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请君入瓮
翌日晌午朱由校正在与两位美人剪窗花玩,王安来报说是孙承宗和熊廷弼求见。此时还在春节假期之内,朱由校本打算清闲几日,可恩师与太国丈到访,这个面子是必须要给足的,何况他们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寒暄过后,孙承宗开门见山的说道:
“圣上,义州一战皇太极麾下的八旗兵尽数被歼,建州女真已如过街老鼠,再也不能祸乱辽东。只是皇太极等人一直没有踪迹,老臣近日得知他们已经逃往罗刹境内,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说话期间早有侍女将饭菜端到桌上,两人见还是四菜一汤,相视不语。扣月平时虽乖张跋扈,但当着祖父的面还是有所收敛,趁机说道:
“尚书大人与爷爷不必觉得奇怪,宫中从来都是如此,并非有意为之。”
四菜一汤是朱由校日常饮食的标配,相较于慈禧太后一顿饭几百道菜的排场的确寒酸了许多,不过他天生就是个劳碌的命,并不在意这些物质方面的享乐。眼下新政还需要投入巨额的资金,需尽量节约每一文钱用于民生和科技,只要大明王朝蒸蒸日上,自己的得失也就无足轻重了。
一阵感慨后,熊廷弼叹息道:
“陛下厉行节俭让臣自惭形秽,原来这几年内务府的拨款都是后宫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朱由校对这些倒是并不在意,毕竟简朴惯了,转而说道:
“建虏多次出尔反尔,在辽东已经失去了人心,为防其死灰复燃,犁庭的政策不能停,谁要是同情他们就是民族的叛徒,一律同罪处置。
至于皇太极北遁并不意外,毕竟他也算一代枭雄,怎能甘心躲到深山老林里苟延残喘。只是他对关外的情形了解太多,一旦卷土重来势必会生灵涂炭。有鉴于此朕决定释放一批被俘的罗刹将领,同时派出使者到莫斯科,一来说服他们联手剿灭北疆的准格尔部,二来可以打探皇太极的下落。”
孙承宗听出皇帝有继续打仗的意思,不无谨慎的说道:
“圣上目光长远,老臣钦佩万分,听说准格尔汗国的首领绰罗斯趁喀尔喀部东征之际吞并了他们的领地,实力已经不容小觑,目前西域已经形成东察哈台汗国、准格尔汗国和叶尔羌汗国三足鼎立的局面。
不过北疆距我朝腹地有三千余里,准格尔汗国又多次派遣使者入京朝贡,倘若挥师西进一者出师无名,二者劳师以远,此乃兵法大忌。老臣建议采用成祖皇帝对蒙古各部的分化策略,维持西域相对稳定的局面。”
《孔子家语》中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孙承宗的话虽然与朱由校的意图相悖,但还是很有道理的,所以他并没有感到不自在,反而笑着说道:
“师傅的见解总是能让朕受益匪浅,能有名师辅佐就如有一面镜子。朕曾推演过西征的进程,若是绰罗斯不与我军交战,而是利用广袤的戈壁、沙漠进行周旋,那么我军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境遇,拖久了士气低迷,军心生变,很有可能会是一场溃败。如此一来不但明朝的国威受损,朕要西域设置都护府的计划也会搁浅。”
这本是一场家宴,三人却探讨起了军国政事,坐在一旁的张嫣和扣月甚觉尴尬。明朝太祖的遗训是后宫不得干政,两人几次借故离去都被朱由校拦住,只好忙着给皇帝倒酒夹菜。
张嫣太了解朱由校了,心知这是要借两位大人的嘴游说自己,一旦与罗刹结盟,将来他势必会御驾亲征,想到这里不免黯然伤神。
熊廷弼作为辽沈总督,深知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鞑靼、瓦剌、建虏都曾是明朝的大敌。如今准格尔的绰罗斯不但吞并了喀尔喀部的领地,还在卫拉特与其他汗国、部落会盟,制定了《蒙古卫拉特法典》,共同抵御罗刹和哥萨克的入侵和同化,其威胁不逊于隋唐时期的高句丽。
“圣上,绰罗斯虽然有吞天的野心,但毕竟还是一个小小的部落,即便想控制天山南北也需要几十年。何况他们的目标是防范西边的罗刹人和奥斯曼人,臣也认为暂时不应主动开战,而是一面与他们修好,一面将归附的察哈尔、插汉、朵颜等蒙古部落与汉人一同迁回草原,以此作为草原上的屏障抵挡准格尔部的扩张。”
朱由校心想熊蛮子的计策好不糊涂,牧民内迁本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却要放虎归山,这不是在自己的头顶上悬把刀子嘛!碍于老丈人的面子,他也不好直接反驳,只能转移话题说道:
“朕决定在关外设置新的布政使司和都司,熊总督还要多留意贤能之人,不论他们的出身如何,只要肯为这个民族效力,朕都会不计前嫌。另外朝廷已封布扬古为龙虎大将军,迁徙三万户珠舍里、讷殷两地的女真人至鸭绿江一带,这样一来关外就只有汉人了,你可放开手脚去开垦那片肥沃的黑土地。
至于漠北草原,朕决定战后让卢象升去一趟宣府,协助宣大总督董汉儒招募关中义士组建秦兵,同时迁徙十万西南少民至河套一带,设置州县,与喀尔喀部共同开发塞上江南。”
听闻此话熊廷弼自知惺帝道高一尺,女真人和朝鲜人有着世仇,让他们去鸭绿江一带可谓一石二鸟,这比先前扶弱锄强的分化策略还要老辣。
