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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不还有你在这吗?

客栈中,忙碌了一日的童成文,带着一坛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洗漱后,在灯下取出笔墨铺好纸张,书写到更深时分,灯花将尽时,他才放下笔,静待墨迹干,口中念着:“……不知他们查得怎么样了……应是去过青园了吧……”

伏身藏于榻下的顾长安一听他这话,心头一紧,顿时忘却了跟踪了一天的疲惫,全神贯注地透过缝隙盯着那灯下的人影。

他起身又点了一灯,收起笔墨,将那封长文也折好放在了案角,将忽略多时的那一小坛酒开了封,拿出两个杯子,斟上酒,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对面,又自语道:“客栈掌柜慷慨啊,多住了几日便送我这一坛佳酿,可惜孤身在此,无人对饮……”

说着就端起了一杯,向对面敬了下,“这么多日,辛苦了……”

眼见他就要饮下,顾长安按奈不住了,顿时大喊一声:“不要喝,那酒有毒!”

顾长安蹿出了榻底,在他面前现了身,却见他毫无惊色,看着顾长安,放下酒杯抚膝大笑,“哈哈,不如此,怎将你逼出来?”

顾长安懵了,懊恼道:“你知道我一直在监视你?”

他乐不可支道:“当然,天天有人藏在我榻下,与我共眠,我岂能不知?更何况你睡着时鼾声可不低,我耳朵又不聋……”

顾长安简直无地自容,觉得自己失败到了极致,在罗云门什么都训练了,就是睡觉没训练,他以前怎么睡都不会打呼噜的,谁知道荀韶祺的这具身体这么坑爹……丢死人了……

他赶忙拿出冷酷细作的样子,忽略自己的失败,找回一点尊严:“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把我逼出来?你继续伪装着不就好了,反正在我面前你也不会露出破绽。还有,你是故意说这酒是别人送的吗?”

他抬手,示意顾长安坐下,说道:“你不用疑惑,这酒的确是客栈掌柜送的,我也觉得可疑,因为我知道现在有人要我性命,我也不会傻到别人给我什么就喝什么……”

说着他就拿出一块小银锭放进酒杯中,银锭变黑,酒果真是有毒。

“我故意说出来,作成要喝的样子,就是觉得你们当细作的肯定更敏锐,能猜到这酒有问题,来引你出来罢了,因为我想知道你们罗云门调查到哪一步了。”

顾长安简直要怀疑人生了,这真是他见过的最猖狂的嫌犯,心中猜疑他有意诈自己,故不作答,冷笑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凭什么?”

他似乎早料到顾长安有此问,“如果我说,你监视错人了呢?我其实不是童成文……”

顾长安虽不知今日项天歌他们在青园查出的结果,心中也有推测,“那你是谁?”

“萧长青。”说出本名,恢复身份,他轻松地舒了口气,“童成文的师爷。”

“那真正的童成文在哪里?”

“庆阳,仍在给崔言之揽着银子,庆阳可是个好地方,生财宝地,他才不会离开半步,只能派我来长安替他谋官位了。”

“可是,你并不是为他谋官位来的,不是吗?”顾长安开始了他的审问。

萧长青一笑,将那封长文移到他面前,“你不用审问我,等你把这份供词交给你们掌门之后,自然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顾长安遂不再问,收好那封长文,“你把我逼出来就是为了让我转交这个?”

“当然不是,我不是说了吗?我想知道你们调查的进度……诶算了,你这个细作,监视人不行,保密倒是擅长,真会转移话题……我不问了好吧?就跟你直说吧,你看到的那块丝帕,是我伪造出来,故意让你发现的,并非兰苑公子所赠,我是引你们去查他而已,因为他也是崔言之一案重要的证人,今晚,我把你逼出来,是因为我发现他们已经准备要我命了,也就是说你们的人已经去过青园了,我不放心,想提醒你们,保护好他……这个重要的证人,他现在随时会有危险!”萧长青终忍不住,一股脑都交代了。

顾长安知道项天歌他们定会派人保护兰苑公子,所以他并不担忧此处,然而看见萧长青如此紧张谨慎的样子,他意识到了一些别的事:“他自然会受罗云门保护,可是你呢?现在真正有危险的不是你吗?毕竟他们把毒酒都给你送来了,你就一点都不害怕?你觉得就我一人能保住你?”

萧长青笑笑耸耸肩,“生死有命,有什么可虑的?”

“不!”顾长安有些不甘,“你不是不虑,你是早抱了必死的心,这一次就没打算活着离开长安!”

