衡了一下利弊，我果断的选择了前者。小女子能屈能伸，十年后还是一条汉子（女汉子~）

出人意料的是，门里的人似乎和我有心电感应一般，先我一步推开了朱红色的大门。

和妈妈很像的脸，只是额头上多了很多的皱纹，黑发中夹杂着些许白发。个子不高，身体圆润。穿一件格子棉衣和一条黑色的棉裤，脚上是一双红色的棉拖鞋。

原来，外婆是这个样子。

外婆见我愣在原地，和蔼的上前拉住我的手，又仔细的端详着我的脸。她的眼睛中好像有晶莹的泪水在闪烁。外婆为什么要哭呢？

外婆牵起我的手，她的手掌很粗糙，掌心陈年累月形成的茧摩挲着我稚嫩的皮肤。

我不太习惯她的这种亲昵动作，可是外婆却很温柔地说：“第一天上学累吗？饿不饿，外公已经做好饭了。”

我不知道要先回答她哪个问题，只亦步亦趋的跟上她年迈的脚步。

“你姐姐还要等一会子放学，我们先吃，不等她了。”

我这才想起来，这个家里还有一个大我五岁的姐姐，现在在读初中。这个家真正的主人，我突然好害怕见到这个姐姐，她会不会讨厌我？

外公做了好多菜，很多都是我叫不上名字的。一时间各种香味扑鼻而来，肚子也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抗争。

外公和外婆相视一笑，我从外婆手上接过白色瓷碗，里面盛了满满一大碗白米饭，从始至终我都不敢看他们的眼睛，因为我害怕自己又会忍不住哭鼻子。

今天我是怎么了，为什么那么爱哭，真不像我自己。

我悄悄地将手伸到桌子下面，狠狠的掐住腿上最肥的肉，疼死我了，原来我没有在做梦。

外婆不停往我的碗里夹菜，不多时，碗里的菜就垒成了一个尖尖的金字塔状。我就一直低头与这一顿饭菜做斗争，却怎么也吃不完。

头顶传来两位老人默契的关心：“慢慢吃，不要慌，菜还有，饭不够外婆给你加。”

一股酸涩感冲上鼻梁，为了不被发现，我将自己的小脑袋低的更低。

我觉得愧疚，对着这样两位慈祥的老人，我居然之前还把他们想的那么坏。也许他们也是真心疼爱我的，也许等我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我也会爱上这里的。

这个家，以后有我。

“奶奶，我饿了！”说话者是一个声音很娇气的女孩，个头很高，至少比我高出一个头，双腿细长。脸长得也很漂亮，牛奶般白皙的脸上有一对葡萄大小的眼睛，一个不高不低刚刚好的鼻子，一张红润多姿的嘴唇。这些五官单看着没有什么吸引力，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不能算漂亮，却很引人注目。

如高山流水缓缓流淌的美丽。

这就是外婆口中的那个姐姐吧。

她看了我一眼，这个眼神就像是在看流浪猫的眼神。外婆接过姐姐的书包，外公盛好饭递给她，姐姐却说：“我不要吃这些，天天吃这个都吃腻了，我想吃其他的，爷爷。”

我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继而继续吃饭。我饿了，她不吃我来吃。古人都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要成为一个新世纪的先进青年，就应该从眼前的这碗饭开始！

外婆无可奈何的说：“露露，不要调皮，你看妹妹吃的多好，快吃，吃完做作业。”

姐姐啪一声将筷子放到桌子上，双手插在腰上：“我不吃了！”然后很生气的跑出了饭厅，随后从不远处传来响亮的关门声。

外婆担心的追上去，他们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只是过了不一会儿，我清楚地听到姐姐说：“她才不是我妹妹，我没有妹妹！”

我眼眸一暗，吃饭的速度放慢，几乎再也没有胃口吃下这些好吃的东西了。嘴里的菜也味同嚼蜡。

看吧，我什么也不做，也还是被讨厌了。就像我什么都没有说，就被认定是野蛮人一样。

同学不喜欢，姐姐也不喜欢。我本来以为会多一个姐姐，那样子该多好啊。可是现在，我还没有拥有一个姐姐就失去了她。

我转念一想，这么算的话我也没有失去什么呀！心情豁然开朗，嘴里的食物又有了味道。

很久都不再有动静，我放下筷子对外公说吃好了，外公答了一声。我走出饭厅踱到院子前。

院子前种满了各种树，只因为冬天看上去有些萧索。我抬头看天，措不及防的打了一个饱嗝，傻傻的对着天空笑，连自己都不知道在什么。

天空很黑，没有一颗星星，只有一轮满月孤独的挂在天际。奶奶说，如果你认真的观察月亮，会发现里面有一个叫吴刚的人一直在砍桂花树，如果你再认真的去观察，还会看见被风吹的四下飘散的桂花。

我睁大眼，眼睛都有些酸了，没有看到吴刚，也没有看到那片桂花林。只有黄澄澄的月亮和漫无边际的漆黑。

“傻孩子，你在这里干什么，快进屋去。”外婆搂住我将我带进里屋，打开电视机。

电视里播放着什么，我没有注意。只是想着何时我才能看到吴刚，一定是我不够认真，不够虔诚。等到下次回家的时候，我一定要让奶奶告诉我看到吴刚的方法。

我被安排跟“姐姐”住一个屋，外婆再三的用眼神暗示“姐姐”不要欺负我。他们以为我不懂，其实我比谁都看的明白。

我和“姐姐”躺上床后，外婆关上灯。

静静的过了一会儿，“姐姐”说：“不要以为你比我小就是我妹妹，我就要处处让着你。你最好不要得罪我。”

我闭着眼睛，只觉得眼前比黑夜还要黑，各种线条在眼睛里打折圈儿，变换成各种形状。

“恩。”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姐姐”沉沉的睡去。

半夜，她把所有的被子都卷在了自己的身下，一只腿压在被子上，我发着抖，想要从她手里抢一点被子盖，她翻了个身，被子被压的更紧。

黑夜里，我伸出五指，摊开手放在眼前，却什么也看不到。

就像我的未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