这步棋朱由校早已谋划许久,春节刚过就命戚昌国亲赴辽东统计女真各部的人数,同时命左光斗和赵彦分别在甘肃和山东落实迁徙的村落。卢象升则以钦差的身份前往宣府,与董汉儒开始招募当地的勇士。
对于孙承宗的担忧,朱由校也是如鲠在喉,毕竟皇太极的破坏力太大。为了避免这颗老鼠屎坏了自己苦心熬的一锅粥,等孙、熊二人刚走他便去诏狱提审几个罗刹首领。这些老毛子沦为阶下囚后,朱由校先是将那些蛮横暴戾的人当场斩杀,然后用好酒好菜招待乖巧之人,后来还给他们配发了倭国的歌妓,逐渐腐蚀他们的抵抗意志。
一开始这些人还有所顾忌,很快便拜倒在倭妓的石榴裙下。据他们的供述,对外扩张是罗曼诺夫王朝的既定国策,几代人都在做着相同的事情。沙皇米哈伊尔登基后,与波兰、瑞典打的焦头烂额,吞并了第聂伯河以东的广大地区。
同时斯特洛冈诺夫家族打着收购毛皮的幌子,大肆绘制东西伯利亚的地图,利用私人武装不断征服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并修建了雅库斯克作为侵占远东的堡垒。这支万余人的火枪兵就是在那里集结,在皇太极的带领下进入关外,意图抢掠富饶的东方城镇,扩张帝国的版图。
如此雄心壮志,朱由校反而对这些侵略者恨不起来,他非常敬佩诺曼人骨子里的扩张精神,这与秦国有相似之处,好的东西应该得到发扬和传承。明朝虽然屡屡打败外敌的入侵,但从未想过要控制更多的地域,这本身就是一种落后。表面上看是因为中原地区富饶,没必要去占领蛮荒之地,其实质是皇权的自私,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将整个民族捆绑在土地上,用程朱理学禁锢人们的思想,以求龙永远生龙,蛇永远生蛇。
单从这一点来看清朝做的更好,通过康、雍、乾三代的征伐,将新疆、内蒙、西藏纳入中国的版图。现在看来这些当初的蛮横之地反而成了战略要冲,这是满清对中华民族最大的贡献。
面对皇帝的提审,斯特洛冈诺夫早已不复当初的暴戾,只是依然保持着那种虽败犹荣的骄傲。虽说义州之战他全军覆没,自己也成了明朝的俘虏,但是他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明军仍能从容指挥,几乎没让孙传庭占到便宜,这足以说明他有骄傲的本钱。
“大明皇帝,虽说败军之将不敢言勇,但贵军就没有胜之不武的嫌疑吗?”
对于他的问题朱由校不置可否,先是命俞定边给他倒满一杯烧刀子,然后才缓缓说道:
“将军从莫斯科一路打到义州,纵横万里气势如虹,沿途的游牧部落深受其害,纷纷派出使者请求将你们枭首示众。朕虽有心放尔等一条生路,可此去关山万里将军自觉生还的概率有多大?”
当初斯特洛冈诺夫在皇太极的蛊惑下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搞得草原上怨声载道,眼见这帮罗刹人兵败被俘,纷纷派使者请求手刃仇人。
斯特洛冈诺夫当然明白朱由校有意放他一条生路,内心欢喜不已。可是他自知仅凭这七百多残兵败将是不可能安全返回莫斯科的,一想到要在牢狱中空度余生又心有不甘,丧气的说道:
“我本想与贵国进行通商贸易,可是沿途势如破竹让我开始膨胀,加上皇太极的蛊惑,这才冒犯了大明帝国的天威。我们以六万人马围攻义州,数月都无法登上城墙,兵败被围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奇观山一战,我看得出贵国的指挥官是在用车轮战的方式锻炼新军,这才让我有时间修筑工事进行抵抗。可是贵军的装备虽然精良,但具体的战术还显得生疏,倘若皇帝不弃,我愿意留下来帮助训练这支队伍。”
朱由校心知他是在和自己做交易,无非是想趁机捞点好处,然后再说服自己派兵护送他们回国。这要在以前他可能还会考虑聘请一批沙俄教官,但此时他已经有普特曼斯等荷兰人的帮助,谈判的筹码自然要高一些。
“将军能有此意朕心甚慰,也很感激你的诚意。听说你在勒拿河修建了一处堡垒,不知是何用意?”
此话戳穿了斯特洛冈诺夫的小算盘,他原本是想回国后进行休整,然后继续利用雅库斯克往东扩张,同时南下与明朝进行贸易。听闻皇帝早已对他的行动了若指掌,为求自保不免怅然若失的回道:
“勒拿河地处极北,冬季漫长寒冷,不适宜农作物的生长,不过皇帝若是喜欢我可以献出来。”
朱由校见他脸色阴晴不定,知道这个人可以利用,蛊惑道:
“朕知道你修筑雅库斯克城耗费了许多金钱,你回国时会给予足额的补偿,同时朕会命一个千人队护送你从西域一带回国,这样就可以绕开漠北的仇家。另外,朕听说你们的沙皇一直多病,希望你能带去朕的问候,借此开启两国的友好之门,必要时可以共同出兵维护西域的利益。”
这些年斯特洛冈诺夫家族越过乌拉尔山脉向东扩张,同时利用和东察哈台汗国的交情染指西域,听闻朱由校的劝告他脑海中仔细盘算起来。当然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朱由校肯放他回国一是想让他协助抓捕皇太极,二是明朝需要借助沙俄这个强援打通陆上丝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