“长安这么好,人人向往长安,我既回来了,为什么要离开?”萧长青仰靠在凭几上,目光呆板,似在回忆着什么,缓缓说出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顾长安还想用兰苑公子劝他不要轻生,不想这时有人叩门,两人立时噤声,顾长安疑惑地看向萧长青,听门外人道:“童大人,童大人还没睡下吧?有贵客请君下楼一会。”

顾长安摁住他的肩,摇头示意他别去,他却掀开顾长安的手,起身来,掸掸衣摆,笑顾长安道:“你是刚成为细作不久吧?真容易上当。实在抱歉,今晚引你出来,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把‘他’引来,你以为监视我的只有你们罗云门吗?他们可不会轻易放过我。好了,谢你让我得逞,我去会客了,你快走吧。”

他指指打开着的窗子,示意顾长安遁去,而顾长安已经难堪到了极点,这才察觉自己当细作真是失败到家了。

顾长安咬牙向窗口挪去,打算出去后用暗令召来罗云门暗卫保护萧长青,听萧长青在背后仍有话,是安慰自己:“没事,刚开始伪装总会有破绽,刚参与这种游戏,总不能熟悉规则,等你伪装久了,忘记自己到底是谁了,你就能做到滴水不漏了。呵,说实话,我虽不是罗云门的人,倒也活成一个细作了,伪装了这么久,我也累了……”

顾长安回头再看他一眼,飞身翻出窗去了,银狼面具下,目光哀伤,除了对自己的失望,更多是深感这官场的复杂,人心与人生的难测,感觉自己已经坠入无边的漩涡中,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把握不住。

萧长青打开了门,外面站着三个蒙面的黑衣武士,门一开,就有一把银刃夹在了他脖子上,“走吧,崔大人还有话要问你。”

客栈已打样,更深之时,通楼安静,他被他们这样挟持出了客栈,走上了无人的长安街,前方街角停着一辆罩着黑布的马车。

顾长安躲在暗处,看着他们将萧长青推上了马车,马车已开始往前驶去,他连忙跃上屋顶,跟踪着马车,准备吹暗令召出长安城中的暗卫来支援自己救下萧长青。

然而哨声还未响,他又察觉出不对劲,有一道目光从背后直射而来,他已暴露!

他暂时稳住,没有回头,继续往前,同时做出了御敌的准备。

果不其然,很快他就感觉到了背后长剑袭来的寒锋之气,他迅速拔剑,抵挡住这一击,两把长剑交错撞击在一起,这是在长安城中最高的酒楼屋顶上,交锋一瞬,两人同时旋身,出了相同的招式,然后剑锋错开,两把长剑与空中平行,直指对方,背后圆月当空,两人眼中都是月光般凌厉如冰的锋芒。

当他抬眸,与对方四目相对之时,顾长安顿时就傻了。

她身着一袭白衣,虽有白纱蒙面,但这双眼睛,他只要一见就能够认出,苏景宁!

顾长安吓得剑都快拿不稳了,差一点就暴露本性,好在他沉得住气,马上收剑,单膝跪下,用伪声见礼:“卑职乃罗云门二等细作银狼,参见公主殿下!”

苏景宁也收了剑,拿下面纱,露出淡漠中带有几分笑意的容颜,“我知道是你,清源长老新收的弟子是吧?方才只是想试试新入门的细作本事如何,你还不错,反应够敏捷,追踪能力也够格……”

此时听见她夸赞自己,顾长安只觉羞惭,垂首回道:“殿下谬赞,卑职实在惭愧,今晚已失手过甚,才招致目标落入敌人之手,正想召出暗卫营救目标,再回罗云门领罪!”

苏景宁站在这最高点,俯望着那辆在长街上驰行的马车,没有责怪之意,反劝慰道,“不必挂怀,这有何妨?今晚客栈的动静我都看在眼里,已有安排,刚才也是见你要吹响暗令才来阻止。你不必自责,以后多加勤勉训练就好,起身吧,今晚还有一场大战呢。”

这么温柔耐心的罗云门掌门?如此宽仁的苏景宁?

顾长安更懵了,在内心咆哮,你对手下都这么好的吗?难不成你只对我残忍?苏景宁啊苏景宁!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有异,她又往他这边转头看了眼,他连忙垂下头,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眼睛,问道:“敢问殿下有意阻止卑职,为何?”

苏景宁继续俯望目标所在,说道:“因为今晚这个暗令,只能由我发,这样他们才会知道,罗云门掌门来了。”

她一个人,一袭显眼白衣,来到至高点,她身上还有伤啊,她明明知道暗中有多少双眼睛……

顾长安察觉她的意图,忍不住担心,心中焦急,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用一般属下的语气道:“难不成殿下是刻意独自现身,引万朝宗的人出来?如此岂不是弄险?请恕卑职多嘴,请殿下保重,如此危险之事由我等来应对就好,殿下发出暗令之后可速退去,我等来营救目标,似乎更妥……”

“你担心我的安危?”

听他说着,苏景宁忽回首,浅浅一笑,不同与之前的冷漠,看似是对属下用心的欣慰之感。

她向他走进了两步,看着他道:“不用担心,不还有你在这吗?我不是孤身一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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