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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兰苑公子

顾长安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鬼魂,还是阴魂不散的那种。

自从他入了罗云门之后,他们就没再让暗卫监视他了,反过来让他去监视别人。

躺在童成文的客栈床下的时候,他就在想,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一入罗云门,就成了无名无姓的人,得时刻改变身份去伪装成别人,虚假的姓名,虚假的身份,简直就是活成了一条变色龙。

他就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活做别人?

然而当童成文从外面回来,宽下衣衫去打水洗漱的时候,他还要敏捷地爬出床底,跟做贼一样地去翻看他的随身衣物。

衣带,纶巾,荷包,环佩……都没有问题。

当他要放弃时,他总会想起清源长老教导他们的,要把自己两只眼睛当成四只眼睛,有必要时可能是八只,要去发现奸诡之人所极力掩藏的本色,他们大部分的调查对象都不是受过严密训练的细作,但是他们可能比细作更复杂,因为他们有七情六欲,贪官贪财,色官贪色,赃官想瞒脏,有秘密的人总装得光明磊落,然而他们的破绽往往早已暴露在了脸上。

清源长老还说,细作之道,说是要无情,最根本的其实是要无欲,没有欲望,就不会被引诱,就不会被任何事物所动摇,有欲望的人就有了缺点,有情的人就有了至高的欲望,就是致命的缺点。

一个县令,来长安谋取升官之机,他已经将自己的目的完全暴露出来了,那他将会隐藏什么呢?

或许,就是他的本质。

之前也搜检过他的行李,除了银票官印等贵重物品,就是一些衣物,一套官服,两身质地较好用来撑场面的常服,一身朴素的布衣,应该是用来伪装清廉或隐瞒身份的。这都没有什么异样,十分符合官员的做派。

这次顾长安趁他沐浴时检查他的随身物品,大多一般,看不出什么异常。他仔细想想,童成文来到长安后,除了特别诚,往往是布衣儒生的打扮,所用的东西都尽量低调素朴,然而他时时揣在身上的有一条丝帕。

经过罗云门的训练,他也练就了一双看一眼东西就差不多知道价格档次的本事,那条丝帕虽然看起来很旧没什特殊,只是这次上手一摸,顾长安发现这是一条上等丝织的帕子,应该价格不菲。按理说,他不会把这种容易暴露自己的东西随时带着的,而这几日的观察中,可见他十分珍爱这条丝帕,从不离身。

丝帕上绣着几枝翠竹,边角有一行小字:兰苑公子赠。

顾长安记下了,将他的东西小心复原,不让人看出被人翻动过。

屏风后的水声停了,搭在架子上的衣物被一件件地取下,童成文出来的时候,他正好从窗口跳出去。

“兰苑公子?”

当顾长安向项天歌禀告这条线索的时候,项天歌莫名其妙,起初都不以为意,觉得他无能,监视了这么久只得了这么个没什用处的信息。

项天歌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吗?童成文本来就是富有之家出身,有一些珍贵物什不是很正常吗?这‘兰苑公子’没准就是他什么友人呢?谁还没有点朋友所赠的心爱之物?”

顾长安面具下的脸已经有些抽搐了,快忍受不了项天歌这样的态度了,气得一把夺了他不断晃着的扇子,差点暴露本色,好在他反应快,压尊气,和气地问他:“师兄,你很喜欢这把扇子吗?”

项天歌更摸不着头脑,被他刚才的突然之举弄愣了,呆呆地回道,“还行吧……要是你能还给我就更好了……”

顾长安恭敬地递还给他,并说着:“师兄,你应该有很多把这种扇子吧?师兄也是富贵之人,交友甚多,料想也有不少人送师兄珍贵折扇,但师兄你会时时只用一把吗?”

“当然不会,我扇子多着呢,我家都还有好几把古画折扇……”项天歌嘟囔炫耀道。

他又问,“如果是飞鸾送的呢?”

项天歌又傻了,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秦凤歌也愣了下,并看向了项天歌。

项天歌连忙道:“师妹送的,我自当珍爱,时刻带在身边!”

秦凤歌满意了,笑起来。

顾长安虽然对他的回答也很满意,但还是想揍他一顿,谁让他什么时候都不忘撩妹!

“师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顾长安无奈地问。

项天歌努力思索中,秦凤歌起身走过来,随手拿过项天歌的扇子把玩着,与他目光交汇相互传情,说道:“我理解银狼所言何意了。没人会把寻常友人所赠的东西常年累月随身带着,极其珍贵之物倒罢了,只是一条丝帕,有银子就能买到的东西,对官员来说本就微不足道,而他那般珍视,只能表明,那丝帕是与他关系极其密切之人所赠,他要带在身边时时为念想。而且那人的身份应该挺尊贵的,不然也得不了那么上等的丝帕。所以,这‘兰苑公子’还是值得一查的。”

顾长安总算消了点气了,木木地说:“而且……一般男子,不会把另一个男子送的日常用具随身揣着的……而且,送礼物送什么不好,哪有男子会送人丝帕的?丝帕……”

这下,项天歌终于惊醒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是说……”

他立即来了精神,马上让人去查‘兰苑公子’是谁。

罗云门强大的情报网,从来没叫他失望过。

长安城东,有管弦瑟瑟处,翠竹掩映着木门,门上匾额只书“青园”二字,院内一方两层高阁,四周回廊相连,廊边有一排排竹子迎风环院而立,院门前有假山怪石点缀,石后一条鹅卵石小路,直通厅堂,路的两旁为花圃,却没有种花,不见芳华之色,一棵棵青苗从松软的泥土中冒出,青绿的叶子,脆白的梗,棵棵如翡翠雕成,就算陷落在泥土中仍不失颜色。

他身着青色布衣,半挽袖子,身形高挑削瘦而不单薄,肩上担着一条扁担,挑着一只木桶,从院后的石井边绕回廊走到前院,站在廊下,用木瓢舀水,探身浇在竹子上。

口中兀自念着,“再熬熬吧,今夏也快过去了……”似在安抚着谁,可能听到他言语的只有这满院的翠竹与菜蔬。

一路浇到院角,他看到有一支竹子已经变得通体枯黄,枝叶凋落,他放下了水瓢,抚摸了下直挺的竹竿,坐在栏杆上,解下腰间的一只酒囊,对竹而敬道:“枯而不折,死而不屈,皓骨腐有节……这样去了,也不白活一遭……竹兄,在下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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